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見，慶王殿下。”
慕容霄自黑暗中走來，腳步清淺而沉穩：“我聽說你今日受傷了。”那語氣彷彿是在詢問一個許久未見的朋友。
“不礙事。”上官愛站在門口，看着他漸漸清晰的輪廓，自然而然道。
“原本我只是想見一見你，卻不想引你出來倒是叫別人算計了你。”慕容霄傾長的身影站在她面前，低聲道，帶着難以掩飾的思念。
女子微微擡眸看他，隔着薄薄的夜色：“我原本還想問你，不曾想你如今如此坦白了，倒是叫我不太習慣了。”
慕容霄淺淺一笑：“能不瞞着你的事情我自然是不會瞞着你的。”說着擡手拂過她耳畔的發，輕聲道，“雖然我未曾想過傷你爹如此重，但是眼下如此情形，我知道自己解釋也是徒勞了，你依舊會恨我。”
“我不得不承認，這天下間最瞭解我的人，還是你。”
男子一雙深邃的眸子沉了沉，指尖在她的耳側微微一頓：“明日清晨，我在西面樹林等你，我有話要跟你說。”
上官愛抿了抿脣，沒有說話。
“是關於慕容玉的。”慕容霄說着便聽見帳外漸漸靠近的腳步聲，悄然後退了幾步。
上官愛依舊站在那裡，看着沉沉的夜色，感覺到一陣清風，知道慕容霄已經走了。
帳外的腳步微微一頓：“三妹，你睡了？”
“沒有。”
女子的聲音就在門口，燕允珏微微一怔，擡手挑了簾子就看見了她站在門口的背影。不知爲何，那一瞬間，月華傾瀉進來，灑在她的衣角，叫人看着只覺得無限遙遠而落寞。
心，不由得一頓。
“爲什麼站在這裡？”燕允珏一手端着粥，放下了門簾，阻隔了外面的月光。
“他來了。”上官愛沒有回頭，淡淡道，“明早我去見一見他。”
“慕容霄？”男子一驚，連忙握住了她的手腕，“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頗爲緊張的模樣。
“沒有。”上官愛終於回過神來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淺淺，“他說有些話要跟我說，我也正好有話要問他，明天清晨，在西邊的樹林，我一個人去。”
“不行。”燕允珏亂忙說道。
上官愛淺淺一笑，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我知道不行，只是這樣說說而已。”
燕允珏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感覺到她握着自己的手。一時之間，自然的仿若親人。一時之間心情有些複雜，一絲喜悅，因爲像親人。一絲失落，因爲像親人。
他不知道這種感情會一直折磨着他多久，他只知道這種情況他無能爲力。這是他一早就選好的位置，他甘願站在這裡，做她的親人。只要她在自己身邊，只要她在……
“你放心，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
“嗯。”上官愛應了一聲，轉身鬆開了他的手，走到案前點了一盞燈，說道：“還有一件事二哥可以去查一查。”
“你說。”燕允珏將粥碗擱在了她手邊。
女子擡手捂着受傷的胳膊，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沉了沉：“今日傷我的那支箭不是池巍的人乾的，林子裡，有另一批人。”
聞言，燕允珏遞筷子的手微微一頓：“好，我知道了。”
夜色沉沉，連蟬都早已經睡了。
次日清晨，上官愛早早的起身，辛姑姑和阿璃這次都不在，燕允珏倒是自然而然的做起了端水遞盆的事情，一時叫上官愛難以接受。
女子自己穿好衣服，淨手淨面，一面笑道：“二哥如此，要是被燕尚書瞧見了，可叫我怎麼好。”
“怎會叫他瞧見。”燕允珏含笑走來，“你胳膊上有傷，我幫你梳頭吧。”
“啊？”上官愛一愣，手中的手巾驀然落入水中，濺出些許水花。
男子走來，牽起她的手拉到鏡子前，笑道：“簡單的我還是會的，小時候沒少折騰凝霜。”
上官愛哭笑不得，連忙按住了他拿着梳子的手：“二哥，還是我自己……”
“我只想偶爾照顧照顧你。”燕允珏驀然說道，溫潤的眸子看着鏡中的女子，溫柔繾綣。
女子的心微微一動，終究鬆開手，不說話了。
清晨的軍營能聽見士兵們操練的聲音，除此之外便是林間清脆的了鳴。這做軍營不算大，落在樹林間，很是清涼。上官愛沉沉的睡了一夜，竟然一點兒也沒覺得熱。
“今晨我去問過軍醫了，侯爺暫且不能下牀走動，這腰傷恐怕是好不全了。”燕允珏修長的指尖撫過她的青絲，“聽軍醫的意思，最好儘快移回靈都靜養。”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透過鏡子落在他身上：“可是這換防……”
