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蔫地吃完早飯,鍾靈當然不可能等鍾嶽來幫她收碗,再說,她也覺得自已身體恢復得很快,現在走起路來,除了有點發虛,基本上沒有痛感了。於是便自已端了碗,往廚房走去。
把碗洗乾淨放到碗櫥裡後,在趙家喪事鼓樂的間歇聲中,鍾靈聽到自家厝外灰埕上似乎有聲響,她便慢慢往外走去。
可能是昨天晚上吃的坑凍的確是大補之物,鍾靈覺得走路也不會象昨天那樣頭暈目眩了。這具身體需要儘快調理恢復過來,她還準備用自已帶過來的農業知識一展拳腳,來一番作爲呢!
如果身體病秧秧的,那就會耽擱時間,在面臨退婚或者結婚的境況下,不利於她有空間騰挪作爲。
因爲,如果不退婚的話,想來她也就很快必須結婚了。這天殺的古代,好象十三、四歲結婚都是很正常的事,象三叔那樣十六歲還未訂婚的少年,已經算是比較少的了。
“姐,你怎麼不多躺躺?又出來了?”
鍾嶽還真關心姐姐,別看是小小少年,這一大早也是不得閒。
鍾奶奶帶領下的家裡那幫女人,正把昨天醃了一晚上的鹹菜,從木桶裡撈出來,然後讓鍾嶽用一個大木盆裝着拿到屋外的灰埕上,把一棵棵變得灰黃色的芥菜架到曬衣物的木架上,擠擠挨挨一排排的,整整齊齊,十分好看。
今天又是個大晴天,早上雖然下了霜,但現在瓦檐上的薄霜已經被太陽曬化了,鄉野間的熱汽開始蒸騰起來。
這種天氣,最適宜曬鹹菜了。
冬天的太陽雖然比較軟,但只要風和日麗,曬上一整天,到了晚上,半乾的鹹菜上就會帶上被陽光撫照後特有的鮮香味,這時候,就可以把鹹菜裝缸醃起。
“小嶽子,我來幫忙吧?”
鍾靈覺得自已老是無所事事的,似乎也不好意思,這裡每個人都成天忙碌着,大家都很辛苦的樣子,就連小嶽子這個十歲的小男孩,也要象大人一樣成天奔忙。
這麼懂事聽話的孩子,真是十分招人疼。
“不用了,姐,你還是專心養好傷吧!不然,阿爸阿母也會擔心的,怕你以後身體不好,到劉家受欺負。”
“啊?小嶽子,這話什麼意思?”
鍾靈聽出鍾嶽話裡的不對勁,便問他。
“呃,這個啊,姐,我對你說了,你可別表露出來啊?”
鍾嶽四下裡看看,見二嬸和小姑姑都在公媽廳下廳裡忙着從木桶撈菜,聽不到他講的話,便附耳和鍾靈一一道來。
原來,今天早上他和父母到趙大狗家隨禮_送紙錢,雖然不用全家出動去幫忙,但禮節上仍然是要去表示一下。所以,在那裡他們也遇到了鍾靈的未來公公——劉聰明。
兩個親家見面自然不好不打招呼,劉聰明可能是昨天吃了癟,今天不知道是不是要討回場子,於是提出再過兩個月就要迎娶鍾靈。
鍾自強夫妻雖然捨不得,但親家提出來,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哼哼哈哈地應合着。劉聰明還說,都訂婚三年了,也該及早完婚了什麼的。
鍾靈聽完,臉色不由一變,雖然冷風吹來,身上涼嗖嗖的,但背上卻急出了一身冷汗。
只有兩個月時間啦,如果她還不能想辦法退婚的話,就得嫁到那棺材鋪裡去了。
不過,鍾靈一下子也想不出什麼辦法,所以只能咬着下脣在那做冥思苦想狀。
“姐,你怎麼了?沒事吧?”
鍾嶽見姐姐聽了他說的話後一時間呆住,不由有些害怕。
“傻弟弟,沒事,其實,姐姐只是不想這麼快嫁過去罷了,我捨不得你們,捨不得這個家。”
鍾靈說的也是心裡話。劉掌櫃一身精明勁,商人銅臭味十足,嫁到他家,能好到哪去?當然遠不及現在這個父慈母愛弟弟聽話的家了。
“哎,姐姐,我也捨不得你呀,也不知道當年阿公爲什麼這麼急着就讓你訂婚了,不過三年前的事情,我還太小,都記不得當時詳細的情形了。
不過,姐姐你也別太難過,剛纔聽劉掌櫃的這麼一說,阿母也挺傷心的,阿爸安慰她說女大當嫁,早晚也得嫁人。
我看阿母也捨不得你嫁出去,一會兒你別表現出來,不然她更難過了。”
鍾嶽一句句交待,打在鍾靈心坎裡,又酸又甜。
至少她知道,母親和父親對她也是同樣捨不得,但迫於禮俗,如果劉聰明真地要兒子在兩個月後迎娶自已,那還真是得嫁到棺材鋪裡做小老闆娘了。
不過,這個小老闆娘並非那種可以無所事事、專職相夫教子的富二代。依劉家對她身體健康與否的重視程度,不難想象,無非是把她娶過去當粗使丫頭罷了。
象這樣的小商戶,多一個人手並沒有什麼壞處,就算她是個粗壯不堪的婆娘,只要能幹活,他們就會很滿意。至於劉家的兒子劉絮怎麼想的,就不知道了。不過,等到以後真的有了錢,再娶個/book/3048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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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這個時代的風俗裡,男人只要有錢,養得起,三妻四妾的還不是一句話。旁的人還會誇他有本事,能左擁右抱呢!
