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已經漸漸的下了起來,或是爲了趕上今晚的熱鬧,迫不及待的往下落。
秦樓裡,此刻正是熱鬧的時候,今晚這場突如其來的好戲叫人目不暇接。
原本用來表演的圓臺之上,此刻一玄衣公子正搭箭拉弓,鋒利的箭頭遠遠地指着二樓一位青衣公子。
此人便是京兆尹趙銳趙大人的獨子,瓊都城裡出了名的寶貝疙瘩。都說寧可得罪趙銳也不要得罪他兒子。
因爲趙銳此人平日裡唯唯諾諾的,總是架着尾巴做人。用他自己的話說,在瓊都這樣擡頭都是貴人的地方,他算老幾呢。但是他格外寶貝這個兒子,但凡得罪他兒子可都沒好果子吃。
眼下可好,這位趙公子公然在這煙花之地,被人架着做靶子呢。
聽見玄衣公子凜冽的聲音道:“兩箭,一箭是杯子,一箭是心臟。”所有的人都還沒反應過來呢,她手中的箭已經離弦,“嗖”的一聲便射破了趙煥頭頂上的酒杯,箭矢深深地定在了他身後的柱子上!
衆人都是一愣,有人已經不禁站起了身,直直的看着上官愛,一臉的驚愕。
這是來真的啊!
站在上官愛一旁的嫋嫋意識到了不妥,連忙問道:“公子究竟是何人,爲何要見我們老闆。”
“姑娘這是何意。”上官愛聞言,微微側眸疑惑的看她。
“我……我可以去通報我們老闆。”嫋嫋一雙美目裡沒有了笑意,手心也不由得一緊。開玩笑,要是趙煥真的死在了秦樓,那可怎麼得了!
卻聽見玄衣公子輕輕一笑,道:“姑娘忘記了麼,機會……只有一次。”
嫋嫋心中一頓,一瞬間意識到了危險,轉身就想要離開,卻被阿緋攔住了去路:“姑娘今晚一定要陪我們主子做完這個遊戲,不是麼。”
“可是……”嫋嫋何等聰明只一句便知道自己脫不了身了,一時擔心起來會不會殃及池魚。
“怎麼樣,今晚這個節目好看吧。”上官愛說着又拿起了一支箭,看了一眼已經嚇得淚流滿面的趙煥,笑的溫柔無比,“趙公子可不要亂動哦,我之前受了一點兒傷還沒好,要是抖了,你可是會死的很痛苦的。”
女子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波光粼粼的笑意,嘴角的慵懶襯得她一瞬間英氣之中居然多了一些邪魅。
“救……救命啊……”趙煥一時失態的大叫了起來,“她會殺了我的,你們都是死人麼!”
“墨公子,得饒人處且饒人。”姬蟠不由得揚聲說道,“如此懲罰已經夠了。”
上官愛眯了眯眸子,卻沒有看他,只是淡淡笑道:“夠不夠是我說了算的,姬大人要是這樣有善心,我不介意你帶他受這一箭。”
所有人聞言又是一驚,這個人是瘋了麼!
姬蟠一雙丹鳳眸深深地看着她,手心微微一動。不知爲何,他覺得只要自己應了,她便說到做到。
墨畫見他猶豫了,不由得嗤笑一聲:“自取其辱。”
藍衣公子一時之間,臉色很是難堪。一旁的酈沐君猶豫了許久,終於也忍不住說道:“素素,算了吧。”語氣中帶着一絲無奈,一絲心疼。
算了?玄衣女子冷冷一笑,她忽然想,要是她的衝兒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他會走過來握着她的手,在她的耳邊輕輕的告訴她,趙煥心臟的位置。
可是現在的慕容衝就那樣站在那裡,一步未動,一言不發。只是那樣遠遠地看着她,就如那日在酉狐山上一樣!
心,狠狠地一痛。上官愛努力的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緒,卻無能爲力,一時恍惚的覺得,自己這是醉了麼。
原來,瓊都裡沒有這樣一個人,廣袤的夜先沒有這樣一個人,茫茫塵世也只有一個衝兒!只是她的衝兒早已忘記了……
壓着箭羽的指尖微微一鬆,那支利箭就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射向了站在那裡逃脫不得,淚流滿面的青衣公子……
一瞬間,一切都安靜了。
上官愛看着那支離弦的箭,忽然笑了,那一笑裡滿是絕望,滿是諷刺,滿是悲傷……如果,我早已經是一個人了,那麼便讓這一箭,毀了一切吧。
千鈞一髮之際,一襲紅衣驀然出現在了衆人的視線裡。下一刻,便有一隻手牢牢地抓住了那支箭。
趙煥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已經死掉了,嚇得連眼睛都忘記閉起來了。此刻久久的沒有感覺到疼痛,不禁垂眸看去,卻見是一旁的阿璃緊緊地握住了那支箭。
阿璃見他已經被嚇得要死了,一手握着箭,一手架着他,冷冷道:“人來了,沒你什麼事兒了。”說着便鬆開了手。
趙煥雙腿一軟便癱坐在了地上,此刻才發現,哪裡有點兒不對勁。自己似乎……嚇尿了。一時,羞愧難當。
衆人緩過神來,以爲忽然出現的紅衣公子是麟安王墨衝,卻不想,此刻人家依舊站在那裡一步未動。而翩翩落在玄衣公子身邊的人,正笑吟吟的望着對方,那張臉,妖冶極了。
“老闆。”嫋嫋等人回過神來,看見來人,恭敬的行禮道。
一衆看客聞言,不禁又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今晚真是來值了,好戲連連,目不暇接呀。這位妖冶的美男,居然就是秦樓的老闆了。
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一絲醉意,看着來人,笑道:“你終於肯出來見我了。”
“你還是這樣膽大包天,什麼都敢做。”舒玉傾含笑看着她,柔聲道:“真想砸了這秦樓麼。”
“你說呢?”女子微微側頭看着,含笑的樣子帶着一絲狡黠。
只見紅衣男子寵溺一笑,一手攬過了上官愛的纖腰,食指輕輕的挑起她的下巴,柔聲道:“你真調皮,老闆娘。”
老闆娘!
