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暖鴛鴦棲,風高雪雲飄。
誰的擔憂在眉際濃如稠,誰的愁緒在夜間楸無解。
王府,在風雨飄搖中,如小舟在風浪兇猛的大海中沉浮不停,這一次迎接他們的又會是什麼呢?
東庭之中,綠芙從未涉足,一來是當初一心一意想着報仇,也想着避開楚景沐,東庭雖然是軍機重地,可她從來沒有來過。
肖樂見到她款款而來時,眼睛睜大了,全是不可置信的光芒。轉而又迸出一道看似興奮的光芒。
東庭和西廂的冷清不同。
這裡沒有涼亭,只有一個很大的水造小池,很大,幾乎佔了東庭院二分之一的空間。不同於西廂的玉池,這個荷池完完全全是天然的,外圍是一塊塊形狀各異的石頭圍着。這些石頭乍一看沒什麼特點,可是細看會發現,它們的很光滑,和路邊石有着天壤之別。
小池中和西廂一樣,冷清一片,本來是一片芙蓉花開的美景,如今,池水上不見芙蓉,之間浮萍,一片片飄蕩,在陽光下飄蕩~~~
池邊是一排楓樹,搖晃着它們美麗的身姿,映在池中,綠綠交錯,竟也別有一番情趣。右手邊是一個很大的空地,靠牆是一排兵刃,刀、劍、棍~~~都有了,是他平時揮刀舞劍的地方。
東庭—一目瞭然。不覺得想起早知的事,楚王景沐,是出了名的惜花之人,只惜芙蓉花。
一股苦澀,她笑着看看那個冷清的小池,心微疼,一種陌生的不舒服在心裡心底蕩着。
“王妃,你怎麼來東庭了?”肖樂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一禮。
“王爺呢?”
“在裡頭,屬下這就去通報!”肖樂眉開眼笑,轉身就想去通報,這是王妃第一次來東庭呢,想着就開心,爲王爺開心。
“肖樂!”綠芙叫住他,柔柔一笑,清風爽人,“我自己進去就可以。”
“是!”這樣更好,給王爺一個驚喜,肖樂樂樂地想着,退至一旁。
綠芙笑着越過他,向房門而去。
房間很整潔,也很簡單,沒有西廂佈置的那樣柔和,眼光轉一圈,就發現了伏案而眠的人。疑惑地眨眨眼,綠芙側頭看着斜陽入室的暖和,笑着走進他。
清俊的容顏現在即使睡着了,也泛着淡淡的冷清。濃眉淡淡地擰着,似是爲了什麼而煩心,在睡夢中也攪着他不得安穩。梳理得整齊的頭髮垂下一旁,微風而來,四處飄逸。
累吧?綠芙似乎想輕撫去他眉間的點點憂愁,不捨心疼。
爭權護主、國務、權勢~~~都緊緊地抓在手裡,不鬆手。遇見她之後更是麻煩重重,危險迭起。她以爲人能力有限,不會兼顧周全,可他做到了。達到了自己的目的,保住了王府的地位。
那麼多的事擠到一起,她知道他有多累,雖然他從來不說,可是她知道。
所以舍了她的痛,她想選擇原諒。
那麼多的疲憊,那麼多的煩惱,都是她帶給他的,而他給她的,除了珍愛還是珍愛,利用一回又何妨?她不也是在利用他麼?
她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怪他,王府外患層層不絕,他還要應付內憂,她對楚雲的恨,林龍的背叛,哪一樣壓在心上不是一種不可言喻的痛和傷?
楚景沐,這樣溫暖的肩膀,要經過多少傷痕和隱忍才能如此堅毅呢?
他很介意,她知道。晉王崖上的那句話,在他心中劃下了一道傷痕,那是多麼自傲自負的一個人啊!怎能不介意妻子被他人染指呢?可他什麼都不說。
她和他,從來就是什麼都不說的人,靠着猜,日日猜,夜夜猜,她很想問他是否猜的很累很疼,好幾次她想告訴他不是真的,卻無從說起。
真的無從說起!
她心疼晉王,是千真萬確的事情。從恨到了解到心疼,短短的半年,仇恨壓抑的心疼在落崖的那剎那蜂擁而出。她不知道是否愛他,卻心疼他,仇恨已經慢慢地淡去,她卻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楚景沐。
他明明很想問一聲,她是否愛上了晉王?
