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不眠之夜,城外連綿的青山之間,有一處山洞裡燈火通明,熱鬧非凡。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山下就是通往太平城的大路,從山上遠眺,太平城城門上的幾個大字清晰可見,山洞洞口在陡峭的山崖下,上下要靠長長的樹藤攀爬,山崖下是一汪深潭,讓人望而生寒,尋常人如何能發現。
蒼龍和玄武兩隊鐵衛在此聚集,鐵蒼龍是個十分穩重的中年人,高大壯實,少言寡語,而鐵玄武看起來年輕些許,像只猴子精,矮小卻不瘦弱,一雙眼睛總帶着笑意,滴溜溜地轉,十分機靈可喜。
瞭解了鐵玄武的真面目,秋水天再也喜歡不起來,他只不過說了句要去見他的阿懶,鐵玄武二話不說,將他點了穴扔在冰涼的地上,和其他人一起吃吃喝喝,不亦樂乎。等大家吃到盡興,鐵玄武笑容滿面湊過來,解開穴問道:“還要不要去見阿懶?”
秋水天剛點點頭,鐵玄武手指又到,將他點了穴,一腳踹到酒菜邊上,和衆人繼續吃喝。
可憐秋水天看得到聞得到,就是吃不到,氣得雙目赤紅,大家視若無睹,那混蛋鐵玄武還不時將酒菜送到他鼻子底下,讓他聞個過癮。
氣也沒用,秋水天目光漸漸柔和,最後乾脆閉上眼睛,回想與阿懶的一幕幕,彷彿有一雙溫柔的手撫平心頭的焦慮,微笑,宛如一杯醇酒,從心底流出,漸漸溢了出來。
有那人在,他的阿懶一定不會死,經過這次劫難,他終於明白皇家醜陋的嘴臉,不想再爲他們賣命,決心跟他的阿懶回蓬萊山過逍遙自在的生活。
如果阿懶嫌無聊,弄幾個小毛頭出來熱鬧熱鬧也不錯……
“喂,你想什麼啊?”他的美夢被鐵玄武推醒了,不禁有些惱火,狠狠瞪那討厭鬼一眼,鐵玄武渾身一個激靈,哇啦啦大叫,“你們看到沒,他瞪人的樣子簡直跟主上一模一樣,誰敢說不是主上的兒子,要他瞪一眼就沒屁放了!”
鐵蒼龍似乎是這羣人中的老大,聞言敲了鐵玄武一記,順手解了秋水天的穴,正色道:“小主子,還要不要回去找你的阿懶?”
秋水天哼了一聲,暗暗運氣,鐵蒼龍微微一笑,“我們打個商量,從現在開始你忘記秋水天這個名字,改名墨十三,我們尊你爲小主子,如何?”
“爲什麼?”秋水天有些納悶,冷冷道,“我並沒有要你們救我,你們若要我做一些爲非作歹的事情,恕難從命!”
除了鐵蒼龍,衆人皆哈哈大笑,鐵玄武拿起一個雞腿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眯眯道:“沒有爲什麼,改了名就有吃的,不改名就繼續看着,看到餓死爲止!”他收斂嬉笑之色,丟下雞腿,殺氣騰騰道:“即使你是我們主上的親兒子,如果是個不懂變通的廢物,我們帶回去也沒有用,過不了多久你也會成爲屍體!”
話音未落,秋水天驟然發難,鐵拳猛地砸向鐵玄武面門,同時飛起一腳,踢向鐵蒼龍,鐵蒼龍一直冷眼看着他的舉動,嘴角勾出莫名其妙的笑意,猿臂一伸,恰恰托住他的腳,就勢踢在他襠部。
秋水天飛身而起,在空中以不可思議的身形連環踢出幾腳,鐵蒼龍暗暗叫好,迅速閃身避開。那邊的鐵玄武身形一矮,嘿嘿笑着就地一滾,趁他落地未穩,斜裡戳在他腰上。秋水天身子一僵,轟然倒地,只說了句“卑鄙小人”,便又閉上眼睛,準備來個眼不見爲淨。
鐵蒼龍和鐵玄武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看到對方眼中的興奮之色,同時露出笑容,鐵玄武抄了壺酒坐到秋水天身邊,一邊喝一邊笑道:“小小年紀,功夫不錯嘛!我們做個交易如何,我教你點穴易容等絕活,你改名跟我們走,我們保你的阿懶平安!”
秋水天深深看他一眼,冷冷道:“我的女人我自己來保護,不用你費心!”
一直冷着臉的鐵蒼龍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有辦法保護,怎麼會在刑場上出現,怎麼會眼睜睜看着她自盡?”
蒼龍隊一個娃娃臉少年笑道:“小主子,你的阿懶傷勢太重,現在正在皇宮中調養,跟你走只是死路一條啊!”
秋水天沉吟良久,緩緩點頭,鐵玄武眉頭一挑,信手拂在他腰際,伸出右手,對衆人做個由掌變拳的手勢,回頭肅容拜道:“鐵玄武率北方玄武七人拜見小主子!”
鐵蒼龍立刻起身,做了個同樣的手勢,拜道:“鐵蒼龍率東方蒼龍七人拜見小主子!”
看着密密跪了一地的漢子,秋水天面色凝重,眸中的猶豫之色漸漸退去,最後變得無比堅定。
墨十三,他隱隱捕捉到這個名字的意義,方丈偶有提起,燕國墨徵南懶得跟自己的兒子取名字,乾脆用數字爲名,而且燕國不設太子之位,墨徵南堅信勝者爲王的道理,由得他們去爭,從墨一到墨十二,燕國宮廷猶如刀山火海,至今只有三人尚存。
墨徵南的二十八鐵衛,更是傳奇中的傳奇,如今竟然半數跪在他面前,尊他爲主!
原來如此,原來他就是毀掉孃親家園,屠殺百萬烏餘百姓的仇人之子,難怪孃親會逃跑,難怪她連墓都不願留下!
親情,仇恨,心頭若有秤,如何稱量?這稈稱,如何提起,如何放下?
孃親日復一日的悲泣、方丈的教誨、阿懶的笑臉同時在腦海浮現,他用盡全力剋制仰天長嘯的衝動,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好,從今天起,我就是墨十三!”
心中,還有說不出口的話在迴響,字字如刀,字字見血。
“阿懶,我若做了墨十三,一定不要讓別人左右我們的命運,不要讓你輕易放棄我,放棄自己!”
“阿懶,我的阿懶,我對不起你!”
“阿懶,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