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寂寥沉默。耳邊只輕輕聞得洞穴內外點點的蟲鳴聲和溪流的流水聲。
城雪雙眸合着,輕枕在炎君的身上睡着,卻還是久久也未能入睡。直到入了深夜時, 悄然就睜開了迷濛的眼睛來。
洞穴中的火光已然漸變得微弱, 目光所及的洞中景象都變得有些昏暗模糊。且這洞穴中到了夜裡本就很清冷, 他們能禦寒的隨身衣物不多, 柴火將近燒盡更是讓這洞穴中的溫度都迅速降下來了許多。
這樣的寒冷, 徹夜下去人都會受不住的。
城雪微微動了下身體,想要悄悄起身來去拾撿些新的乾柴來重新添上火。
剛纔想要站起身,忽而手腕間立即就被身後躺着的男人火熱的手給攥住, 一使勁就將她重新帶回了懷裡去。
炎君在她的身下躺着,並沒有睜開眼睛。火熱的手上彷彿使盡了凝聚起來全身的力氣一般, 隨着腦海中尚有殘存的一絲意識的指引而緊緊地用摟緊了懷中的城雪。
城雪嚇了一跳, 剛要從他雙臂中掙開, 卻感受到身下的人傳來一聲微弱粗喘的聲音。“雪兒,你要去哪兒”
城雪微微從他懷中探頭出來, 這才真的感受到了他的身體正上下不穩地起伏着,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很低沉,微微喘着氣。“你……”城雪不費勁的就推開了炎君的一雙手臂,從他的懷抱裡完全掙脫了出來,然後立即就伸手摸黑着往上去探摸到他的額頭和脖子上, 竟觸摸到他的身體已經發燙得起了一層熱汗來!
“好燙, 你起燒了。”城雪說着, 收回手來, 不禁擔心得皺了下眉頭。她也真的是粗心, 居然在他懷裡睡着時卻一點不對勁都沒發現。城雪立刻坐好身子,給炎君枕了脈。
興許還是因着背上的傷有些發了炎, 夜裡在洞中又受了涼,身上就已經不可控制地發起了高燒。
“本王無礙,雪兒不必擔心。”炎君說着,撐着身體想要坐起身來,城雪急忙阻止了他的舉動。
“身上還起着燒,就莫要再亂動了。”城雪說着,小心地退後站起身來,拿起了盛水的葉瓢子要往小溪邊走去取些水回來。炎君已然有些意識不清,卻還是能感覺到她起了身要從他身邊走開,沉聲喚她。“雪兒。”
城雪微微傾身而下,以手去護住了炎君的背後輕輕放他躺好。“只是去溪邊取些水來……我不會走的。”
哪怕這時候他已經是起了半夜的高燒,意識有所不清,卻還是在硬撐着,實在是讓人不能放心。城雪拉過披風來全部蓋在了他的身上。
她說過,要給他治好身上的舊疾和心病。作爲他的大夫,又是現在他生病時候唯一在他身邊的人,她又怎麼會在這個時候留下受傷的他就獨自離開呢?
城雪用匕首割扯下來自己裙襬的一塊白紗布,這才起了身,一手輕輕提起裙衫的一邊裙邊,小心地一步步走到了溪流邊,輕輕蹲下身去用手裡的葉瓢子取了小溪裡乾淨的水來。
她先嚐了一口葉瓢子裡的水,味道很是甘甜。城雪脣角不禁微微上揚起來。儘管這暫且落腳的洞裡實在簡陋不已,但好在流進來的水還是乾淨的。
炎君微微睜開迷離的眼睛來時,就看到了微弱的火光下眼中所見的這一幕景象。
說實話,他是爲這個女人感到震驚的。儘管處境困難,他的雪兒此刻卻比起一個男人而言來更受得這苦。一個嬌貴柔弱的女子,不但自己懂得在這荒林洞中拾起乾柴來用匕首利劍起火取暖,也會懂得去尋取乾淨的水,會臨危不懼地照顧身邊的人。
她是那麼獨立堅強又善良而有主見的一個女子,彷彿不需要他人的照顧也能活得很好一般。
炎君有一瞬間甚至在想,他將這樣的一個女子禁錮在身邊,這究竟一開始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是不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然而,即便真的有這一瞬間他真切地去想了這個問題,最終他的答案卻都是不可改變的。
不論是十七年前,乃至無數的十七年後。只要他炎君還活在這世上,就不會再讓他最心愛的女人再度去承受那段曾經的苦難。當年的承諾,他始終銘刻於心上,發誓會護佑這個女人的一生安寧無憂,幸福快樂。
所以,他定然不會放她離開。
————
城雪接好了水,又將紗布給浸溼擰好,才小心地起身走了回來。
喂着炎君先喝了些水以後,城雪小心再探了探他身上的體溫,依舊很是發燙而高燒不退。
沒有消炎退燒的藥,她也沒法進行太多施針的治療。當下最緊的,是得將炎君身上發的高燒盡快退下去,否則持續高燒下去極有可能會復發他身體的舊疾,引發起更大的症狀來。
城雪顧不得其他,便就地坐了下來,扶着炎君從石頭那處側身過來直接讓他就枕在了她的雙腿上躺下。將蓋在他身上的披風扔到一邊,城雪伸手去解開褪下了炎君的衣衫,用浸溼的紗布一點點去擦拭他額頭和身上的汗。
