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又要做**,又要立牌坊!”
天色微明,眼看就要上朝,招福一夜未眠,在屋子裡轉來轉去,絞盡腦汁,想不出萬全之策,恨不得一索子吊死了事。
皇上想堂堂皇皇要安王的命,堵悠悠衆口,可安王豈是那麼容易動的,且不說樊籬虎視眈眈盯着,連安王的死敵高寒山也有退縮之意,一到大堂之上就成了啞巴,從頭到尾,招福這場獨角戲演得真正辛苦。
招福早已領略到皇上的陰險,安王不死,招夫人勢必出不了宮門,他不禁又搖頭苦笑,安王一死,只怕自己也成替罪羊,步了雲尚的後塵。
窗外的雪又開始紛紛揚揚,招福突然想起靜思宮命運坎坷的那對有情人,無比憋悶,推開窗長長透了口氣,嘟噥着咒罵,“什麼鬼天氣,到現在還下,有完沒完!”
遠處,汪奴大步流星走來,招福心頭暗喜,高聲喝道:“夫人一走,你當沒人能管你是不是,整天在外面閒逛,就不能幹點正經事!”
這時,一個從腦袋到身體無處不圓的中年男子從汪奴身後鑽出來,呵呵笑道:“我說小子,你不要哄我老人家好不好,你家主子明明這麼精神,你怎麼說他病入膏肓!”
“叫你看病你囉嗦什麼!”汪奴笑着罵了一聲,看向招福時,目光中精光閃閃。
“胡說八道!”招福心頭一緊,大罵一聲,把窗戶重重關上,汪奴和男子笑鬧着進來,汪奴把門一關,男子立刻疾步上前,單膝拜在招福面前,壓低聲音道:“鐵白虎奉主上十三殿下之命拜見招大人!”
招福渾身一震,對汪奴怒目而視,安王的事情還沒有眉目,再招惹上燕國人,如果被皇上知道,豈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汪奴胸有成竹,輕聲道:“大人,記得秋教習麼?”
招福頓如醍醐灌頂,眼睛瞪得渾圓,癱軟在椅子上,最近爲安王的事情焦頭爛額,無暇他顧,他怎麼能忘,招夫人一手編排了這臺戲,把自己的親人送到刑場。
鐵衛?招福看着一臉肅容的鐵白虎,心頭的疼痛慢慢平緩,看來秋教習已經認祖歸宗,還得到墨徵南的高度重視,連燕國的第一高手也派到他身邊,他再不會遭受被人魚肉的悲慘命運,比起靜思宮裡另外一個,雖然前途仍然荊棘遍佈,到底還是好上一星半點。
招福長長吁了口氣,端坐起來,輕嘆道:“他想做什麼?”
“想請招大人幫個忙,把安王……”鐵白虎做了個割脖子的手勢,圓圓的腦袋搖晃兩下,看起來無比可笑。
招福心頭一動,甕聲甕氣道:“安王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你們,本官可不幹這種蠢事!”
鐵白虎笑得臉上的肉直抖,突然正色拜道:“雪風堂堂主白虎參見招大人!”
招福悚然一驚,冷冷看向汪奴,暗棋門是烏餘人最後的希望,他和招夫人苦心經營多年纔有今日的規模,在這個當口暴露,皇上新帳舊賬算到一起,烏餘人又將遭到大劫。
汪奴面容一整,重重拜道:“大人,您也看到,皇上打壓甚嚴,連夫人都身陷深宮,難以逃脫,可見單靠暗棋門的力量,根本無法完成大業,十三既是我烏餘之後,與他合作何嘗不可!”
鐵白虎笑眯眯道:“招大人請放心,十三殿下是盤古帝國第一人,並非燕國人。”
“盤古帝國……”招福喃喃念着這個新的名字,突然間,新仇舊恨涌上心頭,咬牙切齒道:“他既當得起這第一人,我未必不能做第二人!烏餘的債遲早要跟墨徵南討回,不過我現在倒要看看,翡翠當年到底做了什麼齷齪的事情!”
鐵白虎狡黠地笑,將一封書信塞到招福手中,招福抽出一看,頓時驚得目瞪口呆,顫聲問道:“這是真的?”
“是真是假只憑招大人一句話!”鐵白虎正色道,“此乃十三殿下送上的厚禮,爲招大人解憂!”
招福用顫抖的手將信貼身收好,渾身一陣冷一陣熱,冷的時候心頭揪疼,熱的時候怒火熊熊,鐵白虎眼睛一眯,眸中閃過一絲戾色,低頭悄聲道:“招大人請放心,屬下還爲大人提供一名人證,確保萬無一失。屬下已奉十三殿下爲主,他的親人也是屬下的主子,屬下已做好萬全準備,一定能保下所有人!”
汪奴向前一步,幾乎貼在他耳邊道:“大人,先把夫人救出來吧!”
招福橫下心來,重重拍在椅子把手上,一字一頓道:“汪奴,準備車馬,即刻進宮!”
