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當——當——當——”
鐘敲九下，清晨時分，弟子們紛紛趕往主殿。天煌、燎原兩派掌門連夜趕赴青峰，定國、龍雀等弟子則分頭通知駐留青峰的各派代表，今天符晨曦會趕回來。
“曹小姐，有請。”定國朝曹靖霏說，同時一瞥麟嘉，徑自走到門外等候。
“這不可能！”曹靖霏道。
“且看他有什麼話說。”麟嘉低聲答道。
鐘聲連響，弟子們朝主殿前聚集，凌雲劍陣緩慢旋轉，折射着朝陽的光輝。鄢炅連夜趕到，見伏明派掌門尉遲晰，便停下打招呼說話。燎原派以鍛器聞名，來的自然仍是掌門獨生子靳赤侯，只是靳赤侯戾氣彷彿比從前更重了，冷冷注視薛荔，更不願與任何人交談。
畢竟燎原派對金根之木煅出的真炭需求極大，而森羅則在這麼多年中，從來不與燎原做生意，將靳家幾次三番拒之門外，雙方一見之下，臉色俱十分不好看。
“當——當——當——”
鐘聲再響，曹靖霏趕到，與滄源、虛淵等人交換眼神，各自都滿腹疑問。虛淵稍擡起手，示意少安毋躁，先看萬里伏如何應對。凌雲劍陣下，青峰主殿門盡數敞開，兩側殿頂遮光匾退到一旁，天光照耀殿內，訪客與弟子們魚貫而入，那陣勢之浩大，元素之戰後，尚屬頭一次。
“汪汪汪——！”大白從小樓中撲了出來，四處張望，在空氣中嗅了嗅，尋找熟悉的氣息，繼而轉身，銜起變成蚌的牡清，一同朝主峰跑去。
大白銜着個蚌穿過石樑，馬上被巡邏弟子發現，衆人吼道：“哪兒來的狗？！是妖怪！抓住它！”
大白衝到曹靖霏先前所住的客廂中，放下蚌，朝着裡頭狂吠一通，白澤一臉莫名其妙，朝妲巳問：“它說啥？”
“這是牡清？”妲巳傻眼了，拾起蚌，問道，“牡清！你沒事吧！”
相柳則展開九個頭，疑惑地注視着大白，大白吼道：“汪汪汪汪！汪汪！”
白澤說：“你變成人說話。”
大白焦急得原地轉圈，內丹被步光拿了，沒法變成人，焦急得都要尿出來了，緊接着轉頭，朝着主殿衝去。相柳馬上擠垮了院牆，緊隨其後，妲巳與白澤追了出來。
主殿內，衆人依次就坐。
萬里伏朝殿內各門派代表笑笑，發現單符還沒來，兒子萬純鈞想必在凝青山撲了個空，也快回青峰山了。
“去幾個人，看看單長老與雲瑤長老是怎麼回事。”萬里伏朝弟子吩咐道，繼而朝向衆人說，“昨夜收到了符掌門的密信，說今天一早，就會趕回青峰，讓咱們先稍等片刻，想必這就來了。”
曹靖霏冷冷道：“我怎麼不知道這事兒？”
萬里伏笑容可掬說：“信使到得晚，何況曹小姐雖與符掌門……呃，但終究與此事不大相干，是不是？”
萬里伏已打好算盤，預備將各派衆人拖在這兒等，待會兒等上一個時辰，不見符晨曦，只要步光匆忙趕回，再當衆宣告，符晨曦在凝青山中遭到了奔雲商會暗算，便萬事大吉。
至於後面要如何追查兇手，如何善後收拾，再慢慢來不遲。
衆人一聲不吭，只看萬里伏要演哪一齣。
主殿外廣場山：
“抓住那隻犬妖！”弟子們喝道。
相柳九個頭一轉，縱聲嘶吼，弟子們各自舉劍，恐懼退後。此時主殿高處凌雲劍陣登生感應，只待相柳一吐妖焰，便將發動防禦機制！相柳與白澤感覺到了危險，擡頭望向劍陣，當即斂去妖氣，跟在大白身後，試圖穿過青峰派的廣場。
