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玉簫的房間,住着他和燕小六,因爲於忠的到來,燕小六自然搬到了阿大那裡,只是燕小六對此頗爲不滿,畢竟公子玉簫於他而言,是需要好好看着的人,但顧天瑜的命令,他也只能乖乖聽從。
現下,公子玉簫坐在桌前,目光有幾分陰冷的望着於忠,此時的他,與當年高坐龍椅上的他一模一樣,只是少了幾分慵懶,多了幾分威嚴。他在生氣,氣於忠方纔那一句“無從告之”,氣他竟然和顧天瑜沆瀣一氣,矇騙自己。
於忠跪在那裡,螓首垂眸,見公子玉簫不說話,他也不開口,只那麼安靜的跪着,面上沒有一分神情。
公子玉簫冷冷睥睨着於忠,許久之後,他微微嘆息,有幾分疲憊道:“那好,你可以不告訴我這些,我說的話,點頭或是搖頭,你可還能做到?”
於忠蹙了蹙眉,旋即微微頷首。
公子玉簫輕輕“嗯”了一聲,思量許久,方緩緩開口道:“雲升......她可是宮中嬪妃?”
於忠點頭。
公子玉簫心下一沉,果然如自己所想,他知道這個,自然也能理解爲何顧天瑜會那麼恨他了,只是他不明白,她爲何要把他的記憶封鎖出來。
“她......得寵麼?”
於忠沉默着跪在那裡,似是思量敘舊,他重重頷首,末了亦開口補充一句:“皇上給她的恩寵,舉世無雙。”
公子玉簫不可置信的望着於忠,他一手撫在牀柱上,面色帶着幾分慘白,搖搖頭道:“不可能的,如果真是那樣......爲何我記起了天瑜,卻不記得她?”
於忠的脣角揚起一抹苦笑,他不知道顧天瑜爲何要這麼折磨她自己和公子玉簫,只是事到如今,也只能瞞着公子玉簫了。
公子玉簫目光沉沉的望着於忠,聲音越發陰冷道:“你在騙朕?”
於忠搖搖頭,叩拜三聲。
公子玉簫深深吸了一口氣,那是爲什麼?爲什麼?他着實想不到,自己會寵愛另一個女人,比寵愛小魚兒還要深。
沈墨濃說的那句話,立時又浮現在腦海中。公子玉簫心中的那一個想法再次冒出,他搖搖頭,面色越發難看。
於忠見公子玉簫不語,不禁好奇擡眸,見的他臉色難看,不由蹙眉,關切道:“主子,您怎麼了?”
公子玉簫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他想繼續問,可是話到脣邊,又被他生生給嚥了回去。心中有什麼,在悄然揭開,而他卻因爲害怕,選擇用手死死捂住那層面紗。
......
今夜的客棧,十分喧囂。住店的客人們三五成羣的圍坐在一樓大廳的桌前,點菜,吃飯,喝酒,期間吆喝聲不斷,觥籌交錯聲伴着歡聲笑語,亦綿延不絕。
顧天瑜照例在房間內用膳,因爲生氣,燕小六並沒有來陪她,所以房間內異常的安靜,她只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玉箸,思量一番,她推開門,叫住路過的小二,讓他上幾壇酒,而後便又回到了房間。
公子玉簫此時就在隔壁,聽說她要喝酒,不由蹙了蹙眉頭,他的對面,於忠有幾分拘謹的吃着飯菜,聽到聲音,他只是輕輕咳嗽一聲,擡眸,有幾分擔憂的望着公子玉簫,他忍不住嘆息一聲,淡淡道:“姑娘只要心情不好,便喜歡喝酒。”
“在宮中就是這樣的麼?”公子玉簫不由蹙眉,他做皇帝時,雖然面上性子隨和,然嬪妃胡亂喝酒這種事情,真的可以允許?他若真的寵愛她,又怎會甘心要她酗酒?除非......他對不起她,就像對不起小魚兒一樣。
想及此,公子玉簫心中“咯噔”一聲,那個從今日開始,便縈繞在他內心的想法,再次冒出來,他一手按住自己的心臟,聽着心臟強烈的跳動聲,越發心煩意亂。
“主子,您怎麼了?”於忠忙放下碗筷,一臉關切道。
公子玉簫搖搖頭,他緩緩起身,淡淡掃了於忠一眼,抿了抿脣,悠悠道:“我去看一看。”
於忠微微一愣,旋即瞪大眼睛,有幾分錯愕的望着轉身離去的公子玉簫,一時間不知是該高興,還是該爲他們兩人悲哀。兜兜轉轉,他們之間,爲何還有這麼多的事情牽絆?
“主子,早點記起貴妃娘娘吧,否則......”於忠說至此,只是無奈嘆息一聲,望着一桌子的飯菜,哪裡還有什麼胃口。
公子玉簫來到顧天瑜的房間,正看到小廝從裡面退出去,他微微蹙眉,透過未關緊的房門縫隙,望着捧着酒罈子發呆的顧天瑜,他一直站在那裡,想去制止她,又好似有什麼困惑般,只是安靜的站在那裡看着。
是不是,這樣安靜的看着你,便能想起許多的事情?
顧天瑜因爲心裡有些嘈亂,遂她並沒有發現公子玉簫就站在那裡,她只是拆開酒罈,而後舉起酒罈,對着窗外,聲音透着幾分悲傷道:“少衡,以前我難過的時候,你總是會陪我喝酒,聽我傾訴,而今你離開了......但我想你一定在哪個地方看着我,一定還想跟我一起喝一杯,噥,別說我不給你酒喝。”
說罷,她將酒灑出,烈酒潑灑一地,濃烈的酒香立時飛躍窗外,穿過門縫,縈繞在公子玉簫的鼻尖,讓他不由蹙起了眉頭。
顧天瑜霍然回首,沉聲道:“誰?”