大事接二連三,羣臣對皇上的所作所爲頗有微詞,心中各有計較,朝堂的氣氛也一日緊過一日。除了戶部和工部幾個身負重建京城大任的大臣,其他皆是嘴上帶栓,能不說話就不說。
今日一進朝堂,樊籬的大嗓門就驚天動地響起,“那招福什麼東西,竟然敢對王爺用刑!大家都來評評理,安王爺執掌朝政多年,要做皇帝用得着等到現在麼?《太平圖》算什麼,實話告訴你們,他夫人就是懶神仙,畫多少都有!至於龍袍玉璽,老子一看就是新做的,安王爺還沒蠢到前腳進七重樓,後腳派人去做龍袍!”
有人高聲叫道:“招大人來了!”議論紛紛的衆人立刻安靜下來,只有樊籬還在高聲叫罵,招福置若罔聞,滿臉凝重之色,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似乎在思考什麼有關生死的大問題。
樊籬越罵越生氣,衝上來揪住招福的衣領,拳頭剛舉起來,身後傳來一聲斷喝,“住手!”
招福臉色一白,朝樊籬露出一個詭異的笑臉,樊籬自知失態,連忙回頭拜道:“皇上明鑑,招大人竟然想對安王爺屈打成招,昨日要不是臣及時趕到,只怕安王爺早被他打死了!”
尚書令任奕秋顫顫巍巍拜道:“皇上,老臣和安王共事多年,敢以性命擔保,安王爺素日橫行無忌,卻決不會有謀逆之心!”
紫微令姚和走出人羣,恭恭敬敬拜道:“皇上,臣也敢擔保,安王爺做事雷厲風行,卻全是爲百姓社稷着想,並無私心!”
眼看着衆人紛紛附和,皇上一臉疲憊,嫌惡般揮揮手道:“招福,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該當何罪!”
果然成了替罪羊!招福心頭咯噔一聲,正色道:“臣請當庭宣讀一封信,斗膽請尚書令大人驗明真僞!”
尚書令對字畫頗有研究,也不推託,接過信一看,臉色頓時變得煞白,抖抖索索道:“皇上,臣老眼昏花,不敢肯定,請另選賢能!”
皇上對上招福篤定的目光,朝他微微頷首,眸中一抹笑意稍縱即逝。招福定下心神,將信雙手送到中書舍人錢榆面前,錢榆是安王一手提拔,算是安王的心腹,一貫沉穩從容,自從安王入七重樓,一直謹言慎行,並未表現出什麼異常。
從尚書令的慌亂中錢榆已經看出端倪,眉頭緊蹙,朝衆人淡淡掃了一眼。即使做了準備,接過信時他仍然心頭一緊,看了一遍又一遍,只覺汗溼重衣。皇上如吃了定心丸,也不催促,拿起手邊的蔘湯慢慢啜飲。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招福強打精神,大聲道:“錢大人,看好了麼,請問此信是真是假?”
錢榆求救般掃向人羣,見無人擡頭回應,頹然道:“是真的。”
招福收斂笑容,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階前,臉色凝重地展開信念道:“徵南兄,我皇兄愛妃剛死,勢必會一蹶不振,不如由你假作陳兵虎門關,我力請統率兵馬迎擊,若皇上不答允,霍西風將軍是我好友,也能當此重任。等我掌權,定會扶助烏餘明珠之子玉連真登基,等另一烏餘明珠之子在燕國登基,兩國合二爲一,徵南兄得償所願,盤古大陸從此統一,不費一兵一卒,豈不是一樁妙事!”
皇上手中的杯子應聲落地,四分五裂,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一時腦中轟隆作響,竟無言以對。
雖然仍有不忍,招福到底出了口惡氣,心中冷笑連連,將信雙手奉到內侍手上,匍匐在地,大聲道:“皇上,臣還得知,墨徵南爲謝安王爺,苦心尋得烏餘另一明珠之女贈與安王,也就是今日的懶夫人!懶夫人天性**,去蓬萊書院養病之時,與墨十三勾搭成奸,每天被墨十三抱進背出,恩愛異常。安王苦心演戲,不過是想給墨十三一個教訓,在刑場上時還親手救下墨十三,這物證就在皇上手上。”
他心頭一酸,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頓了頓,僵直着脖頸道:“臣所言句句是實,還有人證!”
身後,羣臣靜默片刻,譁然不已,樊籬雙目赤紅,跳着腳大叫,“這肯定不是安王寫的,他怎麼可能寫這種玩意……”
叫聲很快在喧譁聲中淹沒,一直目瞪口呆的高寒山回過神來,暗歎老天相助,出來叩拜道:“皇上,請宣當事幾人對質!”
第一次, 皇上覺得龍椅實在太難坐,如有針氈,讓人有逃離的衝動,而衆
人的目光如鋒利的刀劍,讓他無所遁形。他一點點擡手,不等他出聲,內侍已用殺人般的尖細聲調錶達他的意思,“宣!”
皇上悄然嘆了口氣,終於沉聲道:“招福,把人證叫上來!安王和夫人、霍西風、三皇子和樂樂,還有太子和霍小堯統統帶上來吧,事情早該了結,燕國使者也快到了。”
隨着嫋嫋餘音,他的手有如帶着千斤的重量,一點點落下,如畫出一個蒼涼的符號,終止一切的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