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一舞畢,周圍伴舞的女子都退了下去,只留她一人站在圓臺中央凝眸巧笑,夜明珠柔和的光襯得她宛如夜色下靜靜開放的水仙花,宜動宜靜。
四周響起了個各種歡呼聲,口哨聲,很是熱鬧。可是上官愛的廂房裡,卻寂靜的宛如一潭幽深的湖水。
玄衣公子手中的匕首緊緊地抵着趙煥的脖子,聽見她柔聲道:“你說我要是在這兒殺了京兆尹的公子,官府還會讓它開着麼?你父親就算掘地三尺也會把這老闆給挖出來吧。”那聲音很輕很柔,卻冰冷刺骨,叫人不寒而慄。
男子聞言大驚,臉色都白了,慌忙道:“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上官愛說着,匕首便靠近了他一分,毫不猶豫的劃破了他的皮膚,一陣輕微的刺痛。
趙煥從小就嬌生慣養,生平最是怕痛,可是此刻還來不及痛呼,便聽見女子清淺的聲音淹沒在衆人的歡呼中,卻還是那樣的清晰。
“你敢叫出聲,我便即刻讓你再也出不了聲。”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靜靜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警告,又似乎什麼也沒有。
趙煥見狀,連忙道:“好,好,我不做聲,乖乖的。”
女子聞言,抿脣一笑,收了手中的匕首,若無其事道:“這就好。”說完擡手喝了一口酒,似乎有些嫌烈,不禁輕輕蹙眉。
要死了,蹙眉的樣子也好美。趙煥恨不得一頭撞死,擡手心有餘悸的捂着受傷的脖子,一旁的人連忙關切道:“公子沒事吧。”
“你說呢。”趙煥又氣又急又害怕,看見自己一手的血,都快要嚇哭了,卻只能忍着。
都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從前他縱橫花海不信邪,今晚算是真的見識了。
上官愛心情卻似乎好多了,想來用人出氣還是有用的,一時也有了心情認真的看了看那水仙。只見她站了一會兒,周圍的歡呼聲漸漸的小了一些,便有人走到了圓臺上,附耳在她耳邊小聲的說了什麼。
上官愛見她點了點頭,然後便含笑轉身離開了,不禁問道:“這是在做什麼。”
趙煥已經拿了一旁人的帕子捂住了傷口,聞言看了一眼圓臺,不太情願的說道:“有人出了她比較滿意的價格,今晚她不知是誰的了。”
玄衣女子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聽見趙煥帶了一絲懇求道:“夫人,您就當我今天沒來過,讓我走,好不好。”
“是公子說出來玩的,喝喝酒,談談心,交個朋友後也是好的。怎麼,才這麼一會兒趙公子就不想跟我談心了麼?”
女子說的一派真誠,真誠的讓趙煥都要懷疑自己剛纔只是做夢了。可是脖子上的傷口卻在提醒他不是做夢,也在提醒他不要惹惱這位美人兒。
“夫人說的哪裡話,我只是怕我們打擾了你。”
一旁的人連忙附和:“是是是……”
“不打擾,這樣的節目一起看才熱鬧嘛,況且趙公子熟門熟路的還能幫我解惑一二,多好。”上官愛說着又抿了一口酒,“就是這酒次了一點兒。”
趙煥見狀,連忙道:“我讓人上最好的酒來。”
“不用麻煩了,我怎麼好意思呢。”上官愛說着回眸淺淺一笑,瞬間傾城。
趙煥看着她,張了張嘴,這讓他還能說什麼好呢……
一旁的廂房裡。
墨畫今日也是一身玄衣,卻依舊是女裝,看見那個水仙下去了,不由得涼涼道:“這樣也算好麼。”
姬子懷聞言說道:“還行吧,這前十里面,舞姿最妙的不是她,好像是排名第二的秋水,聽說那腰肢柔若無骨,輕盈之姿能做掌中舞。”
“哦?”女子一雙狐狸似得眸子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喜歡?”
