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碾踏聲,在涼都這條最繁華的大街上,蓋過所有的聲音。燕小六揮舞着馬鞭,依舊冷漠高傲,目不斜視,年輕小姑娘們在見到他時,都忍不住面頰緋紅,四處逃竄。
馬車後,許多人都在小聲議論着,不知這位揭皇榜的姑娘,是否有命活到晚上。不知道這些的顧天瑜,將窗簾扣上,透過格子花窗,她望着這不同於京城的繁華大街,然後,只嗅得一陣藥香,她斂眉,馬車突然停頓,窗外,侍衛恭謹道:“拜見安寧郡王。”
旋即,只聽馬蹄踏踏,旋即一人自馬車邊走過。但見此人一身緊身紅衣,黑色描邊上攀龍附鳳,他的面容俊朗,線條剛硬,濃眉下,一雙漆黑的眸子似要將你吞噬,高挺的鼻樑下,同樣是兩瓣薄脣,不知是否天生,那兩瓣薄脣竟帶着幾分妖豔的紅。
那人高高坐於馬上,來到車窗前時,突然斜睨車內的顧天瑜,那雙狹長的眼眸中,竟冰冷如懸了一輪冷月,只那麼看着她,便好似要將她千刀萬剮。
顧天瑜心中打了個寒戰,面上卻波瀾不驚,她衝此人微微頷首,眼底依舊是溫潤卻疏離的笑容,這般從容卻是此人沒有想到的,只是,他的眼底閃過那麼一瞬間的驚愕,旋即便被冰冷覆蓋,化作虛影。
顧天瑜斂眉,這傢伙就是西涼傳說中最受西涼王寵愛的王子安寧郡王?只是,既然他是西涼王最寵愛的,爲何不是世子呢?
顧天瑜無暇深究這些,她放下窗簾,取出懷中卷軸,裡面,是西涼各王子及其勢力的劃分對比,而安寧郡王,排行第四,乃西涼王前王后榮氏所生,八歲之前身體羸弱,八歲之後被一“仙人”帶走,十二歲回來時,一把長刀舞動整個西涼國,西涼王對他寵愛有加,雖不是世子,卻享受世子的優待。
有傳言稱,老奸巨猾的西涼王早早便擬好了遺旨,傳位於安寧郡王,至於世子,不過是西涼王拗不過當今王后鬱藍明,給了個虛銜罷了。
不過,安寧郡王本人似乎對這個皇位不感興趣,他素來不與人交好,門庭冷落,與各兄弟之間,更似陌生人,在大臣的心中也沒有較高的聲望,甚至是對自己的父王,都冷漠疏離,在這衆王子日夜照顧的日子裡,他多騎馬涉獵,一步也未踏入王宮。
顧天瑜含笑將卷軸收起,不曾想這西涼國還有這般絕妙的人物,她突然覺得,西涼一行該不會再無聊了。將卷軸上的人又一一看了一遍,顧天瑜便將卷軸收起,想着晚上便把它燒了,省的被人看到,告她一個居心叵測之罪。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來,侍衛與宮門守衛說了幾句便離開了,那守衛比守城的老實多了,他規矩道:“二位,還請下車。”
燕小六見其規矩禮貌,總算沒有鬧騰,乖乖放下馬鞭,爲顧天瑜掀簾,“主上。”
顧天瑜真想讓燕小六將這畢恭畢敬的習慣給改掉,只是......恐怕很困難。遂她不再多說,施施然起身,款款走出,低聲道:“車內的東西都是極重要的,拿好了。”
“知道了,主上。”燕小六下馬,準備扶顧天瑜下馬,顧天瑜搖搖頭,乾淨利落跳下馬車,拍了拍手掌,她含笑道:“你不是說主上是無所不能的麼?我怎會連下馬車這樣的事情都要你來服侍?拿了東西走吧。”說罷,便轉身跟着那守衛離開了。
燕小六面色微紅,出門前,他的那些哥哥們,只教他必須小心謹慎,將主上服侍的妥妥帖帖,可是看現在的情形,他似乎遭主上嫌棄了。
帶好馬車內的東西,燕小六跳下馬車,他對過來牽馬車的人千叮嚀萬囑咐,交代完才匆匆跟上顧天瑜。
此時,西涼王行宮,安靜異常的行宮,如一座等待人挖掘的墓葬。
不得不說,饒是顧天瑜練就了淡然的性子,當看到西涼王行宮時,依舊被其雄偉大氣感染,幾近驚歎出聲。這裡的建築比之姜國的建築風格,更歐式,更浩瀚。不過,最讓人驚訝的是,西涼王行宮佔地幾萬畝,外表雖宏偉霸氣,然內裡與涼都的粗獷不同的是,這座行宮四處曲徑通幽,處處可見小橋流水,山水亭榭中,假山連綿,枝藤纏繞。
臘梅花在嚴寒中灼灼綻放,一點點綴在枝頭的紅,成爲這座行宮最特別的色彩。而叢林深處,除了覆了薄冰的河流外,竟然還有咕咕冒着熱氣的溫泉,令人每時每刻都有驚喜。
繞過一座假山,顧天瑜看到一座高大的建築,建築前是寬闊的大理石廣場,廣場左邊有八根高矮不齊的束柱,這八根束柱由低到高呈蛇形排列,最高的那根束柱上站立着一個雕琢的十分可愛的小女孩,與其對面另一根束柱上的小男孩交相輝映,兩人手中挎着兩隻小籃筐,籃筐內放着數不盡的金銀珠寶,看來,這兩個便是散財童子和散財童女了。
顧天瑜半眯眼眸,望着那兩根束柱,忍不住譏誚道:“有時候,越是想得到,就越落得竹籃打水一場空。”
話音剛落,只聽“啪啪啪”的鼓掌聲,一人自另一條小道走出來,望着顧天瑜“哈哈”一笑道:“好,好一個竹籃打水一場空!”大概是一開始沒有看到顧天瑜的模樣,待顧天瑜轉過臉時,他的笑容僵在那裡,望着那雙此時滿是疑惑的丹鳳眸,他微微一愣,旋即摸着下巴道:“哎呀呀,美女啊。”
燕小六怒氣衝衝的大喝道:“好大的膽子,誰準你對我們主上如此輕浮?”
