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整個棺牀搖了搖。大師兄滿臉欣喜,我也以爲這兩塊石板要像門一樣打開了。可是,我們高興得太早了。
棺牀搖過之後便不再動,忽然,頭上懸崖方向傳來一陣聲響。大師兄驚呼:“不好,觸動機關了。”我擡頭望去,大驚失色。頭上竟有兩具倒掛着的腐屍在微微動着,沙沙有聲。腐屍的動作越來越大,好像要跳下來了。
我惶惶不安,不時望望大師兄和老四。
“嘩啦”一聲,兩具腐屍同時從巖壁上撲了下來。果真是千鬼跳崖,要命。我看見那兩具腐屍額頭和下巴處已經露出了白骨,我嚇得連動都動不了。
大師兄猛地一拉我,大喝道:“快回那邊圈裡去。”說着,他就慌忙跑向先前老二給我們畫的那個圈子裡,而老四早已在前面跑開了。
我反應遲了一拍。只遲了這麼一下,當我動身往回跑時,那兩具腐屍已經怪叫着來到我身後。我鼓足勇氣回過頭看了一眼,就兩條腿都篩糠一樣了。
媽呀,這回死定了。
正當我慌張不已的時候,“砰砰”兩聲槍響,兩顆子彈打在那兩具腐屍的頭上,腐汁飛濺。它們停下了朝我迫近的腳步,仰起頭像人一樣四下張望。
我撒腿就跑進了那個圈子裡。
那兩顆子彈,是從那道大師兄和老四把泥蛇道人擡進來後,忘了關上的大石門那裡射過來的。兩具腐屍很快便判斷出子彈射來的方向,一前一後朝門的方向走去。
那扇石門處有個人影一閃,縮進了門框外面。那個人是誰?如果是先前遇到的那幾個人,爲什麼一開始要殺我們,現在卻又救我?再說,他們不是被那羣吃人的蜘蛛在甬道里攻擊了嗎?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那不是這些人,會是什麼人?我們的人可都沒槍啊。
不過,不管那人是誰,現在,危險正朝他迫近。
我還一頭霧水,老二卻已經看出來了:“門外的是老三。”他朝門那邊大喊道:“老三,是不是你?”
那裡說:“是我。”
老二朝我們看了一眼,然後舉起手裡的烏金黑摺子遞給大師兄說:“大師兄,我現在沒力氣,你把這根燒火棍丟給老三吧,把他救過來。”
大師兄點點頭,接過那根全身烏黑的木棍,手一揮,木棍就呼呼夾着勁風飛向石門。老三從門後閃身出來,一手接住飛來的木棍。
我以爲老三會通過每移動一步,就往自己腳下畫圈,然後再繼續以移動的方式來靠近我們的。沒想到他的方法簡單得多也兇險得多。
他把兩把槍往身後一扛,手拿着烏金黑摺子就向兩具腐屍衝去,就像兔子一樣,三躥兩跳就到了腐屍前三米多的地方,接着以那兩隻惡狠狠的怪物爲中心,畫了一個大圓。
剛畫好,那兩具腐屍就已經到了圓的邊緣。它們還想往外衝,卻被地上的圈擋住了。
老三回過頭,一邊擦臉上的塵土,一邊往我們這邊走來。他腳下的鐐銬已經不見了,步履非常輕盈。
我看見老三,不由得心生興奮。老四卻完全無動於衷,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大師兄從圈裡走出來,迎向老三。小寶一見老三,也容光煥發,跟着大師兄迎了出去。老三從懷裡掏出一串鑰匙,交給小寶:“這是腳鐐的鑰匙,快去把老二的鐵鐐銬解了。”
小寶接了,走回圈內去開老二的腳鐐。咔嚓一聲,鐵鐐銬果然應聲而開。老二鬆了鬆腿腳,也不說謝謝,只是左右查看着自己的腿。
大師兄問:“阿牛,你跟老二剛纔是怎麼回事兒?你去哪裡了?”
