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熱……..
公寓大門打開的那一刻，迎面而來的熱浪讓煙千里產生置身蒸桑房的錯覺。她深深嘆了口氣，開始慶幸約定地點離家不算太遠。
隅田川上已經停泊不少屋型船，出門前煙容仙塞給她兩張船票，說要是找不到好位置的話，可以去船上看花火。
排球部的羣聊裡，千草白石不停在發一些糊糊的合照，他們已經在淺草站集合了，周圍密密麻麻全是攢動的人頭。
據說晴空塔商圈那邊已經關閉，再過一會淺草站這片區域就要實施交通管制。
東京原來有這麼多人嗎?'
煙千里提前半個小時到達約定地點，佐久早還沒有出現。這很正常，畢竟她家離得最近，不用像其他人一樣堵在路上。
窮極無聊下，煙千里開始用背後的兵兒帶逗弄面前的招財貓塑玩。
當戴着口罩的佐久早突然出現出現在面前時，煙千里原本還爲自己長高而小小竊喜的心情頓時消散。
什麼啊!'
就算長高，也不過是從佐久早胸肌中間長到胸肌上方而已!
煙千里破防了，蔫噠噠地跟着佐久早穿過擁擠人潮。
隅田川交通便利，高樓林立，導致大部分地方看花火時視線容易被遮擋，只有河堤那塊區域不僅沒有遮擋物，還對着花火正面，視野最好。
人羣密集的地方往往更悶熱，空氣裡混雜着各種體味與香水味，煙千里懷疑全日本的人都在這裡了。
佐久早那種高度的空氣質量一定好得多吧。'
她羨慕地想。
周圍還有說着外語的遊客，一個歐美人路過時，煙千里下意識屏住呼吸——救命!她的身高剛好在那人的腋下啊!
這種環境佐久見居然還能承受住?'
最讓煙千里驚訝的是，佐久早今天的忍耐力高得出奇。
這個人可是討厭人羣到了就連比賽候場的時候，都會一個人戴着口罩待在角落，渾身上下散發出“別來沾邊”氣息的究極社厭啊!
此時竟能在如此擁擠、瀰漫體味的環境中面不改色，如果是平時排球部裡的佐久早，恐怕早就冷笑一聲揚長而去了。
煙千里腦子裡碎碎念個不停，嘴上一聲不吭，兩個人就這麼沉默的走到河堤邊。
煙千里不知道佐久早要帶她去哪，河堤上下已經坐滿了人，她不覺得還能在裡面找到空位。
就在她想起船票，打算提議坐船賞景時。佐久早停下腳步，指着河堤斜面一塊寫有'sks'三個字母的墊子說：“到了。”
在日本的花火大會裡，有條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佔位潛規則：只要在一塊空地鋪上寫有自己名字的墊子，就相當於宣告這片區域的歸屬，旁人一般會默契地繞開。
走下河堤時，佐久早的手虛扶着煙千里的手肘，雖然完全不需要攙扶，但煙千里還是體貼的接受了對方的好意。
‘終於到了!'
煙千里長舒一口氣，坐了下來。
穿木屐走路好疼，還是坐着舒服。'
墊子不大不小，正好夠坐兩個人。佐久早不知爲何像根電線杆似的，杵在旁邊一動不動。她坐在地上，不得不更用力地仰起臉，才能看到佐久早戴着口罩的下巴。
.…真不爽。
煙千里拍了拍墊子空着的一側：“坐啊。”
還有這麼一大塊的地方呢，佐久早又不胖，完全夠坐嘛。
佐久早遲疑片刻，屈膝坐下，姿勢端正得像在聽講座的小學生。
不，小學生聽講座只會睡得四仰八叉。'
煙千里默默吐槽。
身旁多了一大隻人後，煙千里明顯感覺到挨着佐久早那邊的溫度升高了。沒辦法，男生身上總是熱烘烘的，煙千里做過男生，很懂。
她早有準備!
