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打到太平了!”
“王上打下中州了!”
“元震和**山僵持半月,親自領兵潛入敵營,劫殺**山後又朝太平推進!”
“王上爲了避免太平城被毀,將元震引到中州木葉。”
“元震發話說要與王上決一死戰。”
……
前線軍報一日比一日多,雖然都是寥寥數字,其中的驚心動魄自不必說,雲韓仙時常夢中驚醒,夢中,總有一個面目模糊的頭顱高高飛起,鮮血噴涌。
“等醫癲來看孩子,也請他幫你瞧瞧。”鐵鬥時常聽她夢中驚叫,心焦不已,早派人去山南山中請出受到嚴重打擊的醫癲,正好碰上樂樂帶着孩子來求醫,順便應下。
“孩子的病你看不來嗎?”雲韓仙從一堆奏摺中擡起頭來。
“依我看,根本沒病!”鐵鬥苦笑道,“樂樂來了這麼久,一直說要見你,你爲什麼避開?”
眼看奏摺越看越多,似乎怎麼也看不完,雲韓仙慘叫一聲,似抽了筋的蛇,往案几上一趴,似笑非笑道:“霍小堯來的目的我猜中了,我怕連她來的目的也猜中。”
鐵萁冷笑一聲,在地上鋪上厚厚的地毯,果然,那懶人立刻滾了上去,鐵萁哭笑不得,“我說王后,您有點樣子好不好!”
“她要有樣子還叫懶神仙?”鐵鬥沒好氣道,“多弄點地毯來,鬼天氣,生地爐又熱。”
“我不熱!”雲韓仙樂呵呵道。
兩人同時從鼻孔裡發出聲音,鐵萁陰險地笑,“好啊,等王上回來再生地爐,反正他本事高超!”
想起王上那直喘粗氣的模樣,大家都笑出聲來,門檻上突然冒出一個小小的腦袋,接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出現在大家面前,雲韓仙失聲叫道:“你是姚黃還是魏紫?”
孩子露出小小的一張臉,眨巴眨巴眼睛,擡起一隻腳,指了指那黃色虎頭鞋,看着那可愛的模樣,大家都微笑起來,雲韓仙更是喜歡得不得了,賴在地毯上對孩子遙遙伸出雙臂。
孩子有些怕生,低頭一步步挪過去,鐵鬥摸摸他的頭,出去看看魏紫和樂樂有沒有來,鐵萁無比鄙視地看了看“見孩子忘形”的女子,決定還是安心去爲她多找些地毯——奏摺都堆成山了,還是讓她舒服些吧。
變故就在鐵萁轉身的一瞬,姚黃走到雲韓仙面前,歪着頭看看她的笑容,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非常乖順地投入她臂彎,轉眼間,將一把短刀插在她心口。
聽到微微的**,鐵萁心頭咯噔一聲,飛一般撲上來,將孩子抓起來狠狠砸在地上,雲韓仙冷汗直流,一手抓着刀柄,顫聲道:“封鎖消息,關閉墨玉宮,把樂樂和孩子都帶來,不得動他們一根毫毛!”
話音未落,她牙關一鬆,立刻暈了過去。
倏忽幾條黑影飛走,滿臉驚恐的暗衛立刻出動,鐵鬥就在門口,見到暗衛,腦中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撲到雲韓仙身邊,將她擁在懷中,用顫抖的手點下她幾處大穴,已有暗衛搬家一般拿來幾個大藥箱,鐵鬥將續命的碧蓮先塞了一顆進去,撒上止血藥,細細察看傷口,示意暗衛點上所有燈,咬着牙將刀拔出來,幾乎將整包止血藥倒上去。
門外,來找孩子的樂樂被暗衛拎進來,看到雲韓仙渾身是血,將手塞進口中,發出囫圇不清的聲音,“韓夫子,對不起,王后,對不起……”
她淚流滿面,一點點膝行過來,想接近王后,卻被鐵萁橫劍攔在面前,姚黃怯生生看看幾人的臉色,第一次發出無比清晰的幾個字,“娘,刺殺,王后。”
“王后,對不起……”樂樂甩他一巴掌,撲倒在地,咬着脣哀哀哭泣。
“怎樣?”憤怒緊張後悔等等情緒交織洶涌,鐵萁怒目圓睜,眸中水汽氤氳,拿劍的手已在微微顫抖。
“不知道。”鐵斗的目光完全呆滯。
“怎麼辦?”這次問的是做暗衛的鐵星。
“不知道。”鐵鬥和鐵萁同時開口,鐵鬥猛然回過神來,沉聲道:“聽王后的,封鎖消息,封鎖墨玉宮,至於這三個,先關進偏殿,等王后醒了再說!”
