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打了霜,院子裡的菊花焉了許多,就是那一叢翠綠的竹林,現在也有了幾株滿是枯葉。
唯獨不變的,是這溫暖的太陽。
可此時此刻,北落潛之感覺不到太陽的溫度。凌茗瑾的身影,已經把他籠罩住了,那雙兇光畢露的眼,讓他一直習慣微微昂着的頭有些痠痛了。
“你要說什麼?”
北落潛之也知道,戎歌對都察院並無敵意,在他再入長安的時候,也未主針對過都察院的人,只是有些事一旦觸到了他的逆鱗,那就已經被他判了死刑。
“放過戎歌。”
戎歌已經失了右臂,怎能再與北落潛之爲敵,怎能再與都察院爲敵。
凌茗瑾心疼心酸,當初在玉門城,戎歌那手劍法,可還受到那宅子裡的老人讚揚的,可現在,卻都毀了。而她,卻纔知道,已經過了三個月的事,她居然才知道。
“條件?”北落潛之眯着眼看着涼亭上的那個燕子窩,似乎身旁根本未站着人。
“他於你於都察院,都已經沒有威脅了。”凌茗瑾很冷靜,很理智。
“做出了那樣的事,當然要受一些代價,就算我放過他,大哥也不會放過他,那時戎歌入長安的消息,可還是他的人散出來的。”
北落潛之話有些多,說着說着嘴角就有了笑意,似乎他說的不是一個人的生死,而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你要怎樣?”凌茗瑾心裡發到鬆了一口氣,北落潛之話多了起來,說明這件事還有迴旋的餘地,說明他對戎歌,還有那麼一點興趣。
“要麼死,要麼到長安來。”
偏頭,邪笑,黑髮黑煙紅脣,綠黃竹林襯托下,北落潛之是絕對的妖孽。
到長安來……凌茗瑾凝眸沉思,自己當初,也是因他這麼一句話到了長安,難不成北落潛之想同樣對待戎歌?“你要他入都察院?”
“他已經是一個廢人,我都察院從不養廢人。”北落潛之冷笑一聲,偏頭繼續看着那個燕子窩。
“那你要他來長安做什麼?”凌茗瑾慍怒,又是一個不把別人生死當一回事的人,又是一個爲所欲爲以自我爲中心的人。
“怎麼做是我的事,賭不賭,是他的事。”北落潛之聽懂了凌茗瑾話裡的慍怒,可他還是無視了,凌茗瑾的怒氣,與他何干。
凌茗瑾懶得回答,賭?她從不拿性命去賭。
就是北落潛之拿她性命要挾的時候,她都是選擇了保命,賭這個字,對生命太不尊重了一些。
但戎歌不同,賭,他也同樣沒得選。
“給我幾天時間,我問問他。”
北落潛之點頭。
站在凌茗瑾身後的徐近常心頭大石落地。
出了安之府後凌茗瑾就寫了一封信,徐近常畢恭畢敬接過去了都察院,他還是第一次見別人敢那麼與北落潛之說話,而且還不是稱之爲院長,想到前些時日長安裡的傳聞,他不由心中忐忑額頭冒汗,要是凌茗瑾真是院長暗戀的人,那自己這不是往刀口上撞嗎?
於是他找到了秦連,讓他找了暗哨科裡速度最快的人去了一趟那個山村。
做好了這些之後他回了凌茗瑾的那宅子,與她回稟了此事。
凌茗瑾對今日之事有怨氣,本與徐近常就有些關係,於是餘怒難消之下,這些怨氣撒到了徐近常的頭上。
“現在我是你的上司,你敬重院長我不說你,但我的話你必須要聽,今日的事是你的錯,按院規,我罰你五十大板,你可服?”
徐近常哪敢不服,院裡也確實有這樣的規定,他應了一聲,又表了一下態,就又匆匆去了都察院去領這五十大板。
做了這些,凌茗瑾纔算是出了心頭之氣。
戎歌的信已經送了出去,現在她就只要等着明日去找常景德了。
久等了十年的復仇之心,明日總算可以展開了。
而今晚蕭明軒柳芊芊要出長安她不打算去送,就柳芊芊而言,自己是不受歡迎的人,就蕭明軒而言,自己去是徒增傷感,既然都有了自己的打算,那有些話埋在心裡就好。
蕭家別院離她這座宅子很遠,她不會聽到動靜,而且去臨城的路也不在這邊,蕭明軒不會從這邊過。
坐在自己以前心想了很久的獨門別院宅子裡,看着長安繁星滿天,凌茗瑾心想,若不是有那些紛紛擾擾,這也算是完成了自己以前的夢想。
院子裡沒有菊花,長安裡隨處可見菊花,看得凌茗瑾實在有些膩了,這座院子裡只有桃樹,還未到季節,桃花只是枯枝,無葉,無果,無花。
與戎歌現在在一起的安風影,是不是已經找到了他想要找的桃花了呢?
