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千：好睏啊，不過終於做好了。】
【小千：「照片」冰箱裡的蘋果糖。】
【sks:很漂亮。】
【小千：明天看花火的時候可以吃。】
【小千：水獺笑眯眯拿叉勺jpg】
屏幕的冷光映在佐久早臉上，隅田川的夜風涼爽而清新，他熟練地點開表情包收藏，翻了好幾頁後選中一個。
【sks:水獺流口水.jpg】
【小千：sks今天還沒有睡覺嗎?】
佐久早單手插兜，另一隻手快速打字：
【sks:夜跑。】消息發出後，對話界面久久沒有新氣泡彈出，他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猶豫了片刻。
【sks:水獺蓋被子.jpg】
【sks:小千晚安。】
大概是睡着了。
佐久早退出line,手機屏幕顯示23:53。
河堤上已經聚集了不少等待佔位的人，佐久早站在人羣邊緣，望着黑漆漆的河面出神，不遠處晴空塔的燈光在夜色裡明明滅滅。
零點整。警察發出吹哨許可。
人羣一窩蜂衝了出去，佐久早快步走向早就觀察選定的位置，河堤斜面正對着花火的燃放點，不管是高度還是方向都很合適。
這樣就不會讓她擠在人羣裡了。'
佐久早仔細鋪好墊子，用防水筆寫上“sks”三個字母。
回程時他選擇跑步，這個時間點電車已經停運，打出租車未免太過奢侈。何況比起合宿時候的沙灘越野跑，城市道路要輕鬆很多。
夜歸路上，佐久早經過一片紫陽花叢，開敗的老枝間露出新枝星星點點的花苞，預備接替綻放。
這讓他想起六月時小千發給自己的照片。
藍紫色的紫陽花在晨光下開得正盛，她說這種花的中文名叫做無盡夏，花期會持續整個夏天。
凌晨一點的家寂靜空曠。兄姐成年後就搬了出去獨自生活，父母每天都在加班，佐久早一個月也不見得能與他們碰面一次。
他洗完澡躺在牀上，合宿積累的疲累涌上軀體，已經很困很累，但他還是點開了那張收藏的照片。佐久早一直都有許多疑問，可他不敢問她，總覺得某些東西一旦戳破，便會立刻結束。藍紫色的無盡直開得很美。
"Endless Summer.……”他把手機放在枕邊，閉上眼。
復天..與她初遇的去年盛夏。
以及還未見面，就已經不想結束的這個夏天。
打發走看熱鬧的前輩和愛操心的元也，時隔兩個月，他終於又看到真正的小千了。
文字聊天也很愉快，但果然還是親眼見到更有實感。
穿着浴衣的小千漂亮又可愛，像童話故事裡的小人魚。
佐久早暗自慶幸自己穿了浴衣出門，和小千走在一起也不違和。
她似乎長高了一些，佐久早不太確定，畢竟他倆身高差太大。說起來煙千里最近也長得很快，到了他肩膀的位置。
奇怪，爲什麼會想起那個掃興的傢伙?
佐久早皺眉，他原本以爲煙千里有事是要和小千一起，可小千並沒有取消和他的約會。
不管怎樣，至少小千覺得和他約會優先級更高，這足以讓佐久早保持一天的愉快心情。
人好多...
他極力忍耐着，好在口罩遮住了大半部分表情，不會被小千誤以爲他在生氣。
說實話，佐久早非常討厭人羣密集的地方。他以前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主動提出花火大會的邀請，大概是因爲被無意間看到的《高中情侶必做的十件事》所影響。
雖然他和她還不是情侶
墊子是不是太小了?'
她坐好後佐久早才發現，如果他也坐下，兩個人就會嚴重超過社交距離。小千會不會以爲他是故意的?第一次約會，這樣會不會被討厭?小千讓他坐下，看上去沒有誤會。
佐久早暗自鬆口氣。坐下時兩人距離驟然縮短，差一點他的胳膊就要碰到她的手臂了!他努力把
自己縮成一團，擔心擠到她。
小千身上的氣味隱隱約約飄過來。
好香….不是洗衣液或者留香珠的味道，更不是運動噴霧或者香水。不像水果也不是花草，是什麼?想聞得更清楚一些，那需要靠得更近一點才行….