煙千里從手袋裡掏出一個哆啦A夢手持小風扇，按下開關，習習涼風帶起臉頰散落的幾縷碎髮。她舉着小風扇安靜地吹了一會風，覺得舒服多了。
當煙千里轉過頭時，就見佐久早已經摘下口罩，完整露出的一張臉龐照舊面無表情，但耳尖卻紅撲撲的!
不會中暑了吧?'
佐久早的衣領緊緊包住脖子，看着就熱，煙千里強忍住想幫他扯鬆衣領的衝動，舉起小風扇對準他。
涼風吹起他額前的捲髮，露出兩顆整齊排列的小痣。
“我不熱。”他嘴硬地說。
“嗯嗯。”煙千里眼神憐憫地看着他，充耳不聞。漸漸地，他的耳朵紅得快要滴血，連脖頸都騰起一片紅暈。
佐久早伸出手，兩根手指捏住小風扇的上端，彆扭地將其轉回到她這邊。
“你吹吧，我習慣了。”他堅持道。
好吧，強扭的瓜不甜。
煙千里從善如流，轉而從手袋裡取出一個保鮮盒。掀開蓋子的一瞬間，乾冰的冷霧緩緩散開，露出裡面顏色鮮豔的切塊蘋果糖。
一塊塊切得整整齊齊的蘋果裹着薄脆糖衣，表面還撒了層酸梅粉。
“嚐嚐?”她遞給佐久早一根木籤，眼睛亮晶晶的，“酸梅味的，很好吃哦。“佐久早接過木籤，插起一塊送入嘴裡，慢慢咀嚼，看錶情不像討厭的樣子。煙千里放下心，自己也一口接一口的吃起來。
蘋果是來自青森縣的特產，聞起來很香，咬上去清甜多汁，乾冰保持蘋果新鮮的同時讓糖衣變得冰涼不易融化，而脆甜的糖衣又恰到好處的中和了梅子粉的酸度。
超好吃!'
煙千里自知廚藝不佳，但糖葫蘆她從小做到大，怎麼可能會失敗!
在日本，她敢說沒有人的糖葫蘆能做得比她好!
“那個……重新、自我介紹，”煙千里低頭吃着蘋果糖，佯裝不經意說道，“我叫chiri,姓氏嘛……有很多。”
她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被周圍的喧囂淹沒。
佐久早沒有說話，咀嚼的動作停頓了一下，脣角悄咪咪地往上勾起，貌似想笑，又很快被強行壓平。
“小千(ちちゃん)。”他臉上保持着正兒八經的樣子，“我可以繼續這麼叫你嗎?”煙千里慢條斯理地嚥下最後一口蘋果糖，聲線裡帶着自己都難以察覺的笑意：“可以哦。“花火大會要等到晚上七點纔開始，兩人並肩坐在墊子上，沉默等待。
煙千里是貨真價實的不善言辭，佐久早則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不善言辭。兩個在Line上噼裡啪啦聊得熱火朝天的人，現實裡卻一個比一個安靜如雞。
煙千里不動聲色地往上挪了挪。
河堤的斜面讓她這個體重不夠的人坐得很不安穩，身體止不住的慢慢往下滑。
河堤下面坐着一家四口，兩個小孩躺在野餐墊上正興奮地打滾玩鬧，煙千里很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滑下去，壓到她們。
佐久早似乎察覺到她的困擾，默不作聲地調整姿勢，右腿隨意的屈起平放，深色布料繃縛出緊實
的大腿線條，浴衣的下襬微微敞開，露出一截跟腱修長的小腿。
“踩着。”他言簡意賅。
煙千里猶豫了一下，在他不似玩笑的眼神裡慢慢脫掉木屐，雙腳即將落下時，她突然頓住：“我真的、踩上去咯?”她再三確認，語氣遲疑。
“嗯。“
○
○
n
煙千里維持着這個姿勢僵持了半晌，最終還是沒能下得去腳。
要是佐久早知道‘煙千里’把沒洗的腳踩在他身上，會當場狂暴的吧?