她的目光落向那半露進房間內的淺色衣襬,眼眸中閃過一抹訝異,將酒壺放到桌上,她冷冷道:“進來吧。”
公子玉簫推開門,斂眉望着端坐在那裡,一手依舊扶着酒罈的顧天瑜,想問什麼,卻覺得喉嚨苦澀。
顧天瑜微微轉眸,眸底閃過一抹戲謔的流光,她單手撐頤,半開玩笑道:“這麼喜歡在外面偷聽麼?”
公子玉簫踱步而入,關好房門,他來到顧天瑜身邊,站在離她不遠處,他斂眉,鳳眸中流光閃爍,語氣中滿是狐疑:“我記得,少衡和小魚兒的感情很好,你又是怎麼和小魚兒認識的?”
顧天瑜仰頭灌了一口酒,語氣淡淡道:“少衡人那麼好,自然和誰都能成爲朋友。你以爲只有你們家小魚兒招人疼招人愛麼?”說罷,她再次灌了一口酒,冰冷的酒自她的五臟六腑盪漾開來,那般冷後,又是那般火熱,令她混沌不堪的思緒,一瞬間統統被澆斷。
公子玉簫垂下眼簾,抿脣不語,他只是在肯定自己內心的猜測罷了。
“要喝酒麼?”顧天瑜見公子玉簫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裡,她歪着腦袋,似是很熟絡的舉起酒壺問道。
公子玉簫輕輕“嗯”了一聲,而後坐下,顧天瑜丟給他一壺酒,然後望着酒壺,笑眯眯道:“少衡要是在就好了,呵呵,他是個很好的酒友。”
公子玉簫斂眉,目光沉沉的望着她,語氣竟有些出乎他自己預料的帶着幾分醋味。“只是酒友那麼簡單麼?”
顧天瑜愣了愣,她的笑容漸漸收起,取而代之的是眼底那冰冷的譏誚,她挑眉,目光帶着幾分玩味道:“否則呢?你覺得我們該有什麼?”
公子玉簫沒有回答,他只是安靜的拆了酒蓋,然後安靜的吞下一口酒,冰冷的酒,讓他幾欲打顫,他不由目光狐疑的望向顧天瑜,真不知道,這個女人怎麼可以這般粗俗的飲酒。
顧天瑜又要仰頭灌一口,公子玉簫卻一把奪了她的酒壺,顧天瑜凝眉望着他,目光中有些不滿,斂眉道:“酒這麼冷,你這麼喝,身體很容易出問題的。”
顧天瑜一把甩開他的手,眉宇間帶着幾分不耐道:“要你管。”
公子玉簫的眉頭蹙的更深,沉默許久,他垂下眼簾,面色僵硬道:“第一,你現在是我的主人,我必須保證你的身體不出問題,否則燕小六那傢伙,定要找我的麻煩,第二,少衡是我的朋友,你是他的義妹,如果我沒有照顧好你,他在地下也會怨怪我的。”
顧天瑜冷笑着望着公子玉簫,眉宇間滿滿均是譏誚,只是因爲她的臉上帶着幾分酡紅,那譏誚與嫵媚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公子玉簫聽到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望着那水潤的脣,想起那夜他們幾近忘情的擁吻,不知爲何,身上似被點着了火一般,他斂眉,抓起酒便“咕咚咕咚”大口吞下,雖然有幾分凌亂,然這一切,他做起來,依舊有種謫仙的味道。
顧天瑜本想譏諷他,卻不知不覺被他的模樣迷醉,待他放下酒壺,居高臨下般睥睨着她時,她像是從夢中猛然驚醒,“我說,還說我呢,你不還是一樣?”她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與平常一般,卻不知,自己的聲音中早已帶着幾分笑意。
多久沒有這樣安安靜靜的與他同桌而食了?久到她都要忘記了,他們對彼此的傷害,深得猶如一道無法逾越的溝壑,只是今夜,她並不想計較太多,只想多喝幾杯,讓自己大醉一場,以排解自己內心的苦悶。
公子玉簫垂眸,目光中帶着幾分柔和,淡淡道:“我是男人,我們怎能一樣?”說罷,他再次將顧天瑜的酒奪下來,在顧天瑜反抗之時,他搖搖頭道:“我給你熱酒。”
顧天瑜輕輕“咦”了一聲,她覺得自己定是醉了,否則爲何此時她看到的公子玉簫,竟是這般溫柔。
公子玉簫沒有看她那疑惑的眸光,因爲他知道,她這樣看他,就好像在告訴他,他對她究竟有多殘忍,多過分。他只是走出房間,問小二要了小暖爐,和一隻精緻的小鍋,然後便開始若無其事的溫起酒來。
顧天瑜沉默許久,終於狐疑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要我答應的?”
公子玉簫一邊煮酒,一邊蹙眉道:“難道我只有有求於你的時候,才這樣麼?”
顧天瑜冷冷一笑,不再說話。
公子玉簫蹙眉望着她,不知爲何,她的表情分明是不屑的,他卻看得出,她眼底此時那一分跳動着的屬於喜悅的流光。
原來,他只要做一點點事情,在她眼中,便那般重要。這樣的女子,他當真會深愛着的吧,只可惜......他將目光投向牀榻上的妙人兒,眼底閃過一抹哀思。除了小魚兒,他的心中再放不下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