大白狂奔之中火速轉彎，衝向主殿，尋常妖怪只要散發出妖氣，擅自進入主殿範圍，便將招致凌雲劍陣的圍攻。然而大白身上並無內丹，對於劍陣來說，不過是一隻尋常的大狗而已。
但相柳一進入廣場，劍陣便綻放出光輝，轉速頓時變得飛快，已隱隱約約出現風雷之勢！
相柳遲疑半晌，不知是否該進入，白澤、妲巳則匆匆趕來，追在相柳身後。
妲巳說道：“妖王陛下……咱們是不是避其鋒銳？別進去的好？”
白澤恬不知恥道：“哎呀，什麼劍陣？上回檮杌老大還不是帶着我們血洗了青峰？不用怕！你看……”
白澤變回妖形，正要帶頭進去，孰料剛靠近廣場一步，凌雲劍陣便釋出一道光劍，唰的一聲飛來，將白澤的氣罩擊得粉碎，緊接着橫空釋放出數道劍氣，斬得白澤哭爹叫娘，就往相柳身後躲。劍陣發動，正殿內衆人當即擡頭，望向高處。弟子們議論紛紛，已現慌亂。
萬里伏：“這……”
“有敵人！”
“是誰？！”
定國喝道：“曹靖霏！你什麼意思？”
曹靖霏則一臉莫名，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虛淵說：“你去看看，莫要衝撞了青峰。”
雖說上門來折辱青峰派的人這些年來不計其數，但青峰再怎麼樣也是洛邑會盟成員，好歹別在人門派主殿前動手，這話若是被告到洛邑，也是說不過去的。
靳赤侯冷笑道：“曹小姐，果然名不虛傳，四處撒野撒慣了，想必你們奔雲，是不會將青峰放在眼裡了。”
曹靖霏半點不客氣，說：“這門派白送我我還不要呢！”
萬里伏還沒到，青峰弟子們頓時羣情洶涌，這些天裡已受夠了曹靖霏的侮辱，奈何木甲森羅等派齊聚，方不敢過激。現在怒氣一失控，險些就要亮兵器動手。
曹靖霏說：“麟嘉，你看看去。”
麟嘉正要朝外走時，大白卻撲了過來，一連串狂叫，又有青峰弟子追了進來。吼道：“妖怪！哪裡跑！”
“這是我們家養的狗！”麟嘉起身道，“大白！變人好好說話！”
大白在門派裡最喜歡就是曹靖霏，奈何曹靖霏被大白舔過一次，心有餘悸，符晨曦更是嚴禁大白去撲曹靖霏，方不怎麼敢靠近，平日跟着步光。曹靖霏一見大白便感覺到異樣，問：“變成人形說話。”
大白卻嗚嗚地叫，顯然失了妖力，曹靖霏頓覺不妥，又問道：“你內丹呢？
“汪！汪！”大白咬住曹靖霏衣袖朝外拉，示意跟着自己走，繼而疾衝了出去。
萬里伏本能地感覺到不妙，驀然起身，殿內衆人議論紛紛，一時目光都集中在公司派中人身上，萬里伏便起身從後門快速離開。
廣場上，相柳與白澤妲巳又見大白衝了出來，曹靖霏與麟嘉、嶽霆追在其後。
“怎麼了？”曹靖霏疑惑道。
衆妖一頭霧水，嶽霆沉聲道：“一定是找到掌門下落了！”
嶽霆一言驚醒夢中人，衆人當即跟在大白身後追去，疾衝到問鼎峰小樓前，三人再不懷疑，嶽霆幾個翻身上了三樓，曹靖霏直追上去。
樓中窗門大開，窗臺上空空如也，大白站在房中，愣住了。
大白：“？？？”
衆人：“……”
嶽霆一眼瞥見窗臺上有一個橢圓形的盆印，馬上示意曹靖霏看。曹靖霏頓時明白過來，這兒應當有什麼法寶，只是被人倉促取走，萬里伏來不及抹去積灰與那攤水，是以留下了痕跡。