炎君早已無意識地昏睡過去,呼吸也越發變得不平穩。城雪一直照顧着,騰出一隻手去緊緊握住他的手,瞬間感受到了他熾熱的氣息越發傳送到了她的手心裡,讓她的心都不禁疼痛了起來。
後半夜是那麼漫長,洞中很是清冷。躺在她懷中的男人渾身發着熱而沉沉地昏睡着,城雪一刻不曾敢鬆懈下來。
清晨。天未亮,只濛濛有些初曉。城雪已然這般安靜地就陪在他身邊坐了一夜未眠。
熟睡着的炎君卻彷彿有意識一般緊緊握着她的一雙小手。城雪垂眸看着懷中的男人已然呼吸平穩下來,想要去探探他的體溫,奈何怎麼也掙脫不開他緊握着她的手來,倒像極了纏着孃親的孩子似的。
城雪無奈地一笑,也不想吵醒他。只得慢慢低下頭去以額頭輕輕貼近在他的額前探着溫度——萬幸,雖然仍是有些發熱,但高燒已經退了下去。
額間觸及的溫度讓炎君不禁悄然醒了過來。突然睜開眼睛,自下而上就看到了這張在他眼前之近的絕色容顏。那雙靈動出塵而柔情似水的眼睛,只此一眼,就足可以讓人爲之沉迷心動。
城雪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他居然醒了過來。城雪慌忙想要起身來,卻有一隻手迅速地就輕釦在了她的腦後,準確的阻止了她的退離。城雪嚇了一跳,笑着鬆了聲氣。“怕是我膽子再小一些,就真的得被你嚇死了。醒來便好,好在燒已經退了許多了。”
看到她不由自主揚起的笑容,炎君不禁看的徵愣了一會兒。他喜歡極了她順從地待在他身邊用如此溫柔的聲音與他說話,笑起來的時候會有一種撒着嬌的意思,讓他忍不住會就想要將她緊緊揉進懷裡好好寵愛。
“雪兒照顧了本王一整夜?”炎君拿起一縷她垂落在他身上的秀髮放在脣上輕輕吻了一下,問道。
“嗯。”城雪點了下頭。不知爲何,她感到此時炎君流轉在她身上的目光比起從前變得更爲柔情而細膩了。
炎君低聲笑了下,長臂一伸輕鬆摟住了她的腰間,抱着城雪就坐起了身來。正在炎君起身時,城雪這才感到被他枕了一夜的雙腿立即傳來了陣陣酥麻的感覺,很是痠疼。直到過了好一會才舒緩過來。
城雪微微擡起頭,就看到在她眼前的一面健壯胸膛。夜裡時他身上起燒太熱,爲了給他擦汗降溫,他身上的衣衫只除了褲子已經被她全都褪盡了。此時在她眼前男人完全毫無遮掩的畫面實在令她一個姑娘家突然就有些作羞了。
不過這洞中這麼黑,炎君應是看不出來她臉上發生的變化的罷!城雪暗自呼了口氣。
炎君正想要站起身,卻被城雪阻止下了。於是只得簡單活動了一下身體,頓時就感受到背後的疼痛感還是稍有明顯。“背上的傷口雖然不深,也別動太多身子,若是不小心再觸及傷口可又會發炎的。”城雪說着,伸手去在炎君的一邊手腕上撫脈。
“本王過去南征北戰時受過的傷,沒有一次不比這次嚴重的。倒是這一次受的這點小傷,纔算還是有人心疼着了。”炎君凝神地看着她認真的模樣,不禁感嘆道。
“小傷大傷,不都是傷着自己的身子嗎。況且您的身體還有舊疾未治癒,今後,可還是不要再讓自己受傷了。”城雪挪了挪身子到他背後去查看他身後的傷口。好在是上好的傷藥,他的身體又比常人健壯健康。昨夜發燒好了以後,藥就起了作用。
只需等的創藥完全覆入了舊傷口上起作用,再小心不再發炎起燒,相信依照他的身體狀況,還是能很快就能恢復過來的。城雪這才放下擔憂的心情,長長鬆了一口氣。
炎君哈哈笑了兩聲,忽然握住了她輕摸在他背上的小手,拉到了脣邊一點點地吻着。“——即是如此。白姑娘徹夜的照顧之恩,擔憂之情。本王又該當如何報答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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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雪沉默了一會,忽而主動地傾身上前去半偎靠在他的後背上,溫暖的臉頰貼在他的肩頭上。這使得炎君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下一刻,炎君聽到耳邊傳來了身後依偎着他的女子那溫暖柔和而帶着一絲心疼的聲音。“今後,別再爲了保護我而再讓自己受傷,這就足夠了。”
他默默地爲她做了許多的謙讓與退步,無條件地給她一切寵愛與保護。這讓向來獨立堅強的她變得越發想要拋卻下這一身強硬的鎧甲而慢慢變得越發依賴於他。如果他再爲了她去拼上性命,那麼她這一生就會越欠他越多了。
炎君回過身來,終看到了女人一雙含淚朦朧而靈動好看的眼睛。不禁傾身去吻去她眼角的淚水。
這要他如何不去相信,確定她同樣心中其實亦是對他有一點真情的。如此,可真是令他喜憂參半。
想來他對她一直以來所隱瞞的真相,終是快要到了時候,藏不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