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直到洞外近於天明。
昏暗的洞中逐漸明亮起來,女子已然在男子的懷中安靜地小睡了一會,直到眼睛上被一陣溫暖的親吻覆蓋下來, 一點一點才漸漸將女子帶醒了過來。
意識逐漸清晰, 城雪輕輕睜開眼睛, 眼前看到的就是那張熟悉的面容。
“雪兒, 該醒了。”炎君低下頭來在她的眉心間輕輕落下一個吻, 說道。
城雪擡手揉揉眼睛,從炎君懷中起了身來。看着精神甚好,氣色儼然也好轉許多的炎君, 城雪稍稍放下心來。“白雪還是給王上再診脈瞧瞧吧?”
炎君頷首,讓她靠近過身邊來枕了脈, 又查看了他背上的傷口。
這上好的創藥一夜下來終於是起了作用, 一夜下來身上發的高燒也都退了下去。從高燒退下醒來以後不過一個時辰, 他的身體已經恢復得很快。
城雪微微點點頭。“傷藥起了作用,已經好了許多。待今天回去以後再好生處理一下傷口, 照這樣恢復,不出兩日內一定就會痊癒如初了。”
炎君頷了頷首,看着城雪在昨天照顧了他一夜以後,面上始終都擔憂不已的神情終是在親自確定他已然一切無礙後纔算是完全鬆了下來。炎君脣角輕揚,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了摸她的頭。
摸到她的發間鬆鬆地挽着, 卻不見他送給他的木蘭簪子。他分明是記得她昨日出來就是戴在頭上束髮的。“本王送給雪兒的花簪呢?”
城雪聽他這麼一問, 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從腰間的口袋裡取出了她隨身的一塊方巾來。他送給她的木蘭花簪正完好地收在方巾裡, 甚至一點塵土也沒有沾染上。
“王上賜的這絕世寶物, 白雪自然是一直萬分小心地收好的。”
炎君將她手中的方巾與簪子都拿了過去, 就放在手中端詳了一會,不經意就看到了她的方巾上繡着的一個繡工靈巧, 十分娟秀的一個“雪”字。
想起來,自當初一別錯過,他就是通過偶然得到的這方巾,才確定了她就是十五歲那年他曾一聞歌聲的山中女子。
她的笛子吹的極好,倒是還未聽過她的歌聲。炎君想,若有機會,他一定親耳再聽一聽當年他所鍾愛的那個歌聲。
“雪兒,來。”炎君將方巾與簪子放在了手邊,而後拉着城雪背過身去就讓她在他身前坐了下來。
城雪微微側着身子,就感受到身後的炎君正以溫熱的十指深入了她的柔發之間。只是往下輕鬆一梳,就立即將她一頭青絲給鬆散了開來。
她如瀑一般柔順的頭髮鬆散開來時,已經長得幾乎可以垂落到了她的腰腹之下。炎君把玩了一會她的發,說道。“本王爲雪兒梳個髮髻可好?”
城雪不禁有些驚訝,打趣道。“炎王日理萬機的,難道還曉得怎麼給女子梳髮髻?”
“成不成,雪兒一會不就親眼看到了。”炎君笑道。
他確實不曾學過,卻並非也是不曉得的。在軍中時,每日他們一同醒來起身,他在旁梳洗時,明月都會進來帳中伺候她挽髻束髮,梳妝打扮。憑着一些記憶,他就無師自通一般,憑着手上的直覺輕鬆就將她的長髮在頭上挽起成了一個髮髻來,然後以手邊的木蘭花簪去束好。
美人本就出塵,寶玉又加點綴,可謂是相稱至極。
城雪站起身來,走到了溪流邊,先捧起水來洗淨了臉上沾染的一些塵灰。直到水面平靜下來,就看到了那水中倒映出了她的模樣。
因爲常年戴着面紗掩蓋自己的容貌,她向來不去太過在乎自己的樣子。下山以來,她四處行醫去往過許多地方,身上需的帶着很多東西,那些個脂粉紅妝的姑娘家東西她也就從不帶在身上。
可以說,這水中如今映着的模樣,可就是最真實的城雪了。
城雪先從水中看到了他的樣子映在了在了上面,才察覺到炎君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了她的身邊。然而,她就像是一下就入了迷一般地就這樣安靜地看着水中他的模樣,彷彿水中的炎君不會發現她正在瞧着他一樣。
炎君心知肚明,卻也沒有說破她這姑娘家的心思。“這寶玉木蘭雖是絕世寶物,卻也不過身外之物罷了,哪得有人重要?”炎君說着,伸手拉過城雪的身子來,將她帶到了懷裡,溫柔地擡手以袖子拭去了她臉上殘留的水漬。“於本王而言,你一切安好,可比什麼都要重要。”
城雪乖巧地待在他的懷中,任着他擡手給她擦着臉上的水。偶然視線穿過他的袖間,就能看到他的眼裡投注在她眼中越來越熾熱的目光。
隨後,城雪感受到腰間他的手臂似乎正慢慢地收緊過去,頓時就反應過來什麼,下意識地擡手抵在他的身前。
“天已亮了,我們回去罷。巴以和明月他們應該在急着尋我們了……”城雪微微垂首,說道。