絕對會的吧?!
“還是算——”煙千里訕訕地想要收回腿，至少也該先擦一擦……話未說完，佐久早徑自伸手按住她的膝蓋往下一壓。煙千里只覺得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傳來，兩隻腳頓時結結實實地踩在了他暖烘烘的大腿上。
“誒?!”煙千里驚呼出聲。腳趾不自覺地蜷縮起來，隔着一層薄薄浴衣布料，都能感受到對方肌膚傳來的溫度。
這樣是不是有點奇怪?'
煙千里渾身不自在，試圖往上擡起腿，卻清晰感受到佐久早單手抵在她膝蓋上，寸步不讓的力道。
“花火大會全程一個半小時，”佐久早轉過頭直視前方，若無其事地說，“這樣踩着會省力
些。“
“可...
“砰——!!!”
她的辯白被花火爆炸時的巨響遮蓋。
佐久早伸出食指抵在自己脣邊，做了個“噓”的手勢，一雙漆黑的眼睛被接連不斷升空的絢爛花火點亮。
噓——,花火大會開始了。’
他無聲地說。
“哼....
煙千里小聲哼哼。
這可是你自願的，將來可別倒打一耙!
她一邊仰起頭欣賞花火，一邊故意用腳趾在佐久早大腿上用力摁了摁。
還挺有彈性?'
煙千里忍不住又輕輕踩了兩下。
身邊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悶哼，煙千里如法炮製，立刻大聲哼哼兩聲!
……咳咳。”佐久早戰術性喝水掩飾尷尬。就在這時，一塊花火殘骸從天而降，正好砸到他額頭。
“唔!”
煙千里眼疾手快地撿起那塊被額頭彈飛的紙屑——看上去似乎是花火外殼，大概是高溫燃燒時沒能完全燒透的部分。
佐久早閉着眼擰好礦泉水瓶蓋，睫毛不停地顫動，顯然眼睛裡進去了異物。
這人真倒黴啊。'
煙千里嘆了口氣，傾身過去，仔細觀察。
慢慢地，她越看越覺得：
佐久早可真是個大眼萌!
感覺眼眶和眼珠比我還大誒。'
很快，煙千里順利找到掉進眼白裡的那顆灰燼。
“忍一下哦。”煙千里放輕聲音，語氣溫柔地哄道。
佐久早似乎僵住了，面無表情地點頭。
煙千里輕輕吹了幾次都沒成功，就在她準備改用紙巾沾掉時，灰燼終於混着眼淚滑到下眼瞼。
啊，不小心把他吹哭了。'
煙千里伸出手，想把那顆藏進淚珠裡的灰塵擦走，免得二次污染眼睛，可手腕卻被佐久早猛地攥住。
黑髮自然捲一隻眼睛紅彤彤的瞪着她，瞧起來真是委屈又可憐。
煙千里看得哈特軟軟的。
真可愛啊，她內心感慨。
煙千里伸出另一隻手，飛快地在他下眼瞼處擦了一下，接着舉起沾淚的手指遞到佐久早眼前晃了晃。
“你哭了?小臣。“
煙千里故意說道。
佐久早突然往下低頭，鼻尖不急不緩地蹭過她的手指，帶走了那顆‘證據’。
“眼睛進入異物的自然反應而已，沒有哭。”佐久早義正嚴辭地反駁。
“好哦。”煙千里無可無不可道。
她當然知道啦，只不過想逗逗他而已。
她仰頭繼續看花火。金紅流光爬至頂端後傾瀉而下，簌簌墜下一片銀白星屑。
顏色有點像她剛吃完的蘋果糖。
煙千里情不自禁地抿抿脣，舌尖嚐到一絲殘留的甜味。
嘴上沾到糖衣了嗎?'
她漫不經心地迅速舔了一口下脣，捲起那片小小糖衣，含進嘴裡。
花火很好看，蘋果糖很好吃。'
……
小臣也好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