定國這才追來，沉聲道：“曹小姐，這兒是我派掌門書閣，你想做什麼？”
盆景沒了，這顯然已遠遠超出一隻狗的智商所能應對的情況，大白一臉茫然，充滿了失落感。
“走。”嶽霆低聲道。
主殿內，曹靖霏只得再次回去就座，殿中發生了不小的騷亂，萬里伏泰然自若坐着，問：“看來收妖怪當門人，還是容易不受教化。”
青峰弟子們發出一陣竊笑，曹靖霏定定地注視着萬里伏，知道距離找到符晨曦，只有至關重要的一步。也許萬里伏用了什麼手段，將符晨曦藏了起來，而大白髮現的線索，是一件東西，也許是個法寶。虛淵望向曹靖霏，極其緩慢地搖頭，示意她不要輕舉妄動。
萬里伏眼珠子則轉來轉去，思考對策，以及步光怎麼還不來。方纔急着回書閣取盆景，沒見到步光……不會出了什麼問題吧？
“符掌門呢？”滄源最先開口道。
“想必在路上了。”萬里伏笑着答道，臉色十分不自然。龍雀從一旁上前，湊到萬里伏耳畔，顯然是單符也不見了。這究竟是在做什麼？萬里伏心中忐忑，再望向曹靖霏身邊趴着的那隻大狗，尋思它是怎麼知道符晨曦下落的。
曹靖霏順着萬里伏的視線望向大白，心中突然有了主意，摸摸大白的頭，大白便擡起頭來，曹靖霏稍一躬身，伏到它的耳畔說道：“把你的內丹召回來，大白。”
雖然不知道事情經過，但曹靖霏先前在山下並未帶來大白，大白突然出現在此處，已經非常可疑。現在內丹又沒了，更是蹊蹺。然而有一件事她是知道的，內丹乃是妖汲取靈力所生，與主人有着強烈的感應，只要內丹沒被毀，便可被召回。大白雖說口不能言，卻終究有靈性，這句話是懂的，當即四足據地，仰起頭，“嗷嗚”一聲叫了起來。
殿內衆人不明所以，紛紛看着大白，莫名其妙。
“嗷嗚——”大白叫聲如同狼嗥，全身毛髮聳立，發出光芒。
與此同時，符晨曦滿臉無奈，盯着地上步光看。
步光仍在地上昏迷不醒，符晨曦恐怕萬里伏什麼時候來了，發現這一幕，只恐怕要折磨步光。說也奇怪，先前因她的背叛而心中憤恨這許久，
然而一見步光，心裡的氣又漸漸平了。
彷彿在這世間，他早已習慣了被她背叛，欺負與鄙夷，但無論她做什麼，他都很難去生她的氣。
他靜靜地看着步光，想起她提及修爲被廢之事，不禁又可憐起她來，以後她連劍也不能用了？誰能保護她？就在此刻，步光身邊滴溜溜滾出一枚珠子，發出光芒，緩慢升起，並不斷震盪。
符晨曦：“？？？”
這又是什麼鬼？
符晨曦已經被這堆亂七八糟的事情繞暈了，看着那珠子飄了起來，並朝着山洞砰的一聲撞了上去。說時遲那時快，珠子泛起強光，周遭現出光暈，在山洞中橫衝直撞，四處彈射。
符晨曦：“！！！”
背後太歲彷彿感覺到異常，發出蠕動的聲音，符晨曦艱難轉頭，看見了一塊肉，正沿着洞壁緩慢蔓延，然而那只是太歲身軀的一部分。緊接着珠子發出強光，朝着符晨曦背後正中央砰的一聲，撞了上去，不知道撞中了什麼，太歲彷彿怒了，當即帶得整個山洞猛烈地震盪起來！
太好了！有機會！符晨曦努力搖晃鐵鏈，心想這山要是能塌掉，說不定我就順利掛掉了！可步光怎麼辦？步光還躺在地上，陷入昏迷。隨着那珠子四處衝撞，背後突然發出一聲巨響，整個山洞開始傾斜，四處鐵鏈帶着符晨曦倒了下去——