不行，太冒犯了。'
佐久早嚴肅警告自己，摘下口罩摺疊放好。扭頭時餘光瞥見她浴衣後頸處露出的那片肌膚，幾綹漆黑碎髮搭在上面，白得晃眼。
佐久早倉皇移開視線，手指無意識地摸上自己衣領。
男士浴衣與女士相反，後領會緊貼脖頸，前面則拉到頸窩處。他不喜歡像其他人一樣將領口拉得太開，露出胸口，這樣未免太過輕浮。
當她把小風扇轉過來時，佐久早強壓下繁雜的情緒。
“我不熱。“
佐久早確實耐熱，但此刻升溫的是別的東西。
小千還在看他。.……別再看了啊。'再看的話，他要燒起來了。
佐久早感到耳尖發燙。剛剛自己的衣領有沒有被拉鬆?頭髮有被吹亂嗎?
“你吹吧。”
他把風扇轉了回去，指尖刻意避免可能的觸碰。
……雖然很想握住小千的手——不是比賽慶祝的那種，要更親近、更私密。
'忍住。'
蘋果糖表面撒上了梅子粉，酸甜的滋味讓佐久早很中意。
她記得我喜歡這個。'
佐久早心情愉快，更讓他欣喜的是，小千主動說出了她的全名!甚至還還做了小小的解釋。
果然，那些疑問直接去逼問煙千里那傢伙就好，在小千面前，他只需要保持最無害的模樣，不能讓煙千里有任何可乘之機，必須要讓小千更信任自己才行。
花火大會尚未開始，現實裡的小千比line上少言許多，兩人坐在墊子上，沉默不語。
佐久早絞盡腦汁的尋找話題，偷偷用餘光觀察她的表情。
看上去有點苦惱?爲什麼?'
果然和我一起太無聊了嗎?'
嘖，該找什麼話題?'
‘元也這種時候會說什麼?不不，他也沒有經驗不能當作參考...
‘啊…..
就在這時，佐久早發現由於小千體重太輕，全身都在努力不讓自己從斜坡上滑下去，他條件反射地屈起右腿平放。
他的想法很單純：抵在自己腿上就不必那麼費勁了。
況且他的浴衣裡面穿了背心短褲，就算敞開腿也不必擔心走光。
小千很猶豫。
爲什麼猶豫?
佐久早有些微妙的不爽：
是發現他其實很無聊了嗎?後悔和他出來了嗎?和煙千里在一起會更有趣嗎?
無法說出口的陰暗念頭在腦海翻涌。佐久早不由分說按住她的膝蓋，強迫那雙腳踩上自己的大腿。
太遲了。'
佐久早執拗地想，怎麼可能允許你後悔。
“這樣踩着會省力些。”他若無其事地說。
第一輪花火恰好在此刻升空，爆炸的巨響淹沒她小小的抗議，絢爛的光芒照亮了她驚訝的表情。 佐久早悄悄鬆了口氣，險些沒壓住上揚的嘴角。
“噓——”他故作鎮定地豎起食指。
“花火大會開始了。”小千在踩自己。佐久早知道她是故意的。
真是笨蛋……
腳趾每一次微小的動作都會帶起電流，順着神經直竄脊椎。
太低劣了。’
佐久早在心裡暗罵，明明可以出聲制止，卻偏偏選擇沉默任她爲所欲爲。
大腿肌肉不自覺地繃緊，又立刻強迫放鬆下來，生怕驚擾對方導致停下這隱秘的遊戲。腳掌的溫度透過布料傳來，她踩過的地方彷彿帶起一片火星，燙得他坐立不安。
佐久早垂下眼，看着浴衣上微微起伏的皺褶，想象着她此刻的表情——約莫是惡作劇得逞的得意笑容吧?會露出兩顆小虎牙尖的那種。
腳趾突然用力地摁了一下，佐久早差點脫口而出的哼聲被硬生生嚥了回去，只殘留下短促的餘音。
糟糕，她聽到了。
佐久早猛地轉頭看向始作俑者，卻只見她正沒心沒肺地大聲哼哼?
