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復二年七月,烏餘臨海城因官吏辦事不公引發騷亂,騷亂很快波及周邊幾個地區,聲勢浩大,爲首者竟打出推翻烏餘王的口號,勢要將卑賤的烏餘奴打回原形。
事由其實非常簡單,一位翡翠老者孤單一人流浪到此,在一個烏餘富商門口休憩,被富商家的狗追咬,老者驚懼之下用柺杖敲死惡狗,富商命其賠償,老者無能爲力,富商痛罵不止,竟然命他向狗磕頭認錯,爲狗披麻戴孝。老者如何肯做,當即和富商及其家人產生爭執,事情鬧到衙門,官吏當然偏袒烏餘富商,老者悲憤交加,加上一連數日未進食,嚎啕不止,猝死在狗的墳前,衆多翡翠人得知後,齊齊涌到衙門,定要爲老者討回公道。
官府把這些人當成暴民,命衙役用棍棒刀槍驅逐,刀劍無眼,當場有多人傷亡,其中還包括兩個五六歲的小孩。翡翠人忍無可忍,揭起反旗,一時呼應者此起彼伏,臨海周邊幾大城鎮是翡翠人聚居之地,不出幾天盡數反了,而烏餘棠棣附近的兩地也隨之響應,大有山河變色之勢。
與烏餘立國時的兢兢業業,隨時有事隨時報告不同,把持重權的官員剛剛得享富貴榮華,怎捨得輕易放手,一個個能壓則壓,抑或輕描淡寫上奏,惟恐上頭怪罪。等消息傳到朝堂,事態已不可控制,不單是臨海,棠棣周邊地區烽火漫天,不只是翡翠百姓,進入烏餘的各國百姓皆成了虎狼,人人不甘落後,定要將烏餘這碩大的肥肉瓜分一空。
大亂剛剛開始,翡翠新皇玉連真發出罪己詔,聲稱未能在戰禍來臨時力挽狂瀾,讓衆多翡翠百姓失去信心,出走國外。目前局勢穩定,他有心贖罪,翡翠子民若在外遭受欺辱,決不會袖手旁觀,定要爲大家討回公道。
罪己詔後,玉連真立即對烏餘興師問罪,稱烏餘人亡國後爲翡翠庇佑多年,不知感恩,反而落井下石,殘酷對待因戰禍逃亡的翡翠和他國百姓,逼死多條人命。玉連真昭告天下,要烏餘王交出兇手,繩之以法,給翡翠和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與此同時,燕國新皇也在大穎發難,號召各國協同討伐烏餘,並揭露烏餘王上是墨徵南之幼子墨十三,一貫貪得無厭,飛揚跋扈,只管向燕國要好處,要鐵衛,要金銀財寶,要將領,要軍隊,要烏餘,還費盡心機幫墨徵南打下木素城,一手造成了木素慘禍,是沾了幾萬翡翠軍民鮮血的屠夫。
等該要的都要到了,墨十三忘恩負義,半途從軍中溜走,回烏餘過逍遙日子。因其王后之前和翡翠人**,他妒恨交加,視翡翠爲死敵,明裡召來賢能,實則藉機報復,定要置所有翡翠人於死地。
詔書一發,頓時掀起軒然大波,玉連真迅速回應,號令翡翠百姓將所有力量凝聚起來,一定要爲木素軍民報仇。烏餘的翡翠叛軍立刻得到衆多百姓的同情和支持,加上烏餘軍隊剛剛籌建,尚在集中訓練,各地兵力薄弱,有的甚至等同虛設,虛晃一槍就逃之夭夭,各地叛軍的推進順利得不可思議,各路人馬趾高氣昂,紛紛打出“王”字大旗,大有顛覆烏餘,自立爲王之意。
流言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各國百姓心目中烏餘王已傳成了惡鬼模樣,有三頭六臂,有鷹隼般的強大翅膀,一飛沖天,從空中撲下來就能置人死地。而且烏餘王面目兇狠,眼睛有如銅鈴,還有血盆大口,能生生吞下一人的腦袋。
因爲王上一心撲在軍隊,極少露面,流言也在烏餘流傳,只要說烏餘王來了,哪個哭鬧不休的娃娃敢繼續作亂。
王上的形象毀了,王后的形象又能好到哪裡去,好在王后入烏餘後鞠躬盡瘁,做了不少實事,而後操勞過度,九死一生,衆人也有目共睹,惡鬼的帽子尚安不到她頭上,蛇妖、狐狸精等名號可少不了。
讓衆人匪夷所思的是,如此大亂,王上王后始終未曾出面,而烏餘朝中的反應太過緩慢,諾大的烏餘朝,竟連一個主事的人也沒有。
臨海大亂之時,朝堂倒還能維持正常秩序,明顯分爲兩派,以呂初陽爲代表的一派極力主張招降,以兵部尚書從戎爲代表的一派則主張血腥鎮壓,將翡翠人趕出烏餘,從戎以前任暗棋門兵堂堂主,烏餘亡國後在一個翡翠富商家中爲奴多年,受盡磨難,對翡翠和燕國恨意頗深。
朝堂之上,兩派人爭辯數日,各不相讓,各種決策根本無法得出,更遑論其他應急策令的執行。前方加急雪片般飛來,兩方竟視若無睹,自顧自吵嘴打架,讓衆多有識之士心寒不已,乾脆託病不出,有的甚至掛冠離去。