“我去找醫癲,鐵鬥,你看好人!”話音未落,鐵星飛身而起,很快不見蹤影,鐵萁慢慢跪在她身邊,捂着臉,淚水從指縫中汩汩而出。
“小孩子力氣不大,刀不深,而且位置也不太對。”鐵斗的聲音低柔,彷彿在自言自語。
鐵萁捕捉到一個模糊的念頭,悚然一驚,猛地撲到他面前,用嘴型對他厲色道:“阿斗,你不要做蠢事!”
鐵鬥冷冷相對,同樣無聲地告訴他,“我爲什麼不能有自己喜歡的女人?”
鐵萁眸中閃過一絲戾色,繼續道:“她是王后,她的性格難道是能勉強的!”
鐵鬥嘴角一彎,“她跟安王能勉強,跟我爲什麼不能勉強!”
鐵萁探了探她的脈,臉色一白,急道:“阿斗,不好了,趕快救人!”
鐵鬥深深低頭,嘴角噙着一抹冷笑,若有若無,鐵萁心頭一陣發冷,狠下心腸,高聲道:“阿斗,你快想個辦法吧,王后快不行了!”
鐵鬥愣了愣,看到帶着幾分狠厲的眼色,猶豫道:“聽說燕州海邊的山崖上有種靈草,離開海風就會枯萎,入心經,性寒,是療臟器傷的聖藥,就是不知對這種傷有沒有辦法。”
“我們快去,總得試試吧,阿翼,趕快準備馬車!”話音未落,鐵萁閃身進了房間,隨便收拾出一個包袱綁在身上,又將所有的藥倒在包袱裡,也綁在身上,聽到馬的響鼻聲,兩人面面相覷,鐵鬥將人輕輕抱起,飛快地縮進馬車。
水長天接到雲韓仙的信時,已經在凱旋歸來的船上,和元震的決戰算是他平生最驚心動魄的經歷,如果不是元震太過重視霹靂彈的威力,他投其所好,設下陷阱讓他來搶奪,元震也不會輸得這麼快。
元震死在戰場,也算死得其所。水長天一路打進翡翠,樹立了真正的威名,比起去與野馬軍拼死拼活,衆人寧願早日遇到他,領得銀錢回鄉,說不定還能得到土地房舍,過得比以前還要好。
水長天所到之處,成千上萬的翡翠士兵放下武器投降,逼到太平之時,翡翠軍隊所剩寥寥無幾在和元震對抗。不過,不是山窮水盡,衆叛親離,玉子奇也不會走絕路。
拿下太平,翡翠失去主心骨,其他州不等玉連真開口便紛紛投降,水長天樂見其成,命玄武協助玉連真處理有關翡翠事務,將太平定爲盤古帝國的都城,東方棠棣、西方天慶爲陪都,保持各地經濟協調發展。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水長天正要接雲韓仙去太平,卻從棠棣傳來一個消息,雲韓仙興致一來,竟然想去看看海,鐵衛拗不過她,只得匆匆出發,將政務統統丟給雲飛揚和墨商羽。
少了王后,這盤古帝國如何成立,水長天哭笑不得,只得一肩挑起所有擔子,好在雲韓仙留下的資料十分詳細,加上大批長青院中人的協助,籌備工作有條不紊地進行,從國家制度到選拔人才制度等等,一條條一樁樁,瑣碎卻重要,絲毫馬虎不得,短短半月,水長天累得眼前發黑,一躺下就能睡着,他也是現在才知道阿懶愛賴在地毯上的原因。
接下來是遷都太平,遷都最麻煩的就是遷移人口,光是長青院就有幾萬人,這些人是國之重寶,如何能捨棄。好在墨商羽想出辦法,將長青院中人才分派各地學習,或考察風土民情,遠的到達莽蒼大陸,近的就在棠棣,稍加培養,新一批的各級官吏就從中產生。