炎君嘴角微微上揚,最後還是沒有勉強她。鬆開了懷裡的女人,只是伸手去又摸了摸她的頭。“好,我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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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離開了洞穴,就往空中放了給王族暗衛的信號煙。
稍等一會,巴以帶着王族暗衛們就迅速尋到了這裡。兩人一同上了馬往桐城回去。一路上,都沒有再發生什麼異樣,暗衛們一路探查,也未尋找到任何刺客的身影。想來昨夜撤退以後,這些前來秘密埋伏在樹林中行刺炎王的一夥黑衣人連夜就躲藏了起來。
炎君一路若有所思,此時心中更爲確信自己所預測的事情似乎正朝着他們所計劃的方向發展着。
“王上,姑娘!”明月遠遠看到王上帶着姑娘一同回來了,急忙跑上前去。
炎君停下馬來,率先跳下落地,而後轉身就將要自己下馬來的城雪從馬背上抱了下來,並沒有也放她落地,徑直這樣抱着她就一路走進了屋裡。
炎君抱着城雪放到了椅子上坐下,吩咐後邊跟進來的明月道。“明月,伺候姑娘沐浴,再換身乾淨衣服。若是發現有哪裡傷着了,記得給姑娘上藥。”
“是,奴婢明白。”明月急忙答道。
炎君微微彎下腰來,擡手輕撫了撫她的腦後。“本王也去梳洗整理,讓明月伺候你。”
城雪乖巧的點點頭,目送着炎君走了出去。
明月走來城雪的身邊,扶着她起身一同進了裡邊。很快,明月就吩咐了人迅速備好了洗澡水進來。直到人都退下去以後,明月先將門給鎖上,走了回來替姑娘脫下了身上已經髒了的衣服。細心地檢查了一番,確保白姑娘的身上並未有哪裡受了傷,纔算是終於放下心來。
沐浴過後,才又換上了身乾淨的衣裳。
“姑娘,昨日那些埋伏桐城外行刺王上的黑衣刺客,您可知會是誰派來的?”明月給城雪梳着頭,無意地提起道。
城雪心中其實也並非完全可以確定那些黑衣人究竟是墨王手下的人還是其他蠻夷部落所派來的人。但她確定的是,昨天夜裡的這羣殺手正是因爲發現了她在炎君的身邊,纔會緊急收手撤退的。很明顯,他們生怕傷及她的性命,纔不敢貿然再動手。
他們的目標在於暗中刺殺炎王,卻爲何在發現她出現在炎王身邊的時候又及時收了手?這個問題讓城雪不得不想到這些殺手背後的主人,極有可能就是他——
可他,怎麼可能會親自來到大炎境內的桐城,這是千萬不可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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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君幾乎足不出戶地留在城雪的屋中,也沒有讓任何暗衛就近服侍保護在身邊。城雪甚至發現就連一直隨侍在炎君身邊的巴以也幾乎見不到他的身影。
兩日過去,城雪每日只要從外回來以後都會在炎君身邊待着。然而,出乎她的預料,這桐城中的一切似乎都一直很是平靜。
城雪這日起身後,先行替炎君枕了脈象。經過兩日靜心的修養,不但已經完全恢復,城雪甚至能枕到他的脈象平穩了許多,舊疾似乎得到了暫時的壓制。
城雪又親自看了他背上的傷口。不過兩日時間,已然大致都痊癒恢復了。“背上的傷已經癒合,沒有大礙了。”城雪又替他穿回了衣衫。
明月走進了屋中,垂頭行了一禮。“王上,姑娘,該用早膳了。”
一同坐在飯桌前用早膳,城雪偶爾會去打量一下他面上的神情,似乎總是那樣一成不變,彷彿沒有什麼事情能夠讓他動容。
自那日被黑衣人埋伏刺殺他們第二日回到桐城以後,炎君與巴以暗中商議過一段時間,城雪當時便直覺他們桐城此行似乎是有些什麼計劃的。
炎王向來行事精明圓滑,她也幾乎很難猜測得出他下一步究竟是有何打算,也並沒有想過去多問。但眼下看來,炎王似乎還有着更大的計劃。
明月正在裡邊收拾牀榻,將牀上的被子整齊摺好放了起來。不經意間,在收拾枕頭的時候她意外地看到了枕頭下放着的東西,竟是一把合着刀鞘的匕首。
明月不禁驚訝了一會,轉而心想到應是主子故意放在枕下的,便趕緊按原處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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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兒,本王今天就會和巴以離開桐城。”炎君忽然說道。
城雪拿着碗筷的手停滯了一下,疑惑地問道。“……回去?”
