凌茗瑾對子絮生不出恨,但卻也不能再無往常一般與她親密無間,她進寢宮的時候子絮已經醒了過來,許也是愧疚,她一直沒有擡頭看凌茗瑾一眼。
北落潛之還站在大殿中,現在皇上餘怒未消,他是不適合到裡面去的。
“皇上,長公主求見。”安公公站在寢宮外的門坎處稟告着。
宮外長公主匆匆而入,一見殿中孤零零站着的北落潛之就停下了腳步。
“潛之,怎地不進去?”
“姑姑。”長公主深夜進宮,應該也是因爲聽到了宮裡的消息。
“隨姑姑一同進去吧,兩父子,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長公主瞥眉轉身,進了寢宮。
北落潛之深吸一口氣看了一眼寢宮,低頭走了進去。
“見過皇兄。”
“平身,小詞,深夜進宮,可是有是?”皇上瞥了一眼長公主身後的北落潛之,拉聳的眼角蘊含着怒氣。
“皇兄,凌茗瑾雖說有錯,但也是明媒正娶娶進門的,潛之難得有這麼一個心尖尖上的人,皇兄爲何卻是要做這個惡人呢?”長公主緩緩起身。
“爲了一個女人說出那樣的話,有什麼志氣。”皇上兩個鼻孔喘着粗氣,雙手撐在大腿上陰沉的看着北落潛之。
“皇兄,話不能這麼說,潛之這是重情,潛之在外巡查也是疲累,依我看,此事,等過些時日再說吧。”長公主言下所指,自然就是休了凌茗瑾之事。
“婦人無德,留之何用。”皇上還是怒氣難消。
“皇兄,你這樣也是不行的,待我去勸勸潛之,得他開竅了,也就行了。”長公主一挑眉,看了旦貴妃一眼。
旦貴妃心知長公主之意,趕忙接着說道:“皇上,年輕人行事有他們自己的準則,只要不違背了老祖宗的規矩,就讓他們去吧。”
“父皇,我與茗瑾一同進門情同姐妹,她爲人灑脫性情豪爽,但確確實實不是那等不守婦道之人啊!”子絮也是在一旁相勸。
“今日有小詞替你說話,我就給你五天的時間,凌茗瑾必須要休,若是五天之後朕沒看到凌茗瑾的休書,那朕就下旨了。”皇上下旨替潛之休妻,這終究會折損了北落潛之的面子,皇上的心思長公主是知道的,所以她纔會深夜進宮來化解這一場衝突。
皇上已經給了一個臺階,怎麼下就是北落潛之的事情了,北落潛之應了一句是。
五日的時間,這是皇上給出的期限,皇上是一國之君,容不得的事情當然不會勉強去接受,對於這一個期限,凌茗瑾坦然接受,她左右都是不容饒恕的罪人,五日的時間,就算是她給北落潛之最後的期限吧。
說來也是幸運,因此事一鬧,本爲期一月的訓練,凌茗瑾只用了半月的時間就得以出宮,長公主入宮之後,所有的事情迎刃而解,在夜盡天明之時,北落潛之帶着子絮與凌茗瑾離開了皇宮。
蕭明軒本也要離去,但皇上卻是把他留了下來,以蕭明軒的身份,皇上也不會對他不利,想着此,凌茗瑾也就沒再多做擔憂。
子絮是坐着轎子來的,因御醫說她身體虛弱,所以北落潛之讓她乘着轎子回去了。
夜盡天明,買早點的攤子已經搭了起來,大大的蒸籠升着熱氣,早點鋪裡也已經坐上了三兩客人。
北落潛之與凌茗瑾就在街上緩緩的走着,在街上折騰了一夜,凌茗瑾與北落潛之白日都睡了一覺,所以都沒有睏意,反倒是一夜沒吃東西,凌茗瑾這肚皮是餓得慌。
在宮裡劍拔弩張形勢緊張,她也沒顧得上照顧肚子,這一輕鬆,肚子就開始咕咕叫了。
這裡離着安之府還有一段的距離,飯館酒樓也都沒開門,凌茗瑾走到第三個早點鋪的時候,實在是忍不住了,便掏出了碎銀子買了兩個燒餅。
本是要給北落潛之一個,但他卻是看都未看一眼,也是,北落潛之生來就是吃着山珍海味,這樣的粗糧,他哪裡入得法眼。
北落潛之倒不是嫌棄這燒餅難以下嚥,而是一心在想着皇上的話。
五日的時間,怎麼可以讓皇上改變心思?凌茗瑾的想法他是明白的,皇上那番話凌茗瑾是求之不得,要讓她配合着演一個好兒媳,這確實是一件難事。
“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北落潛之停住了步子,
正低頭啃着燒餅的凌茗瑾及時止步,但手中油膩的燒餅還是在北落潛之的後背衣衫上蹭了一下。
“去哪?”嚥下口中燒餅,凌茗瑾問道。
“跟我來就是了。”北落潛之轉身折回來時路。
凌茗瑾沒再多言,跟隨在後。
兩人一路前行到了南城門。
“你帶我出城做什麼?”凌茗瑾掏出手絹擦去了嘴脣上的油漬。
“不是出城,是上城樓。”北落潛之低頭在腰間解下了他的玉佩走到了守城的士兵面前。
士兵認得北落潛之,只是看了一眼玉佩,就讓開了路讓他們上了城樓。
天色朦朧,地平線有霞光映空。
長安是大慶之心腹,在盛世太平,長安的城樓之上只有極少的幾個守城士兵,北落潛之支開了士兵,帶着凌茗瑾站在了青磚砌起的城樓圍牆邊上。
擡頭可見的萬家府宅,變成了不遠處的團團點點,空曠的視野,清新的空氣,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紅日,不燥不熱不狂的微風拂面,凌茗瑾擰着眉頭站在北落潛之身側,不知他意欲何爲。
“看日出。”北落潛之給出了這一的回答。
“看日出?”凌茗瑾挑眉心思北落潛之這是腦子進水了麼?怎能好端端的想着帶自己來看日出了?