鐵鬥有心把雲韓仙帶到天平大陸,被鐵萁拼力阻攔,加上雲韓仙被刺後,身體始終不好,精神時好時壞,無法經受那種顛簸,上次海上的病勢洶洶鐵鬥也是歷歷在目,也不敢冒險。
彷彿知道鐵斗的心思,雲韓仙從不問兩人何時迴轉,在海岸線上走走停停,好在一個會做飯,一個醫術高超,自己也吃不着苦,每天心情頗佳,只要身體允許,定是走到哪玩到哪。
鐵萁還好,鐵鬥最先受不住了,每天黑着臉,經常把小孩子嚇哭,雲韓仙視若無睹,繼續好吃好玩,玩到快接近烏餘臨海,鐵鬥終於爆發,對着她大吼,“我是在綁架你,你懂不懂,爲什麼還這麼高興!”
雲韓仙似笑非笑道:“阿斗,我的身體你比我更清楚,加上那麼多人想要我的命,我活一天賺一天,爲什麼不能高興?”
“如果跟我過一輩子,也這麼高興?”鐵鬥雖然聲音冰冷,卻隱隱透出渴望的氣息。
“當然,跟誰過都是!不過,阿斗,我肯定比你早死,怎麼能跟你過一輩子!”她仍然在笑,眸中已然有寒意。
“回去吧!”鐵萁深深看鐵鬥一眼,“玩了這麼久,王上該着急了,正是建立盤古帝國的重要時期,阿斗,你不要讓大家辛苦多年,最後功虧一簣!”
鐵鬥撲通跪倒,突然拔出刀,迅速捅進自己的手臂,甕聲甕氣道:“王后,鐵鬥向您賠罪,若有下次,我就把這刀插進自己胸口!”
一場風波終於消弭無形,看到去而復返的雲韓仙,水長天還當自己眼睛發花,拼命揉了揉眼睛,一躍而起,將愛妻抱個正着,死死勒進懷裡,哽咽着附耳道:“以後我好好看着你,再不讓你受傷……樂樂自己供出來了,我把他們丟給連真,讓他好好治治……”
她輕輕捂住他的嘴,柔聲道:“別說了,一切都結束了!”
欠的東風終於回來,盤古帝國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後,終於在兩人共同主持下成立,白雪飄飄之中,兩人皆是一身素服,祭奠爲此付出生命的人們,祭奠那些壯志未酬的英雄。
從此,盤古帝國的禮服就成了白色,流傳千年。
太平有太多回憶,如何住得安心,蟄伏一冬,雲韓仙腳又開始癢癢,留下告辭的字條,帶着鐵衛來到蓬萊山。蓬萊社正在此集會講學,雲韓仙適逢盛會,日日和學者們談古論今,好不逍遙。
不出半月,一封信由快馬帶來,雲韓仙拆開一看,果不其然,就是那傢伙唯一會說的情話,“陌上花開了,你可以慢慢回來……”
她仍然記得,在蓬萊山中那些美麗而絕望的日子裡,她曾爲他講過一個故事,一個癡情的君王思念遠行的妻子,便寫了這幾個字送去,妻子爲其感動不已,立刻收拾東西回宮。
她收過無數封這樣的信,信上只有簡簡單單這幾個字,她知道,這已是他能表達出的全部。
“回家了!”對着漫山灼灼桃花,她大聲呼喊。
“回家了!”回聲悠長悠長,如他一聲聲的召喚。
“陌上花開了,你可以慢慢回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