明明那麼壓抑,卻假裝不在意,也不提及此事,是因爲怕傷了她吧?而他的傷,誰去撫平?
不可以放棄,不可以~~~
不可以,不可以愛上別人!不可以~~~
那聲聲壓抑的嗓音還在耳邊響着,那顆灼人的淚似乎在燙印在她的肌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經常扯痛她的心臟,她很想告訴他沒有愛上別人,可就是說不出口。
所以學會了遺忘!
她冰冷的心是因他回暖,因他,再度學會疼~~~給了他,怎麼會收回呢?
愛是一顆心,如果被分裂了,心碎了,人也死了,而她至今還知道疼,所以她的心沒碎。
還是他的,而且永遠也收不回,而他似乎不知道。
我的心住進了一個很溫暖的家,從此捨不得出來了,你知道嗎?
輕輕地撫上他的肩膀,是她眷戀的溫暖。
楚景沐微微嘆了口氣,擡起頭來,他本來就是淺眠的人,怎會不知道她的到來,熟悉的幽香讓他興奮顫慄了很久,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激動。
這是綠芙第一次來東庭,他想起來,可清晰地感受到她特意放輕的腳步,不禁按捺不住浮動的心情,沒想到的是如此長的沉默,沉默到趴着的他都清楚地嗅出她的悲傷。
實在是忍不住了,纔會起來。
“芙兒,我又惹你傷心了麼?”
極輕的一句喃呢,綠芙心猛然急促地被刺了一針,疼得下意識地蹙緊眉頭,看着他無奈的眸子,脣角勾起優美的弧度,笑了,“不傷心,我很開心!”
傷心的人是他,不是她!
“妖精!”哼了哼,大手一拉,綠芙腰間一緊,就被扯進楚景沐溫暖的懷中,跌坐在他腿上。才擡眸,驚呼尚未出口就被重重地封鎖了。
炙熱的吻傳遞着楚景沐特有的霸道和不可一世,摯深的情在彼此的糾纏中星星之火在乾枯的原野迅速燎原。綠芙緊緊地圈着他的頸項,任他在脣舌上嬉戲挑逗,亦輕輕地迴應,酥麻和戰慄急速地竄上脊背,直至心尖。她心動~~~不需要隱瞞了。
姐姐說得對,敢恨!何懼愛呢?
一手深深地插進她的秀髮中,滿手留香。猛烈的吻如他帶領的楚家軍一樣,一寸寸地掠奪城池,不留一絲餘地,強悍又不失纏綿。單單一個吻,從未有過的情慾蜂擁而上,深沉而濃烈,腰間的手已不受控制地輕撫着她柔美的腰際,更加瘋狂霸道地在她口齒間掠奪。
呼吸都慢慢地急促起來,低低地在室內喘息,直至快窒息,她才得鬆了口氣,擡眸就是楚景沐微紅的眼,那眼,稍微泄露了些許情慾。
“王爺。”
“不是王爺!”
愣了愣,那聲景沐似乎哽在喉嚨間出不來,被狠狠肆虐過的紅脣顫顫微微的,紅潤溼澤,看在楚景沐眼中更是一股說不出的誘惑。身由心動,又湊上去親了幾口,溫存地摩挲着,訴說他特有的情。
那聲景沐是雲宛芙叫的,很彆扭的,她叫不出口。而楚景沐似乎看出她的心思,抱着她穩穩地坐在懷裡,頭輕輕的落在她肩膀上,纔敢放那麼一點力道,似乎怕她瘦弱的肩膀承受不起那種重量。
“東方~~~”在她脖頸間輕輕地喃呢着,熾熱的氣息,紅了綠芙皓白的肌膚。“我的字,叫東方。”
“東方?”綠芙擰眉,貌似聽他提起,又似沒聽見他提起,總覺得有點熟悉,不禁在記憶中搜索着,卻是一片空白。
“真好聽,多叫兩聲!”楚景沐親親她的紅透的臉頰,誘哄着。
回頭瞪了他一眼,好笑道:“好奇怪的字,還是叫王爺習慣點。”
佯裝一怒,亦用那雙深邃的眼眸狠狠地瞪着她,“不行,叫王爺聽着生疏,以後習慣叫我的字,東方,記住了嗎?”