那男子身後一少年忙梗着脖子,尖聲尖氣道:“你好大的膽子,敢對我們世子無禮?”
燕小六微微一愣,那嚇傻了的侍衛這才反應過來,忙行禮道:“見過世子,世子,這位是揭皇榜準備來爲王上看病的神醫,方纔說話這位小哥是她的保鏢,他無意衝撞世子,還望世子莫要怪罪。”
顧天瑜挑了挑眉,有幾分欣賞的望着那侍衛,剛剛她只顧着觀察這西涼行宮了,倒是沒有注意到,這守門的侍衛,身材挺拔,樣貌雖一般,然眉宇間帶着幾分狠厲,好像是殺手天長日久磨礪出來的戾氣。然而,他舉手投足間恭謹十分,盡職盡守,當真奇怪。
“見過世子。”顧天瑜語氣淡淡道。她不卑不亢望着面前的西涼世子,心中感慨真是聞人不如見面。傳說西涼世子是西涼王最小的王子,生的粉雕玉琢,長到十八歲,還似個玉雕娃娃,加之其深受王后寵愛,驕縱異常,根本無一分治國之才,是名副其實的草包。
此時一見,他是不是真草包顧天瑜不知道,她只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小少年,好似她前世看的韓劇中,那些不諳世事的正太男主,嘖嘖,那叫一個可愛,什麼萌神教主,什麼萌物甜心,與之相比簡直是狗屎大糞,不值一提。
西涼世子見顧天瑜一直盯着自己看,白裡透紅的臉上竟然生出一抹紅暈。他擺擺手,淡淡道:“不必多禮,是本世子唐突神醫美女姐姐了。”
顧天瑜:“......”
燕小六可不管這是誰家世子,他只知道,面前這一臉受相的傢伙,正企圖用言語輕薄他的主上,遂他冷冷道:“我管你是世子還是橘子,你再敢對我們主上冒犯一句,我就一刀將你腰斬!”
顧天瑜“撲哧”一聲笑出來,望着此時拔劍上前,氣勢逼人的燕小六。此時,他的背上掛着一個包袱,胸前掛着一個包袱,左右胳膊上各懸掛着一個包袱,簡直就是傳說中鼎鼎有名的包袱哥,所以......他那本該有的霸王之氣,也因爲這些包袱,瞬間變成了王八之氣。
西涼世子身邊那廝這下也不樂意了,剛要說話,卻被西涼世子攔了下來,他依舊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拱手道:“好嘛好嘛,那......神醫仙女姐姐?”
“......”燕小六明顯覺得自己被羞辱了,他異常憤怒,顧天瑜忙拉着她的袖子,頗爲無奈道:“小六,莫要再衝動了。”
燕小六不甘心的瞪了西涼世子一眼,卻因顧及顧天瑜而收手。顧天瑜拱手道:“世子大人有大量,在下佩服。不過,世子,您這等身份,怎可隨意認姐姐妹妹?讓別人聽去,在下豈不成了這西涼大公主?”
西涼世子沒想到顧天瑜會說出這種話,他呆愣了幾秒,顧天瑜沒有理他,只是拱了拱手便繼續前行。
“好,好一個伶牙俐齒的仙女!”不一會兒,西涼世子便興高采烈,手舞足蹈的追了過來,臉上難掩喜悅,“既如此,從此之後本世子便喚你仙女了,哎,爲了你我的相識,我這就去讓人安排,等你爲父王看完病,我請你去醉雲居吃一頓,可好?”
顧天瑜頗爲無語的望着西涼王子,不是說皇子們各個沉痛非常麼?怎的她遇到的兩個都是奇葩?不過,這頓飯倒是真有必要,她頷首,毫不做作道:“既如此,麻煩世子了。”
西涼世子一把握住顧天瑜的玉手,顧天瑜斂眉,燕小六瞬間變臉,然當顧天瑜擡眸望他時,卻見他的眼底乾淨澄澈,根本無一分雜念,她微微一愣,見世子笑的天真無邪,“本世子最討厭別人喊我世子了,嘻嘻,你若不嫌棄,就喚我一聲‘戰北無極’吧。”
戰北無極。顧天瑜斂眉站在那裡,心中默唸着這個名字。而戰北無極已經大笑離去,只給她留下一個閃亮亮的背影——這貨的後背竟然鑲嵌着鱗片。
顧天瑜無奈搖搖頭,挑眉道:“這西涼的王子們,真是一個比一個有趣。”
那侍衛在前頭帶路,聽到這樣一句,忍不住“撲哧”一句道:“有趣的也就這世子一人了,其他的王子,姑娘還是少接觸爲妙。”
顧天瑜望着這侍衛一眼,淡淡道:“謝官爺提醒,不知官爺怎麼稱呼?”
“在下謝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