“姐,聞到沒有,大鍋肉的香味啊!”
鍾嶽忽然吸着鼻子,感受着一陣對他來說簡直是泌人心脾的肉香。
“啊?不年不節的,誰家會燉肉啊?”
鍾靈也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肉味,這種味道,不是一斤半斤的肉能弄出來的動靜,至少是一大鍋。
在這樣的鄉下,一個月能吃上一次肉就不錯了,誰家還會奢侈得一次燉這麼一大鍋肉?
“是趙叔家的。趙嫂不是那個了嘛,快近中午了,按例是要請來幫忙的人吃紅燒肉和鹹飯的。”
鍾嶽解釋道,十歲也看過一些這樣的場面,前幾年他還小,如果碰上喪事,還會夾在大人中間,去蹭幾塊肉吃,但現在年紀這麼大了,卻是不好意思了。
這也是爲什麼一家一戶只會出一個人到事主家幫忙的緣故,若論鄉誼,全家人去幫忙也不爲過。
但是事主照例是要管來幫忙的人三頓飯的,一稀二幹,即早上稀飯,中午和晚上乾飯,這是固定的標準。早上的菜可以隨便點,青菜豆腐啥的,但中午和晚上除了白米飯或者鹹飯外,一定要有一盆足量的紅燒肉。
所以,如果全家人都去事主家“幫忙”,其實也用不上那麼多人,但事主卻肯定要管那麼多人吃飯,那肯定是管不過來的。
另外,死者出門,也是要選日子的。
運氣好的,可能第二天就有好日子可以發喪了,這樣事主也能少管幾頓飯;運氣不好的,什麼八字生肖相沖之類的亂七八糟的理由,那就有可能拖一到兩天,這樣,事主就得一頓接着一頓地管飯。
因此即便一家一戶一個人去幫忙,有些家底薄的事主,也是管不來這麼多飯的,纔會有“死不起人”的說法。
鍾靈腦子裡慢慢浮現起這些往日的記憶,不由得感嘆了一聲,在哪裡生活都不容易啊!
以前是爲房子爲車子忙碌,現在在這裡連死了都不得安生,還得想着能不能管得起飯。
“你呀,別饞了,還是快乾活吧!對了,咱家阿爸和阿媽怎麼都去了?”
鍾靈心想,不是一家去一個嗎?難道鍾氏夫妻是去蹭飯的?看他們也不是這種人品啊?
“咱們是鄰居嘛,平時阿媽和趙嫂關係也挺好的,所以就去送她一下。不過,阿爸去送下紙錢就去鎮上了,也只有阿媽留在那裡幫忙。阿公在村裡,是大小事人家都要請他幫忙的,所以他也去了。現在幫着里正管帳呢!”
鍾靈知道這辦喪事是鄉下人生活裡的一件大事,以阿公早年闖蕩江湖,見多識廣的資歷,再加上他爲人豪傑,樂於助人,又在鎮上開了武館,有一票徒弟,所以村裡人還是很體阿公的,紅白喜事都會叫鍾雷去坐頭桌。
因此,他去幫忙是情理之中,不去人家纔會怪罪呢!
“中午家裡有人煮飯嗎?”
鍾靈想到阿媽去趙家幫忙了,那誰來做飯呢?自已是不是要幫忙去做?
“不要緊,今天也應該輪到二嬸去做了。喏,她現在不在,應該是去做飯了。
對了姐姐,不要說我不告訴你,中午可能有肉吃哦!”
鍾嶽好看的眼睛笑得彎彎的,好象小月芽一般可愛。
哎,好弟弟啊,幾塊肉就讓你開心成這樣,你等着吧,姐姐早晚有一天會叫你頓頓有肉吃的。
鍾靈看到鍾嶽開心的樣子,不由一陣心疼。以前的她是獨生子女,生活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安穩無憂,爲了保持身體,還刻意吃素,哪裡能想象這樣把吃肉當成過年一樣的日子?
“別想啦,今天奶奶又沒有買肉!不過呀,姐姐這身體感覺也好得差不多了,再過幾天,咱們就上山打拐棗,到時候,姐姐給你買肉包子吃!”
“真的呀?太好了!”
鍾嶽頓時兩眼發亮。
兩姐弟說着話,幹活的速度卻沒有減慢,鍾嶽把鹹菜一棵棵吊到木架子上,甚至連邊上菜園的竹籬上都吊滿了,鍾靈手不能舉太高牽扯,拿菜刀割也不方便,便找了把鐵剪刀,鍾嶽吊一棵鹹菜,鍾靈便挑厚的菜頭剪開,這是爲了以防菜頭太厚,鹽吃不進去會黴爛掉。
兩人停了好一會兒沒說話,專心地幹着活,忽然,鍾嶽停住手裡的動作,對鍾靈道:
“那邊開飯了!”
說着,喉嚨還咕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