——與此同時，主殿上萬裡伏腰畔，乾坤囊中隱隱約約發出紅光。隨着大白的狼嗥聲不斷震盪，萬里伏忙怒喝道：“將這孽畜給我趕出去！”
曹靖霏再無懷疑，喝道：“萬里伏！把符晨曦交出來！我知道他被你藏起來了！”
青峰弟子大聲叫囂，終於忍無可忍，大殿上頓時一片混亂，定國等人各自手持長劍，指向曹靖霏，兵器一出，局勢剎那緊張起來，賓客紛紛離座，鄢炅，靳赤侯兩名萬里伏請來的幫手，帶着本派弟子站到萬里伏身邊。虛淵與滄源等人則與曹靖霏站在一處，萬里伏戟指怒道：“曹小姐！將你的狗帶出去！莫要再在此處撒野！”
就在此刻，大白深吸一口氣，聚集全身力量，曹靖霏感覺到，有什麼事情馬上就要發生了——
——下一刻，大白竭盡全力，發出一聲長嗥，召喚內丹，釋放出全身妖力！
萬里伏腰畔乾坤袋轟然爆裂，一座假山飛了出來，飛速變大，轟隆一聲擠在主殿中，緊接着大白的內丹從那假山之中射出，進入了它的喉嚨中。
那山巒越來越大，帶着主殿不斷傾斜，當即柱子崩裂，瓦片四飛，磚牆坍塌！
曹靖霏終於知道萬里伏將符晨曦藏在哪兒了，喝道：“救符掌門！他就在這座山裡！”
萬里伏瞪着眼，吼道：“外敵入侵！敢犯我青峰主殿！將他們全部驅逐出去！”
滄源最先反應過來，喝道：“曹靖霏！別在主殿裡打！”
緊接着，劍陣瞬間感應，朝着地面射出一道強光，轟然巨劍落下，賓客馬上四散，衝出了殿外，萬里伏祭出青銅鼎，釋放法術，轟擊曹靖霏。
曹靖霏正要迎着那道光往前衝，卻被嶽霆架住，拖出了殿外，嶽霆帶有護符令牌，剎那飛向曹靖霏的亂劍在嶽霆抵擋下爲之紛飛繞過，兩人倉皇抵擋萬里伏法術，只是一招，便即朝外撤離。自上一次鄢炅羅盤崩壞，徐茂陵便在凌雲劍陣中加入了一道防禦符紋，如今只要主殿遭到破壞，無論是自內向外，還是從外朝內，都將引發劍陣的攻擊，然而這法術卻導致曹靖霏等人無法救走符晨曦，一時光劍如瀑，鋪天蓋地，只避過了佩有青峰腰牌的弟子，朝着一衆人等瘋狂射下！
殿內不利於躲藏，衆人不得不抱頭鼠竄，衝出正殿。
萬里伏見最終仍不得不撕破臉，當即朗聲道：“曹靖霏！我忍你已久，再不滾下山去，莫怪我凌雲劍陣無情了！”
曹靖霏喘息，與衆人退到大殿外廣場，只見殿中一半假山穿出，頂塌了側牆，明知符晨曦就在殿裡，只差那麼一點點竟是救不出人來，一時急怒攻心。
麟嘉抽劍，喊道：“公司派弟子何在！”
身後妖怪紛紛趕來，曹靖霏喊道：“隨我前去救掌門！”
滄源還想再勸，奈何曹靖霏已率先衝出，衆人只得跟在她身後，強攻青峰主殿，高處凌雲劍陣釋放完第一波光劍雨，如今方是真正展開防禦之時。只聽嗡一聲巨響，凌雲劍陣釋放出一道環形的光波，三十六柄巨大主劍發出強光，開始飛速旋轉！
相傳這劍陣乃是青峰創派祖師馮天尊所建，經歷代掌門不斷完善，每一任掌門都將其畢生修爲化作光劍，傾注於其上，威力簡直不可小覷，曹靖霏剛踏入廣場一步，其中兩劍便率先離開劍陣，掉頭劃出一道弧線，帶着流星烈火，朝着大地隆隆衝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