老三望望被圍在圈裡的兩具腐屍,確定暫無危險後,粗略給我們講了講他們剛纔的經歷。
據他說,他跟老二和我們分開後,他在前面,老二在後面,兩人一路小心地往前走。走沒多遠,到了一扇門前。他前腳剛剛踏進門內,就聽得背後“啪”的一聲響,接着,老二就爛泥一樣倒在了地上。回頭看,除了倒下的老二以外,並沒有人。
老三知道是遭人暗算了,但是,這條甬道直來直去,能藏人的地方確實沒有。人是躲在哪裡下手的?老三也不明白,他四處望了一圈,忽然腦後傳來一陣鈍器破風聲,老三趕忙一躲,伸手接向來物。
來物勢大力沉,老三憋足了全身力氣,才把那東西硬生生接住。
飛過來的,是老二的礦燈。老三握着老二的礦燈,感覺手掌隱隱作痛,藏在暗處的人功夫絕對不在他之下。“三十六計走爲上計”,老三舉起礦燈往後面虛晃一下,做出要往後衝過去的樣子,身體卻遽然一縮,把門關上就往前猛跑。
老三跑了沒多久,前面又是一道門。他閃進門後,靠在牆上想聽聽後面的動靜。誰知一靠,“嘩啦”一聲,身後的牆竟然往後退出了一道門。老三一時控制不住,整個人翻滾進了門內。
一進去,石門又關上了,裡面是一條比外面的石道稍微狹窄的石道。
老三描述之後,我們便都明白了,那就是大師兄和小寶逃出來的那條石道。
老三在石道里小心地走着。走不多時,突然發現道上躺着一個人,渾身上下被一些細小的咬痕覆蓋了,已經能看見傷口處露出的白骨和血肉。那個人一動不動躺在路邊,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昏迷了。那就是小寶說的,他們在下面遇到的奄奄一息的念巒。
老三剛要往前走,就聽到前面也傳來了兩個人的腳步聲。老三一閃,熄了礦燈躲到一個剛好能容身的石頭交接處的突起後面。
腳步聲往前走了一陣之後,又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腳步聲走遠後,老三出來看看前面無人,於是輕手輕腳往前繼續走。前面是個丁字岔口,老三估計聲音是往一豎的方向去了,自己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往前。
把小寶說的那些東西結合起來就能很容易發現,這兩個人正是大師兄和小寶。
老三往前走了許久,走到了石道的盡頭,從一堆堆駭人的乾屍的間隙裡小心地走過,走到了小寶和大師兄掉下來的地方。
頭頂有聲音傳來,啪啦啪啦的像有人在翻找着什麼東西。一個男人的聲音說:“那東西真的在這裡嗎?這些破竹簡,寫的都是些什麼鳥玩意,沒一個像是人能認得出來的。”
另一個男人說:“你懂個屁,這都是古董,小心點兒,別亂丟。那些字老闆會找專家幫忙認的,犯不着你操心。”接着,一個女聲出現了。
老三接着往下說,女人說話很小聲,聽不出是在說什麼。但她一句話說完,兩個男人都不出聲了。
頭頂又噼裡啪啦響了一陣之後,響起一串腳步聲,接着就再沒聲音。
老三費了點兒工夫,但是沒有找到上面翻板的機關。聽聲音石道和上面肯定距離不遠,應該只是一層石板。老三便從揹包裡翻出工具,花了很長時間,終於把石板撬開,從石道里跳到了外面。
那裡是一間耳室,四壁和中間都擺列着書架。書架空空的。書架中間的空地上,卻碼着高高一大堆竹簡。這些竹簡原本應該是被擺在書架上的,現在被一捆一捆綁着,碼在地上。
老三隨便抽了一卷,拆開看了看,裡面的文字確實歪歪扭扭,一個也認不出來。老三把這卷竹簡放在包裡,然後就循着腳跡出了石室。出來就是我們分開的那間大石室。
於是老三又把剛纔走過的路程走了一遍。
走到老二被擊倒的石門外時,老二已經不見了。再往前就到了外面這條很長的甬道。老三在甬道里看到了三具躺在地上的屍體。這些屍體的情形和石道里念巒的屍體一模一樣,估計是死於同一種原因。
這三具屍體的手上都還緊緊攥着一杆槍。老三從兩具男人的屍體上拿下兩杆槍,起身剛要往前時,腳下“咔嚓”一聲,踩到了一個什麼東西。
是一串鑰匙。出於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理,老三撿起一試,其中一把鑰匙竟然真的把自己腳下的鐵鐐銬打開了。
快到甬道盡頭時,老三看見地上留有一攤血跡,血跡前面有一個奇怪的圖案。老三覺得這圖案面熟,想了想,原來是泥蛇道人在外面地道的積水上曾經用雞血畫過的血符。當時這符一畫出來,人面蜘蛛就紛紛往後退。
我猜這個符是泥蛇道人奄奄一息時聽到後面有沙沙聲傳來才畫下的。這道符威力着實驚人,看來有些奇門玄術的東西真的像諸葛亮的八卦陣那樣,能抵十萬雄兵啊。
老三走到符往前不遠的石門外時,聽見裡面有人聲,於是熄掉礦燈,給兩把槍上好子彈,人貼着門一點一點小心地移了出來。後面發生的事情我們也都看到了,老三沒再贅述。
老三又指着腐屍問:“這東西是怎麼回事兒?”大師兄於是把我們在這個巨大圓形石室裡發生的事情擇重省輕跟老三說了。老三聽完,說:“破機關二師兄在行,怎麼不扶他過去看看?”