“這邊其實已經好了，其餘幾處都是照着往年一樣。”燕允珏想了想，說道，“具體的等你回來我們再商議吧。”
“嗯。”上官愛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見他拿起簪子插在她的發間，不由得笑道：“二哥好手藝，真沒想到不比蓮子差呢。”
“公主過獎了。”男子笑笑，溫潤的眸子深了深。
上官愛起身看了一眼外面晨霧未散，悠悠道：“早膳我回來陪二哥用吧。”
“好。”
“嗯。”上官愛點了點頭，剛出營帳，便看見上官遠峻一襲白衣，吊着一隻胳膊站在門口。不由得快了幾步：“四叔。”
男子看見她那雙清澈的眸子因爲自己而如此欣喜，心中不由得一暖：“原來三兒這樣想念我。”
“你的傷……”上官愛疾步走到跟前，關切道。
“沒事兒，我看着弱又不是真的弱。”上官遠峻打趣道，下意識的想要摸摸她的頭，可是看見她身後站着的燕允珏，不由得頓住了動作。
那一刻，上官遠峻驀然意識到了什麼。
喜歡是放肆，而有另一種感情叫剋制……他，竟然是在剋制麼，剋制着對她的喜歡。
“阿緋跟着你去，我放心一些。”燕允珏的目光不着痕跡的從上官遠峻的臉上收回，上前淡淡道。
“嗯。”上官愛點了點頭，含笑看了上官遠峻一眼，轉身跟阿緋往西面的樹林去了。
燕允珏站在營帳門口，聽見上官遠峻問道：“三兒這是去哪兒。”
“林間散步。”
“散步你不陪着？”上官遠峻看着女子離開的背影，驀然說道，“要不要一起去瞧一瞧。”
“她未曾……”
上官遠看了他一眼，轉身往西面走去：“反正我去瞧瞧，你愛去不去。”
燕允珏見他如此，手心緊了緊，終究還是跟了過去。畢竟，他心裡還是很在意慕容霄的。可是卻在轉身的瞬間，看見一隻飛鴿落在了他的營帳前。
腳步微微一頓，是燕氏的軍鴿。
輕柔的晨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灑下來，樹林裡薄霧爲散，溼氣頗重。
上官愛一路行來，裙襬被晨露沾溼了也無暇在意，一雙清澈的眸子在林間尋找着慕容霄的身影。終於在一棵大樹後面，看見了一身玄衣的男子。
“叫王爺久等了。”
“等你多久都不會久。”慕容霄轉身看向她，卻一看看見了她身後形影不離的阿緋，“我以爲你會一個人來。”
“你想說什麼便說吧。”上官愛單刀直入道，“關於涼王的什麼。”
“我聽說自我離開靈都之後發生了很多事。”慕容霄含笑走來，一雙深邃的眸子即便是在陽光下，也依舊深不見底。
“是有許多事情，但是又跟慕容玉有什麼關係。”
“聽完你就知道了。”慕容霄停在她的面前，看了一眼她的髮髻：“今日這樣真好看。”
上官愛聞言，淺淺一笑：“是麼，二哥聽見你這樣喜歡他的手藝，會高興的。”
“……”
不遠處的兩人聞言，古怪的相視了一眼。
“難道那些事情你就沒有懷疑過是慕容玉做的麼。”慕容霄不禁收斂了笑意，“你的寶貝二哥可是懷疑過，要不是他派人來慶州調查我，我還不知道慕容玉有那麼大的膽子，竟敢背叛你。”
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淺淺：“你最好有什麼證據。”
“他跟伏悅勾結要害父皇，可是卻不想伏悅一心想要我稱帝，我手中有伏悅的親筆信，你要看，我便給你看。”男子說着微微俯身在她的耳側，可以看見阿緋一臉的警惕，“上官琪詐死與我無關，武平侯府陵寢那裡要刺殺你的夜先殺手也不是我僱傭的，秦樓更加不是我燒的。”
“愛兒，想想慕容衝的那把扇子，究竟有誰記得清楚，又有誰還能進得去清慈庵呢。”
上官愛心裡的那根弦驟然就斷了。
“其實答案一直就在你眼前，只是你不願意去想而已。”男子的語氣略帶笑意，“究竟是誰背叛了你，你還不願相信麼？”
女子的手心驀然一緊，目光落在樹林深處：“你既然已經跟伏悅商量好了謀奪皇位，爲何又要來告訴我這些。”
“因爲我覺得，沒有什麼比讓你看清慕容玉是什麼樣的人，更加重要的了。”慕容霄起身看着她絕美的容顏，在晨光下竟然有一絲蒼白，擡手輕輕的挑起她的下巴，柔聲道：“愛兒，如今看來他跟我究竟有什麼不同呢？”
像是在問她，又像是在嘲笑。
上官愛微微抿脣，聽見他說：“看來擔心你的人不少，但是他們輕看我了，我要得到你一定是要光明正大的。”說着微微俯身，真想就這樣吻下去，“慕容玉一定會輸，你也一定會是我的。”
“等我……”
這是上官愛最後聽到的一句話，等她回過神的時候，慕容霄早已經失去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