衆人一瞬譁然,究竟怎麼回事,這傾城霸道的玄衣公子居然是老闆娘!那麼這鬧的一出算什麼,夫妻吵架麼?那趙煥該有多可憐呀……
“他就是秦樓的老闆?”姬子懷遠遠地看着那兩人,“這樣看起來,他們還挺般配的,是吧。”說着看向了一旁的墨畫。
“聽見沒有,正主兒來了。”墨畫卻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酈沐君,居然有點兒幸災樂禍的意思,“哎呀,早知道今晚這樣精彩,應該拉着淼淼來的。”
酈沐君卻沒有理睬她,一雙溫潤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舒玉傾:真的是他麼?那麼麟安王呢?她明明說過,她此生的摯愛將她忘記了,又怎麼會忽然出現一個寵她的夫君呢?
白衣公子心中不停的否認着,似乎一時難以接受。而一旁一直一言未發的姬蟠卻沉了沉眸子,不知在想什麼。
圓臺之上,玄衣公子含笑拂開了舒玉傾的手:“若非如此,你總是躲着不願見我,不是麼。”
聞言,舒玉傾無奈的將她攬入了懷中,柔聲道:“這不是來了麼,都算我不好。”
“本來就是你不好……”女子嘟囔道,或許是終於找到了舒玉傾,心頭鬆了下來,一時覺得昏昏沉沉了起來。便軟軟的靠在了他的胸前。
此情此景落在慕容衝的眼中,一雙星眸深不見底。老闆娘?舒玉傾什麼時候成的親,他竟然不知道!
難道上官愛是有什麼陰謀麼,這樣擾亂了他的記憶,然後便投入了自己好友的懷中。還有舒玉傾,爲什麼一直以來都不露面,難不成是因爲搶了他的王妃,沒臉見他了麼?
“王爺,你不管一管麼。”一旁的小滿再沒有心情吃東西了,看着舒玉傾那個樣子抱着那個墨素,恨不得衝過去掐住他的脖子,使勁兒的搖。
聽見慕容衝冷哼一聲,還沒來得及說話便是眸子一緊。原來舒玉傾在衆目睽睽之下忽然橫抱起了上官愛。
聽見他笑道:“今晚是我們老闆娘心情不好,所以跟大家開了個玩笑,還請各位客官見諒。”說着微微一頓,“今晚酒菜全部免費,就當是我舒某人向大家賠罪了。”說着便抱着上官愛要離開。
玄衣女子昏昏沉沉的倚在他懷中,聽見他轉身間對一旁的嫋嫋說:“趙公子嚇得不清,你去安撫安撫。”
女子垂眸看了一眼上官愛,應道:“是。”然後便帶着兩名侍女轉身往二樓去了。
舒玉傾就這樣抱着上官愛離開了,身後阿緋和阿璃寸步不離的跟着。好戲,終於算是散了。
墨畫轉身笑道:“以後酈大人一定要常來哦,好捧一捧你家素素姑娘的場。”說着看了一眼酈沐君,大步離開道,“真是痛快。”
酈沐君看着上官愛他們離開的方向,默了默。等墨畫和姬子懷走遠了,才轉身走向了慕容衝。
“王爺。”
紅衣男子回過神,一雙星眸含着森森的寒意看了他一眼:“何事。”
“下官有一事想請教王爺。”酈沐君說着不禁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敢問王爺是否和素素姑娘有什麼過節。”
聞言,慕容衝微微挑眉:“過節?”
一直跟在酈沐君身側的姬蟠也不由得一愣,一時疑惑。
“是,從前在大楚的時候。”
慕容衝面帶不悅:“你聽誰說的。”
“素素自己說的。”酈沐君說道,“從前在大楚的時候跟王爺有些過節,所以來了瓊都才一直輕紗覆面,以免被王爺認出。”說着手心不由得微微一緊,生怕慕容衝說出什麼驚人之語來。
紅衣公子卻是沉默了良久,忽然轉身離開道:“沒有。”
那一瞬間,他真的不知道,這個上官愛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