見到烏餘內憂外患,有人下了斷言,烏餘趁戰亂立國,所有國家無暇他顧,時機頗爲得當,然而,當各國恢復過來,定會秋後算賬,王上被勝利衝昏頭腦,不想立刻與各國修復關係,反而恃“富”而驕,一心訓練軍隊,其野心昭然。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烏餘太過富足,一立國便似暴發戶,以各種有利條件引入各國百姓和賢能,面對這**裸的威脅,各國豈肯善罷甘休,定會聯合起來,除之而後快,一來各國戰後需要大筆錢財恢復,正好拿烏餘開刀。
人們紛紛議論猜測,不出一月,烏餘必亡。
並不是水長天不想援救,此時他正焦頭爛額,臨海城大亂一起,軍中率先收到風聲,頓時一片譁然,烏餘人羣情激奮,稱翡翠人忘恩負義,要把所有軍中的翡翠人處死,血腥鎮壓叛亂。而翡翠人和其他各國人也紛紛鬧事,列數烏餘人的罪狀,要向王上討個說法。
局勢一觸即發,水長天思前想後,先安撫了烏餘士兵,命聶格非和連漪晝夜警惕,統攝全軍,白虎玄武等鐵衛則化明爲暗,時刻盯住幾個翡翠將領的一舉一動。
即使他防備至此,軍中騷亂還是迅猛而來,事情從兩個烏餘人圍毆一個翡翠士兵開始,演變成一場混亂的鬥毆,從水長天最看重的突擊一營開始,迅速波及了整個突擊營,士兵們紛紛參戰,分爲兩邊,隔着一營的校場叫喊咒罵。很快,人們怒火滔天,飛奔去搶奪武器,眼看着就要釀成大禍。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黑色身影從天而降,穩穩落在校場中間的高臺,低喝道:“住手!”
他的聲音明明並不大,周圍所有的人卻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力,愣在當場,幾個將領越衆而出,拜道:“見過監軍,請監軍爲我們做主!”
“做什麼主,他就是王后的人,肯定會偏袒烏餘人!”有人在隊伍中大叫,“他們是一夥的,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屠夫,就是想要我們翡翠人的命,不要被他們騙了!”
話音未落,翡翠士兵這方突然生變,只見一道白光朝校場中飛去,原來有人射出一支長箭,目標直指校場上的烏餘將領。
畢竟訓練多日,士兵們都不是等閒之輩,烏餘這方頓時呼聲四起,幾支長箭不約而同發出,閃電般飛向那方。
一場大亂就在眼前,只見翡翠軍中和烏餘軍中同時飛出一道人影,皆是快如閃電,一人追向幾支箭,在空中變幻身形,將箭一一擊落,而影十也飛身而起,一腳踢往一支箭身,又徒手將箭捉下,重又回到高臺,將箭高高舉起,手一緊,箭頓成齏粉,紛紛而落。
見三人露了這一手,幾個將領都變了臉色,立刻兵分兩路,攔在兩邊士兵面前,大喝道:“不準動手!”
火種已點燃,兩方如何肯讓,校場鬧鬧嚷嚷,一片混亂,那截住冷箭的兩人遙遙對影十拜下,同時高聲道:“王后密使影二十一(影三十)向監軍覆命!”
有個破鑼嗓子在烏餘人隊伍中大叫,“周小州,你這個混蛋,給王后做探子,當我們兄弟是什麼!”
翡翠那方更是罵聲一片,人們推推搡搡,向校場中兩人逼來。幾個將領大喝連連,急得滿頭冷汗。
“各位,我們不是探子,真正的探子在你們中間!”叫周小州的影二十一滿面冷肅,沉聲回答。
影三十突然轉身,對翡翠士兵大喝道:“常五,你四處散播謠言,挑撥烏餘和翡翠關係,到底想幹什麼?還有,沒有王后就沒有我們這支軍隊,而監軍是王后所指派,你憑什麼叫囂,憑你是翡翠太上皇的暗影,還是憑你是太上皇走狗風雷堂堂主的關門弟子?”
校場真正安靜下來,翡翠這方的人齊刷刷分開,將一個瘦削的漢子留在當中,那漢子尖嘯一聲,突然拔地而起,在空中迅速變化身形,直撲影十。影十剛要迎擊,突然眸中驚懼之色一閃,大叫道:“閃開!霹靂彈!”
來不及了,那漢子手中兩顆黑色物體已經脫手,一個飛向翡翠兵士方向,一個飛向那方人羣中。影二十一和影三十絲毫沒有猶豫,同時迎面而上,卻在黑壓壓的人羣中犯了難,無處處置霹靂彈,只得將眼睛一閉,將霹靂彈猛撲到校場中央的無人處。
轟隆兩聲,只見血肉橫飛,高大威猛的兩人已沒了蹤影,只剩濃濃硝煙和一些零碎的軀體,到底是突擊營的勇士,士兵們驚魂未定,已有人淒厲嘶吼,“抓住奸細!”一涌而上,朝常五撲去。
明知常五身上或許仍藏着霹靂彈,影十咬牙而上,一劍刺去,常五突然冷哼一聲,做了個扔東西的假動作,見影十和衆人不閃不避,眸中掠過一絲恐慌,倉皇衝向出口。
天空中閃過一道紅色光芒,光芒散去,常五無聲無息跌落,滿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