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宇看見蕭氏的側臉靠近鬢角的地方有一道淺淺的傷痕,一時竟然有些心疼。蕭氏見他如此,以爲他是嫌惡了,連忙委屈的帶上了面紗,垂眸不語。
“過去坐吧。”伏宇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挽起她的手坐了過去。
正是春末夏初的時節,入夜之後清風徐來,帶着淡淡的花香,推杯送盞的,好不熱鬧。
上官愛一直以來酒量就很淺,正常的酒是一杯倒,所以春喝桃花釀,夏喝竹葉青,秋飲桂花釀,冬煮梅花酒。想一想,在酒字一事上,她倒是四季分明的很。
可是眼前這一杯酒,她就有些看不明白了,怎麼每年總有人想盡辦法的換了她的酒呢。
如今這武平侯府,說的直白一點就是她一手遮天了,居然還會有人這麼的能幹。上官愛嘴角的笑意淺淺,擡手舉杯,似乎正要喝,卻似乎忽然想起了什麼,看向上官遠峰道:“聽說爹爹前些日子在竹園後花園埋了二十壇的狀元紅。”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從對面上官琪的臉上淡淡的掠過,含笑看着許氏懷中熟睡的懿兒。
柳明月聞言笑道:“是呀,這是盼着咱們懿兒哪一日狀元及第呢。”
“懿兒跟着嫂嫂自然是不愁的。”上官愛笑道,然後微微擡手,便見蓮子從袖中拿出一個盒子,“這是送給懿兒的滿月禮,嫂嫂笑納。”
柳明月見狀笑道:“我做了個月子,你就已經把我那倉庫給堆滿了,怎麼還有禮。”說着便伸手打開一看,頓時喜笑顏開,“真是別緻呢。”
衆人聞言看過去,只見那盒子裡躺着的是一隻羊脂白玉的毛筆,那筆是白狐的尾巴上的料毛,一根雜色沒有,通體春悲無暇,在暖暖的燈火下煞是柔光異彩。
“看來盼着懿兒做狀元郎的可不止老爺呢。”譚氏含笑淡淡的說了一句,隨即看向一旁的池氏,“我記得三公子出生的時候可沒有二十壇的狀元紅。”
聞言,池氏抱着上官曉的手微微一緊,面上卻笑道:“姐姐說笑了,曉兒只要能快快樂樂平平安安的,我跟老爺就心滿意足了。”
上官遠峰聞言,輕輕握着池氏的手背,柔聲道:“雨兒最得我心。”
譚氏如今不如從前,有些話是性子使然,但是要她再跋扈一回可不那麼容易了,見此情形便也淡淡一笑,不說話了。
“侯爺。”慕容霄和慕容亮兩人並肩而來,端着杯子一臉的笑意,“今日小公子滿月,本王過來恭賀一二。”
兩位王爺來敬酒可是大事,一桌子的人隨即都站了起來。
“大家也不必客氣,倒是叫本王不好意思了。”慕容霄說着而看了一眼上官愛,“以後都是一家人了。”
上官愛嘴角含着淺淺的笑意,目光落在了上官琪的臉上。對方顯然是有些醉了,臉頰微紅,有些癡癡地看着那二人,竟不知道是看着慕容霄還是慕容亮。
“王爺而說的是,以後都是一家人了。”上官遠峰含笑舉杯,衆人也跟着一起。一時間還真是“一家人”其樂融融的。
一杯酒下肚,衆人紛紛落座,只有上官愛沒有動跟前的那杯酒。
慕容霄卻走到了上官愛身邊,含笑看她:“可否跟我喝一杯,當是我賠罪了。”
上官愛一雙清澈的眸子看着他,淺淺一笑:“王爺何罪之有了?”
“今日沒有一直陪在你身邊,還不是罪過麼。”慕容霄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叫一桌人聽的清楚。
柳明月看着他的側臉,淺笑的道:“如今三哥是越發對愛兒上心了。”
“應該如此。”慕容霄自然而然道。
上官琳因爲被池氏千叮萬囑今日少說話,少走動,一直都安定分的坐在上官愛的下首,此刻聽見這些,可是下了十二萬分的決心纔沒有擡頭翻白眼。
只能擡手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上官愛見慕容霄如此想要在上官遠峰面前表現一番,便只能配合着演戲。擡手端起那酒杯,似乎剛要喝,神情卻是一滯。慕容霄是如何心思細敏的人,見狀,微微俯身,在她耳畔含笑低語道:“怎麼了?”