“你可知道,這江山,對我而言,代表着什麼?”
北落潛之昂頭看着城樓最上插着的那一面繡着大大的慶字的紅色旗幟。“從我出生起就明白一個道理,皇家的男兒,是不配講一個情字的,要麼無所作爲被人踩在腳下悲涼一聲,要麼不擇手段的登上皇位手握江山睥睨天下,而我,選擇了後者。”
“有得,就必須有失,我選擇了江山,就要失去很多爲人的樂趣其他的追求,因爲江山這個擔子,太重了,重得你再也承受不了其他,我與兄弟爲敵,親情對我而言只是虛幻,爲了能坐上太子之位,我力排衆議建立了都察院,並讓其成爲了今日的龐然大物成了我最大的依仗,江山,對我來說,一直都是最重要的東西,我花了數十年的時間去追求它,併爲此不顧一切。”
“你是想告訴我,你重江山,今日卻可爲了我放棄江山,是要我明白你爲我付出了多少要我心存感激感恩戴德涌泉相報?”凌茗瑾扭頭冷冷一瞥。
北落潛之呵呵一笑,道了一句不是。
“我只是想與你說說我,我,北落潛之。”五日的時間,他能做的,就是敞開心扉,讓凌茗瑾明白他,理解他,最終接受他。
“你?”凌茗瑾垂下了眼眸,並非是心動,而是勾起了她一些不該回想起的往事。
“我從小沒了母妃,皇子,是大慶的未來,你想象不到,爲了讓自己的兒子未來少一個競爭對手,後宮中的那些對自己兒子親善的母親,會如何對待其他的皇子,林妃,你在宮中也見到了,爲了北落修重病臥榻,對她的兒子,是心疼得緊的,在我還在後宮生活的時候,我記憶裡記得最深的一次,那是我的那個老嬤嬤,那是母妃進宮時從家中帶來的婢女,也是那時照顧我生活起居的人,林妃,生下了大皇子,皇家素來有立長不裡嫡的規矩,母憑子貴,她的話,宮中誰又敢說半個不字?可憐我那個老嬤嬤,就因爲不願聽從她的話往我的膳食裡投毒,被她活活的打死了。”北落潛之平靜的說着一點一滴不堪回首的痛苦往事,迎着紅日向着遠方。
“於是,你恨她?”北落潛之講得平靜,凌茗瑾聽不出半點的憤怒與恨意。
“北落修幽禁風過府,這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她如今生不如死,哪裡還能讓我恨她。”北落潛之嗤笑一聲,眯眼看着冉冉升起的紅日。“景妃,你也看到了,如今瘋瘋癲癲,以前的她,何嘗不是飛揚跋扈,父皇政務繁忙,身在後宮,她們有很多的機會害人,我九歲那年,身側的宮人就不知道換了多少批,小時候,我的宮中常年養着小狗,雖說父皇不喜,但我還是養着,死了一隻,又養一隻,我吃的飯,必須要讓狗吃上幾口,我在黑暗的皇宮裡一人對抗着這些惡毒的婦人,暗中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她們將來後悔,要活命,要麼討得父皇的歡喜,要麼就是早日離開皇宮,我同樣選擇了後者,當不例外的,我也實現了前者。我在北落斌還在耍着小木劍的時候,就已經搬出了皇宮,擁有了父皇親筆題字的安之府。”
平靜的言語間,往事一幕幕展開,凌茗瑾彷彿可以在他簡練的字裡行間看到那些過往,皇宮,就像那個宅子,對她與北落潛之這些無力自保的人來說,隨時隨地都有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