我把老二扶到棺牀前面時,大師兄和老三、老四已經都站在了那裡。
五個男人圍着石棺牀站着。老二俯下身,把整個棺牀上下看了個遍,最後注意力還是回到那個鑰匙孔一樣的小洞上。
老二看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工夫,伸手在小孔四周摩挲起來。最後,他的手指停在了一個地方。
那是小孔旁邊三寸的一個微小得難以覺察的突起。老二按住這個突起,奇怪的是,這個細微的突起竟然被老二按得沉下去了一點兒,變得和其他地方一樣平坦。
老二的手指按着那地方輕輕左右旋轉,突起竟也跟着旋動。忽然“噠”的一聲,那個突起的地方突然跳了起來。一條手指粗細的圓柱從老二的手指下面彈出來。
老二撿起來,是一個小小的牛皮卷軸。老二攤開卷軸,自己看了看,然後遞給我們。卷軸上寫着兩排蠅頭楷書,字形突兀遒勁,似是魏碑風格:
此墓將於千三百年後葬楊家幼女後一百年爲公子尋所發天機不可泄也
陳始興王陳叔陵
給這段話斷一下句,便能稍微理解:此墓將於千三百年後葬楊家幼女,後一百年爲公子尋所發。天機不可泄也!陳始興王——陳叔陵
我雖然只讀過初中,但是看完這段話,也暗暗吃驚。從這張牛皮的質地來看,年代絕對在一千年以上。這個叫陳叔陵的陳國始興王難道真有通天徹地的本事,竟然能夠預知一千多年之後的事?看來這座墳墓最開始,是由他建造的。但是他建造了,卻又不在這裡停置屍身,偏偏要留到一千三百年後,給楊家幼女享用,到底是爲何?
不過,更讓我們覺得恐怖的是下面一句,“後一百年爲公子尋所發”。這個一千三百年前的一方藩王,怎麼可能知道一千四百年後會有一個叫公子尋的人,而這個人又正好是個土爬子,又正好要來扒這座墳?
這太匪夷所思了!
如果這座墳真的要公子尋才能扒的話,那麼,能開這扇門的,就只有公子尋一個人了。其他人膽敢妄動,頭頂懸崖上那些腐屍就會跳下來。一隻兩隻就把我們整得夠戧,要是多跳幾隻,那我們就別想活着出去了。
要開這道門肯定跟那個鑰匙孔一樣的洞有關,那鑰匙會是什麼?有什麼東西是隻有公子尋有,而我們其他人卻絕對不可能有的?那隻鬼手,一定是那隻鬼手。那個孔的形狀和結構,好像全都是根據公子尋那第三隻手設計出來的。無論大小、長短,還是那個羊蹄狀的尖底,甚至中間那根金屬細條也是。公子尋的那隻鬼手只有兩個手指,伸進去的話,正好把那根細條夾在中間。
看來能開門的確實只有公子尋一個人。公子尋現在在哪裡呢?
幾個人同時望向大師兄。大師兄以爲我們還是對那張牛皮所寫的離奇內容驚奇,便說:“這個陳始興王陳叔陵的究竟是誰我也不瞭解,不過我倒是知道以前的土爬子扒墳時也遇到過這樣的事。我聽一個專門研究扒墳的學究講過,北魏的時候,曾經有個叫張恩的人扒了一座殷商的陵墓,盜出了很多鐘磬一類的樂器,有一個鐘上刻有幾個銘文,‘我死後二千年,終困於張恩’。還有,大概是明朝嘉靖年間,有個六百戶奉巡撫的命令要修築一道河堤,挖出了一座郭姓人家的古墓,墓磚上刻着幾行紅色的字,說‘郭公磚,郭公墓,郭墓逢着六百戶。巡撫命爾修河堤,臨時讓我三五步’。其他還有一兩個類似的故事,可惜我記不住了。”
大師兄說到這兒,便自己停住了。他看出了我們臉上的表情,知道自己理解錯了,我們並不是要聽他解釋這個。
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是,接下來怎麼辦。一時間,幾個人都不說話了,直到一個聲音的出現。這個聲音很小,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但是,每個人都聽到了,“沙——沙——”像是有誰在地面上慢慢爬動着。我們的注意力立刻被這聲音吸引了過去,四下張望,想知道這聲音是哪裡來的。整個石室四面八方都看了個遍,除了我們自己的人和兩具被困住的腐屍外,到處都空蕩蕩的。
這聲音卻一直在響着。“沙——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