...真的是個笨蛋啊，小千。'
佐久早安心又憂心地擰開瓶蓋喝水。
然後，高空墜下的花火殘骸不偏不倚砸中他的額角。
運氣真差。'
異物入眼的不適讓他不得不閉眼，他摸索着擰好瓶蓋，打算拿出手帕擦拭眼睛時，卻感受到一股熟悉的香氣逼近。
不會吧……
佐久早顧不得難受，強迫自己睜開眼，女生放大湊近的臉就這樣猝不及防充斥視線。
好近!'好白……‘想戳….
“忍一下哦。”她輕聲說。
佐久早僵着脖子呆呆點頭。
小千鼓起臉頰，紅潤的脣瓣微微嘟起，溫熱的呼吸帶着蘋果糖的清甜拂過他的眼瞼。
眼睛睜開太久了，逐漸變得酸澀，可他捨不得眨眼，不，不不，是因爲眨眼會妨礙小千吹掉灰燼。
佐久早死死壓抑着想要吞嚥的衝動，無奈失敗，喉結不受控地輕輕滾動了一下。
心臟跳得好快。
'太吵了，停下來、安靜點……
不要被她發現。
新一輪花火在夜空炸開，轟鳴震耳。
..…很好，現在聽不見了。’
綺麗的花火在她背後化作墜落的星屑，瓷白臉龐忽明忽暗，小千突然擡眼，四目相對的瞬間，佐久早看到了她瞳孔中自己的臉。
她的眼中只有自己。
“xxxxx”小千似乎說了什麼。
佐久早的目光順其自然移到女生的脣上。
亮晶晶的，下脣有一小塊地方很紅。
是脣膏嗎?
佐久早的腦子裡一片混沌。
啊……她剛剛吃了蘋果糖，應該是殘留的糖衣沾到了，要提醒她嗎?她忽然伸手，指尖朝他的臉頰探來，佐久早條件反射地扣住她的手腕。‘太細了。'
脆弱到似乎只要稍微用力一捏就會弄壞，他立刻放輕力道，虛虛圈住，卻在她試圖抽手時又本能地收緊。
小千的表情似乎有些驚訝，她眨了眨眼，另一隻手的指尖如同一隻點水的蜻蜓、取粉的蝴蝶，從他的眼尾處一掠而過。
素白的指尖上託着一顆水珠，舉到他眼前。
“你哭了?小臣。”哭……?'這不重要……小千剛剛叫他什麼?小小小小小臣?未免太親暱了……不太習慣，得多聽幾次纔會適應。
佐久早盯着那顆水珠，喉嚨發緊，覺得自己有點口渴。他往前湊過去，嘴脣快要觸碰到那顆水珠時，殘留的理智迫使他低頭。
鼻尖蹭過她的指尖，帶走了那顆水珠。
“眼睛進入異物的自然反應而已，沒有哭。”
他聽到自己故作正經的聲音響起。
“好哦。”小千收回手，坐回了原位，仰起頭繼續看上空的花
佐久早輕輕地、長長舒了一口氣。看花火吧，佐久早。他對自己說。下一秒，他沒來得及從少女臉上撤離的視線一滯。
粉潤的舌尖從齒間探出，小小的虎牙抵在舌面，它輕輕往下一卷，那塊紅色糖衣消失了，連帶着舌尖與虎牙全部收回口中，只留下泛着水光的溼潤脣瓣。
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在腦海裡迴響，大腦一片空白。
心臟在不顧一切地狂踹胸腔，恨不得立刻跳到身旁那人懷裡，貼住她的胸口追問：“只有我嗎?”
糾結不安的只有我嗎?不知所措的只有我嗎?牽動心神的只有我嗎?怎麼可以只有我。
佐久早不動聲色地望着少女，漆黑的眼眸比夜色更爲沉鬱，小千一無所覺的望過來。
“小臣，煙花、很好看哦。”她笑起來，漂亮的眼睛倒映着璀璨花火，亮晶晶的，“今天超——開心~”
躁動不安的心臟頃刻間奇異地平靜下來。
佐久早順從的自己心意，擡起手輕輕放在小千的頭頂，嘴角上揚。
“嗯，我也很開心。”
只要是和你在一起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