“怎麼會。”姬子懷連忙撇清道,“我都說了,是聽說,聽說……哪裡瞧過,又怎麼會談上喜歡。”
“我管你見沒見過。”墨畫說着擡手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聽見對面坐着的酈沐君說道:“公主,我還是送你回去吧,這裡實在不適合公主來。”
聞言,美人含笑看了他一眼,揶揄道:“怎麼就適合尚書大人來麼。”
酈沐君看着她,一雙溫潤的眸子不禁沉了沉:“是公主說,一定要我來才肯離開的。”
女子一雙美目含笑看着他,卻似乎並不領情:“怎麼,如今酈尚書沒臉去安閣找那位紅顏知己了,就忽然知道發善心,關心本公主了麼。”
“墨畫,你不要欺人太甚。”
“酈沐君,我們兩個究竟是誰欺人太甚呢。”
“你……”
“好了好了。”一旁姬蟠勸道,“今晚花魁嫋嫋難得登臺,我方纔瞧見麟安王也來了,一會兒去打個招呼,大家走動走動,看完花魁就都回去,不是很好麼。”
聞言,酈沐君輕哼了一聲,不知道是什麼意思,聽見墨畫沒好氣道:“誰要跟她走動走動。”說的卻是墨衝。
姬子懷看着墨畫絕美的側顏,不禁好奇道:“你怎麼就那麼不喜歡這位麟安王呢,他可是你唯一的兄長了。”
女子聞言,看着她微微挑眉道:“我素來不喜歡比自己好看,你不知道麼。”
姬子懷一愣,笑道:“這夜先也沒有誰比你好看了,所以我還真不知道。”
此言一出,酈沐君和姬蟠幾乎同時想到了那一襲緋衣。如今有一個了,卻不知究竟是誰。
墨畫似乎一瞬叫瞧出了點兒什麼,不禁道:“不過我倒是挺奇怪的,姬大人怎麼那麼肯定那個素素就是國師所說的妖女,這事兒不是連國師都沒能算出來麼。”說着一手撐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着他,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火上澆油道:“聽說還是親自提着劍去的,就這麼想討好墨凰麼。”
酈沐君聞言,臉色果然沉了沉。外面的圓臺上,夜芙蓉已經登臺了,可是他們幾個卻都是心不在此。
“公主這話說的,不瞞你們說,我一直覺得那個素素可疑,所以一直派人盯着她呢。”姬蟠說着看了一眼酈沐君,“酈兄也不必生氣,我也沒做什麼不是麼。”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呢,姬大人要做什麼是你的自由,你我同級,我也管不了。”酈沐君說着,目光落在了外面的圓臺上。
墨畫含笑看了他一眼,聽見姬蟠笑道:“我不過是知道陛下遇刺那一日她也在那片林子裡,還是你把那個素素帶回去的不是麼。”說着也不等酈沐君說話,繼續道,“既然肯定了陛下是遇到了她,我自然是要快刀斬亂麻的。只是誰知道……”
“斬錯了人不說,連我們的皇帝陛下也不是很領情呢。”墨畫揶揄道,“還關了大人一個月。”
姬蟠聞言,燦燦一笑:“所以說,我們這位陛下心思難測的很呢。”
“你這樣喜歡湊到跟前去的人,想要拍馬屁纔會覺得辛苦吧,我瞧着酈大人倒是隨性安逸的很呢。”墨畫說着聽見外面響起了女子婉轉嫋嫋的歌聲,不由得擡眸看了一眼,說道:“想起來淼淼的歌聲也是很好聽的,只是自從她做了大祭司之後,便再沒有唱過了。”
姬蟠也不由得看了那圓臺上女子一眼,回憶一瞬間襲來,記憶裡,藍衣女子還不到十五,獨自站在陽光疏影裡清唱,婉轉清澈,沁人心脾。不禁喃喃應道:“是啊。”
墨畫回眸看了他一眼,略帶不平道:“姬大人也會懷念麼,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大人爲了自己的前程便放棄了她。如今看着她在那叔侄之間糾纏,不會覺得內疚麼。”
姬蟠似乎一愣,回眸看着她,一雙鳳眸深了深,卻是依舊含笑:“她是大祭司,應當比我們這些凡人更加看的透命數,她有她的路,我有我的路,僅此而已。我何來內疚呢。”
“哼。”玄衣女子輕輕一笑,“還真是說的還聽,你敢說如今你心理就一點兒沒有她麼。”
姬蟠看着她,淡淡一笑:“既然放下了,便是沒有了。”
墨畫最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頭去看着那唱歌的夜芙蓉,不說話了。
聽見身後的姬子懷說道:“你也別總是關心別人了,自己也不小了,不想想終身大事麼。”
“真是巧了。”墨畫瞥了一眼酈沐君,“我跟淼淼一樣倒黴,遇到個不知好歹的。”
“怎麼能一樣呢。”姬子懷說着看了一眼酈沐君,靠近墨畫道,“她沒有一個一心一意對她的人,你不是還有我麼。”
聞言,姬蟠端着酒杯飲了一口,含笑不語。
墨畫回眸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你知道什麼,這世上看在眼裡心裡的人如果只有那一個,那麼其他人再是如何的好,也是走不進心裡了。”說着微微一頓,“天下即他,明白麼。”
姬子懷似乎一怔,隨即沉了臉色。下意識的瞪了酈沐君一眼,卻見他忽然回眸看着墨畫,似乎想通了什麼。
女子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一瞬間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頭。想了一瞬,覺得這話頭是姬子懷挑起來的,要咬也是咬了他的舌頭。不禁回頭氣急敗壞的瞪了他一眼。
聽見姬蟠說道:“情之一字果真是把雙刃劍呀。”
姬子懷這才明白了什麼,連忙笑道:“公主,我對你至死不渝,你放心,你等不到結果,我一定會等到的。”
“……你怎麼不去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