上官愛含着淺淺的笑意,看了一眼酒杯。
慕容霄瞭然,眉心微微一動,隨即將她手中的杯子接了過來,倒了杯中的酒,然後倒上了自己帶了的那壺酒,柔聲道:“既然以後都是一家人了,應當共飲纔是。”
上官愛嬌羞一笑,柔聲道:“王爺如此說,我即便是生氣了也化作雲煙了。”
“如此纔好。”慕容霄將杯子遞給她,兩人一飲而盡。
在衆人眼中還真是郎才女貌,很是登對。
“瞧見沒有,慶王殿下這眼裡滿滿的都是柔情蜜意,恨不得要將素安公主給甜化了。”
“以前就聽說慶王喜歡三小姐,後來不知怎麼的都在傳要娶五小姐。”有婦人小聲道,“所以說皇上的眼睛是雪亮的,五小姐那人品真是……誰敢娶呀,也就秦王被髮配的遠了,毫不知情罷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怎麼聽說素安公主是跟雁王殿下……”有人慾言又止,“今日我來的早,可是瞧見他們兩人一直在一起的,雖然不怎說話,但是那景色看在眼裡,就不用說話。”
“你知道什麼。”有人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兩句,隨即一桌人都沉默不語了。偶爾有一兩個二不怕死的偷偷的看兩眼坐在不遠處的慕容衝。
“如今這情形,皇叔預備如何。”慕容玉見慕容霄和慕容亮都過去了,桌上都是自己人,不禁問道。
慕容衝纖長的手指攆着杯子,淡淡一笑:“自然是全心全意助你了。”說着看了他一眼,“你可別讓皇叔我失望呀。”
“事到如今,我們誰也出不得差錯了。”慕容玉一雙清冷的眸子落在慕容霄的身上,擡手舉杯,看向慕容衝,淺淺一笑,“皇叔,請。”
慕容衝微微舉杯,一飲而盡。
燕允珏在一旁含笑看着,如今慕容玉的努力衆人皆知,他爲了避嫌,幾乎不見上官愛,爲了避嫌,分內之事做足十二分。皇上似乎有意點撥,除了與北漠來往的事宜一直交給他做,其他的多是一些瑣碎的事情,可是他毫無怨言。
自燕太后喪期滿後,皇上藉着開春開朝的名義,將燕氏和上官氏的人員做了大幅度的調動。因爲原本這兩家就算是交好,所以還未生出什麼負面的影響。只是燕允珏知道,燕氏在朝堂上的影響會漸漸的不如從前,並且會一直不如一日。
除非,慕容玉登上大寶。
思及此,男子那雙溫潤的眸子看了一眼上官愛,然後垂眸,將酒一飲而盡。
這樣的喜宴,這樣和諧融洽的氣氛,要真是一個個的追究下去,都藏着一顆不安的心。
酒過三巡,柳明月抱着上官懿先離席了。孃家的侍女來說柳夫人想跟她敘話,她自然是歡喜的,於是便跟池氏和上官璟說了一聲,先抱着孩子回竹園去了。
宴會到了後半段,那些飲了酒的便開始四下走動,攀交情,談感情。
上官愛含笑看着,遠遠的看見伏宇很是護着蕭氏,覺得而今晚也算是功德圓滿了,便打量着也要回去了。
卻見上官琪微微扶額,似乎是醉了。
“三姐姐。”上官琪忽然看過來,一臉的歉疚模樣:“我也敬你一杯,不求你原諒我,只求你能看在秦王殿下的面子上,放我出清修堂。”她的聲音很低,此刻眼中含淚,說的如泣如訴。
上官愛含笑看她,這模樣,只要是個人都會心軟了吧。
“五妹妹說什麼呢。”上官愛說着舉杯道,“我們可是親姐妹,我也不曾相信過你做的那些事情是成心想要害我的。”
聞言,上官琪更加難過起來,簌簌的落淚:“總歸是琪兒對不起姐姐。”
見狀,上官遠峰沉默不語。
上官巖如今是自身難保,也不好開口。
譚氏見女兒如此,也跟着落淚,顫聲道:“老爺,看在我們幾十年的夫妻情分上,放琪兒出來吧。”
“姐姐,今兒這麼多客人,你們這樣合適麼。”池氏好心道。
上官琪連忙說道:“是琪兒不對,喝多了幾杯酒,失態了。”
“你沒有什麼不對的,就算是有不對的地方,這麼久的懲戒也足夠了。”慕容亮終究是看不過去了,擡手按住了上官琪的杯子,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擡眸看向上官遠峰,“侯爺,雖然這是侯府的家事,但是琪兒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不想她太過清苦。本王如今得父皇恩旨在靈都養傷,琪兒若能偶爾來照顧一二,本王感激不盡。”
上官愛含笑的眸子越來越深,早知道慕容亮留在靈都就不會輕易不管上官琪。這實際……上官愛幾乎能聽見燕允沛在耳邊的“嘖嘖”聲了。
果真,聽見上官遠峰說道:“琪兒如今也知道錯了,這麼久心思也靜了,就搬回祈雨閣住吧,不過無事除了去秦王殿下府上,不要去別處走動了。”
上官琪母女聞言,如獲大赦。上官琪一臉的感激,淚流滿面:“琪兒多謝父親,以後一定恭順父母,好好照顧秦王殿下。”
那一刻,上官愛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慕容霄,笑容越發的溫柔了。
“三姐。”上官琳一個人在一旁喝悶酒,結果這會兒小臉兒就緋紅了,此刻神志還算是清明,聞言有些着急了,“你不是說她就出來一天麼。”
“世事難料,人家有未婚夫疼着呢。”上官愛說的雲淡風輕,隨即揚聲道:“父親,之前伺候五妹妹的下人都遣散了,我瞧着讓喜兒先近身伺候五妹妹吧。其他下人回頭請母親費心好了。”
池氏聞言,看了一眼上官愛,點頭笑道:“還是小愛設想周到。”
喜兒看向上官愛,然後微微一福:“奴婢遵命。”
上官琪心中清楚這個丫頭是派來監視自己的,不過沒關係,一步步來。隨即感激的看向上官愛:“多謝三姐姐。”
上官愛溫柔一笑:“不客氣,誰叫我一向最喜歡五妹妹了。”
夜風乍起,夾雜着花香和酒香,這熱鬧的宴席也接近尾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