炎君放下手中的碗筷,淺笑着用目光仔細打量着城雪好一會,說道。“怎麼,雪兒這是,已經不捨得本王走了?”
城雪今天倒是習慣他這樣忽然而來對她的調侃,立即就接話道。“這桐城城土之上,哪裡都是您的地方。王上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白雪何來不捨得?”
炎君爽朗地笑了兩聲。“哈哈哈,那可真是有些可惜啊……雪兒若是方纔說的捨不得,本王說不定就會改變主意,留下來就不走了。”炎君握住城雪的一邊手腕,低聲用兩人才聽到的聲音又說道。“本王夜裡不能抱你在懷,怕是又要思念難眠了啊。”
“……”城雪聽得不禁臉上都微微紅了起來。
“本王的雪兒,還是這麼受不得聽這些情話啊。”炎君寵溺地摸了摸女子帶着羞意微微紅潤的臉頰,傾身上去迅速在她脣角邊輕吻了一下。
在他身邊,她似乎還總是會很怕羞。炎君不禁想到,待她願意做了他的王妃之時,可還得一直這麼日日夜夜地聽他說下去呢。
離開前,炎君吩咐巴以和明月先行退了出去。
城雪替炎君穿上了來時那日穿着身上的盔甲。炎君任她給穿好以後,伸手將她抱緊在了懷中。良久的相擁以後,城雪聽到炎君輕聲在她耳邊說道。
“雪兒——待本王離開再回來桐城時,便隨本王一起回大炎軍中罷。”
“回,軍中去?”城雪徵愣着,在他懷中慢慢重複了他的話。
炎君堅定回道。“是。即便是心中明白,那前線軍中到處都是佈滿危機不該讓你捲入進去——但本王再不願承受這番與你分離的思念之苦了。雪兒,這次就隨本王回去,陪在本王身邊,可好?”
炎君心中其實早已想過無數次要與他最心愛的女人就此成爲名正言順的夫妻的念頭。這一刻他忽然已不想再顧忌所有。只要這次她願意隨他回去,他就會詔傳天下,正式冊封她爲他炎王的王妃。
懷中的人兒默生不答,炎君淺笑一聲,也並不去介懷。他離開桐城這幾日的時間,足夠來等她想清楚。這一次,他有這個自信。
“本王心中還有一個秘密,待雪兒與本王一同回去的時候,就會全部都相告於你。”炎君深情地撫了撫她的背後,柔聲道。
“雪兒——本王再到桐城見你之時,給本王一個答覆吧。”
【附加一個小番外,噓——】
某夜。
美麗動人的女子側躺在牀榻裡端。那手中正拿着一把從枕下掏出來的銳利鋒芒的匕首,在月光下還閃爍着銀光。
躺在外側的男子卻絲毫不怯,三兩下功夫就奪過了女子手中的匕首,直接扔下了牀去。
“性子雖烈,倒不難改。枕下藏着匕首,如此可不好。”炎君淺淺笑道。
他傾身過來,瞬間就將她壓倒在了身下。城雪一頓掙扎腳踢,卻怎麼也抵不過男子手上的力氣和越發壓制在她身上的重量。
良久,待炎君在心愛的女人身上終於得以一頓噙足以後,這才心滿意足地躺回去了原本他睡着的牀榻外側。
此時這牀榻裡外已然是一番凌亂,彷彿經歷了一場大戰一般。
城雪尚且小喘着氣,整個人就鑽進了錦被裡邊,將方纔被男人褪下的這裡外的衣衫都一一穿了回去。
炎君撿起地上的匕首,將城雪頭上的被子掀開,就將她抱了出來。
城雪看着他拿在她面前的合上鞘的匕首,一時不知他這是作何用意。
炎君將那匕首放回了她的枕下,笑道。“這匕首雪兒若是喜歡,就且先放在枕下防身用着。放心罷——它若是一日還在,本王絕不會越此界一步。”
此界,是他對她最底線的尊重。不論他這麼久以來多麼寵愛與渴望得到她的整個身心。可終到每一次最後的時刻,他如同今天一般,都不會去強迫於她。
城雪看着他放回她枕下的那把入鞘的匕首,不禁輕輕眨了眨眼睛。下一刻,那一如既往溫柔寵溺的親吻就覆落在了她的眉心間。
那一刻,城雪已不得不去深深相信。這個正緊緊擁她在懷中的男人是真的傾盡了所有地在寵愛着她,讓她根本毫無抵抗之力。
她變得越來越依賴於他。這個人,似乎越來越走進了她二十年來孤寂的心裡,佔據了那個一直沒有他人所侵佔過的領地。
然後,宣佈她的失守,從此一心只爲他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