夜風習習,吹得她幾乎就要睡了過去。
一聲輕喚,將她從朦朧之中拉了出來。
“何事?”
站在她身前的,是捧着一個摺子的許國義。
“大人,出大事了。”許國義邊說着邊遞過來了摺子。
“就在剛在,內庫管事杜鬆白公子在盛安街遇刺。”
正要翻開摺子的凌茗瑾手一醬,鄂鄂的問道:“結果呢?”
“還好杜鬆白公子身邊帶着幾位武藝高強的護衛,刺客刺殺未遂,有一名刺客當場被抓,經過審問,刺客招出了背後主使人,背後主使之人,正是大皇子。”
手中摺子墜地,凌茗瑾聽着這番平靜的話,想到了即將會在長安裡掀起的大浪。
白公子遇刺,背後真兇卻是一直與他有分歧的大皇子,不管這裡面有沒有玄機,這些話對一些不知情的人來說,確實是一道白日驚雷。
“那刺客身份可查明瞭?”這個刺客於此事來說,是最大的轉折點。
“刑部已經查明,是大皇子的暗侍衛,而且刺客也招認了。”
凌茗瑾皺眉,一般的暗侍衛,是守口如瓶打死不說主人是誰的,這個暗侍衛,難道是個貪生怕死之輩?在鬧市刺殺白公子,如果此事是大皇子所爲,那定然也要選些死忠與自己的人,這樣貪生怕死的人,肯定不會派出去。
看上去,是大皇子蠢了,可這刺客身份都已經查實,大皇子已是有口難辯,這件事,還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風浪。
“白公子可有受傷?”
“中了一劍,長公主連夜去宮裡請了御醫,驚動了皇上,皇上現在也到了杜府,皇上還把藥聖也請去了。”許國義拱手回道。
這件事,有了一個時辰了,刑部這次查案速度之快,確實讓人費解,他着手過無數消息,刑部查案,向來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現在會不顧後果影響就說出刺客背後主使人是大皇子,着實讓人猜想不透。
大皇子還有兩日就大婚,有人嫁禍,那也不是沒這個可能,而且白公子與大皇子雖一直沒有不和的消息傳出,但大皇子在內庫地位下跌不可能沒有怒氣的,要說做這樣的事也有可能。
但再蠢的人,也不會在鬧市刺殺。
凌茗瑾也堅定這一點她沒再去看摺子而是站起了身。
她要去杜府一趟。 ωωω ☢тt kan ☢c o
現在的杜府,正是人滿爲患,皇上親自來探望慰問,衆人還不扎堆獻媚,單就是白公子居住的內室就擠滿了人,凌茗瑾在平民面前身份是算高的了,但在這些人面前,卻只算得末等下等。
好在她是一個姑娘家,在人羣中比較顯眼,顯眼得讓白公子的小廝一眼就看到了她。
就是這般,她成功的進入了內室。
皇上所站之處,衆人自覺的空出了一塊地,皇上與旁人不同,是不能擠的。
藥聖正在桌旁開着方子,長公主站在皇上身側,皇上不時的詢問兩句。白公子正躺在牀榻上,原就蒼白的臉此時更白了,臉更白,倒顯得嘴脣更紅讓人各家妖嬈了。
凌茗瑾聽衆人的嘰嘰喳喳也可聽出白公子的病況,劍刺在肋下,離心臟只有不到半寸的距離,若是劍再向右偏一些,那白公子現在就不是躺在牀榻上了。
還在皇上請來了藥聖,一顆清風玉露丸下去,血立刻就止住了,這是劍傷,只要不發炎感染吃些療傷滋補的藥養着就行了,不傷命。
更深露重的,皇上詢問了幾句後就已經離去,長公主也跟着去送了,藥聖說白公子需要靜修,許多人也就只好離去,凌茗瑾閒着無事,就留了下來。
藥聖要白公子休息一下,白公子笑着說:“太吵,睡不着。”
藥聖只得無奈道:“早些睡,明日我再來看你。”
白公子欲起身致謝,藥聖立刻制止。“不要動,之後的五天內你都不能動。”
白公子只好繼續躺着。
凌茗瑾搬來了一把椅子在牀榻一旁坐着,想着之前在旦城的時候,她也曾在柳流風的病牀前坐了很多天,這樣的場景情形她很熟悉。
她也熟悉要怎麼安慰病人傷號。
“別想太多,你安心養着就行了,皇上都已經來看你了,說明你現在身份地位可不一般了。”
屋子裡的薰香很清淡,不似長公主府裡的一般迷醉,也不似皇宮裡的一般濃香,聞着很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