“這個怎麼也像個姓啊,誰給你起的字?”
“我娘!”楚景沐抱緊她,閃過淡淡的悲傷,轉而就消失不見了,只見一片平靜。“楚家祖籍,位屬東方,所以娘就給我取了這個字。”
“奇什麼怪?我覺得這個名字很好啊,十幾年沒有人叫了。”
淡淡的思念在圍繞,綠芙略微一愣,那種入骨的思念,經過這麼多年依然不淡,他真的很愛他娘吧!
側頭看他,一愣,楚景沐剛剛壓住手臂睡覺,臉頰上印着一個淡淡的紅印,映着他的清潤,顯得有點~~~
“王爺,你這個模樣好可愛哦!”一手竟爬上楚景沐的臉頰,咯咯的笑着。有趣的揉捏着,聽奔月說,他是棺材臉,冰得嚇人,可她觸手卻是如斯暖和。
可愛?清俊的臉一下子爬滿黑線,沉壓壓一片,不悅的瞪着她,那眼神似乎要吞了她。見她笑的暢快,卻沒有阻止她亂揉的手,大將軍的氣勢壓着周圍浮動的空氣,狠狠地磨牙,“芙兒~~~”
“嗯!英俊瀟灑,貌似潘安,玉樹臨風~~~”綠芙不理會他黑沉的臉色,笑得更爲開心,淡淡地打趣着,轉而看着他的眼睛,專注的道:“我覺得清俊不羣這個詞最適合你。”
像竹如鬆,清俊不羣。
輕輕地擰了擰她的臉蛋,楚景沐自豪的笑道:“不是說我長得還算順眼,怎麼?迷上了?”
綠芙笑着往後靠在他的胸膛上,清晰地感受到他透過胸膛傳來的心跳聲。笑得嬌媚,“是啊!怎麼辦呢?好像迷上王爺的皮相了。”
哼了哼,楚景沐這纔想起一個問題,“怎麼過來了?”
“原來沒事我不能上這來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綠芙這種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無緣無故,她是不會來東庭的。
“王爺真的多心了,我是特意來看看你的,畢竟我進府一年多了,連自己丈夫住哪都不知道,怎麼樣也有點說不過去不是嗎?”綠芙笑着,算計久了的人,都是這樣多心。
他們從相遇到現在都是繞着陰謀和權勢在轉,每一個關心,都暗暗思量着另外的意思。每一句話都話中有話,什麼是真心話?什麼是假話?恐怕連他們自己也分辨不清。計中情,情中計,真中有假,假中有真,滿是詭計和陰謀,也難怪楚景沐會有此一問。
那聲丈夫如天籟聽的楚景沐心頭浮動,清脆如林間鳥鳴,又如山間清澗,直至他心。這是第一次,他從她口中聽到丈夫兩個字,也意味着,她終於承認她是他的妻子。
那天懸崖上晉王的話在他心裡是一根隱刺,在白天暖陽下躲藏,卻在夜間寂寞地刺痛他心尖。而她,自醒來後,若有若無的,似乎在試圖拔掉這根隱刺。
他是男人,無論如何說服自己也不能做到毫無介懷這麼灑脫,若是真的那般灑脫,他就不是楚景沐了。
癡心人總有癡心結,一旦有結就難解。
如他,如她。
猜心,本來就是件很累的事情。
“芙兒,告訴我,是什麼讓你改變如此之大?”靠着她肩上,楚景沐淡淡地問,臉色很平靜。
綠芙也是淡淡一笑,抓起他的手,如此溫暖,溫暖得她想掉淚。長長的睫毛微微垂下,照出一圈優雅的陰影,傾國傾城的絕色之顏上是一片如潮紅潤,“姐姐和我說過一句話,說敢恨,又何懼愛呢?”
渾身一震,楚景沐全身緊繃,深邃的眼閃爍着一股不可置信的光芒,如寶石燦爛。倏地轉過綠芙的身子,眼光如炬,對上她淺笑的眼,一字一句地問:“芙兒,你是說,你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