麝月聽了那丫鬟的話,久久不語。她只是緩緩來到一隻花瓶前,拈着一朵開的最好的那朵花,斂眉螓首不語。
那丫鬟有些不解的望着麝月道:“皇后娘娘,您不開心麼?”
麝月搖搖頭,放下那朵花,緩緩來到那丫鬟身邊,由其侍候着穿戴整齊。看得出來,這小丫鬟是真心爲她高興,遂今日爲她裝扮起來亦是格外的用心。好似待會兒她不是要去和戰北野用膳,而是要參加什麼盛大的國宴。
“怎麼突然將本宮打扮的這般光鮮亮麗的?”麝月從不過問丫鬟怎麼打扮自己,因爲這丫鬟也的確瞭解她,她平素就喜歡素雅一些的打扮,只是今日,從衣服到妝容到髮飾,莊重的比在皇宮還要更甚。難道,這打扮也是皇上交代的?
那丫鬟輕輕一笑,俏皮的眨眨眼睛道:“娘娘,難得皇上爲您準備了這麼一件漂亮的長裙,自然要用最匹配的妝容和髮飾來修飾嘍,那樣的話皇上纔會知道,娘娘也是相當重視他的心意的,何況……聽說皇上給您準備了更大的驚喜呢。”
驚喜?麝月不由有些好奇,她今天得到的驚喜已經太多了,還會有什麼驚喜?只是就算問,那丫鬟也不一定知道,遂她微微頷首,柔聲道:“知道了。但願我這模樣,不會嚇到他。”
“咯咯~娘娘這樣怎麼會嚇到皇上呢?應該是美得讓他魂不守舍纔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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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麝月盛裝打扮好後,一名護衛叩響了門,恭謹道:“娘娘,皇上問您醒了麼?”
丫鬟打開門,麝月立在門口,望着那侍衛道:“你們皇上呢?”
“皇上在城內那醉雲閣等娘娘,轎子已經備好了,奴才這便帶娘娘您過去。”那侍衛說罷,便側身立到一邊,麝月是真的猜不透戰北野要做什麼了,遂她也不再多想,一路下樓,上了轎子,由侍衛護送着上路。
半柱香之後,馬車停了下來。麝月掀了轎簾,便看到每日裡生意都蒸蒸日上的醉雲閣,今日卻安靜的出奇,且連街上都是燈火通明,這醉雲閣竟是漆黑一片,只有微微的光,看不清晰。這便更讓她感到奇怪了。
“娘娘請下轎。”丫鬟的聲音,將麝月的思緒拉回。同時,轎簾被掀開,麝月便扶着那丫鬟的手出了轎門,漫天突然下起一陣花雨,街上行人紛紛驚呼,所有人都往空中望去,但見半空中,兩個年輕俊秀的男子腰間分別掛了一隻揹簍,而他們正以飛快的速度,將揹簍中的紅色花瓣飄灑而出。
麝月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詫,因爲那二人不是別人,正是燕小六和消失了一個下午的安樂。且不去問他們二人爲何會在此,想起丫鬟的話,麝月這才意識到,這一場漫天花雨,莫不就是爲她準備的?
“月兒!”帶着幾分激動的聲音,迷人而低沉。
麝月眸光一轉,便看到二樓闌干邊,一身黑衣的戰北野正站在那裡,他半邊面容隱匿在黑暗之中,一雙眸子卻依舊燦若星辰,在這萬人矚目的時候,深情款款的望着她。不待她答話,他便已一步飛躍闌干,如飛絮一般輕柔而瀟灑的落地,他落到她的面前,幾瓣花瓣在他們面前飛舞,卻阻隔不了他眼底那融融深情。
戰北野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此時的麝月,知道她是精心裝扮過的,他便感到分外欣喜。他專注的望着她額角那一朵勾勒的極爲妖媚的黑色彼岸花,突然覺得原來紅花雖豔,卻配不上此時的她,她立在這裡,衣袂飄然,容顏莊重,這滿天的花,突然便是毫無用處的譁衆取寵。
此時,百姓們已經退至一邊,但他們並不畏懼這製造了漫天花雨的皇上,因爲這位傳說中的鐵血皇上,終於讓他們看到了入骨柔情的一面。遂他們紛紛擡眸,安靜而豔羨的望着此時深情對望的兩個人,想看一看這一對帝后,會是如何的幸福。
戰北野見不得別人看到麝月這美豔的模樣,遂他突然便將她攔腰抱起,柔聲道:“閉上眼睛。”
麝月不知該說什麼,因爲今日的戰北野……太特別。好似,他真的眼中只有她,好似,他真的只愛她,只看着她一個人。就這樣,她乖乖的閉上了眼睛,一瞬間,耳邊傳來衣袂飄飛之聲,而她好似飛起來一般。
許多人興奮的拍手叫好。
麝月要睜開眼睛,戰北野卻忙道:“先不要睜開。”
他落地無聲,抱着她轉了一圈,然後淡淡道:“睜開眼睛。”
麝月卻突然不想睜開,因爲她害怕,欣喜來的太快,這場夢境便走到了盡頭。然而,她依舊緩緩睜開了眸子,一時間,這條長街上的燈,從街頭延至街尾,竟是一點點的熄滅了,不一會兒,整條長街便陷入了黑暗之中,而她的身後,卻有兩處亮光,令人想要回頭瞧一瞧。
“這是作甚?”麝月有些好奇道:“皇上,現下已是黑夜,百姓怎可不點燈?”她以爲,這便是給她的驚喜。
戰北野輕笑道:“放心吧,就一小會兒。”
黑暗中,他輕輕握着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悠悠道:“轉身吧。”
麝月轉身,一道座屏上映照着兩道燭光。戰北野拉着她繞過屏風,此時,屏風後是一張矩形花梨木桌,桌子中央擺放着一隻精緻的琉璃花瓶,花瓶中幾朵花在嬌豔開放,而花瓶左右兩邊,是放在精緻銀架上的紅燭,因爲四周一片漆黑,遂這紅燭竟顯得特別明亮,照的那花也更加嬌豔動人。
四道美味佳餚,美道兩盤,依次擺放在那花瓶兩側的桌前,裝了最醇的梨花釀的精緻銀色鏤花酒瓶,放在那蠟燭前,分外顯眼。
戰北野拉着麝月來到一側,讓她坐下,然後執了那酒壺,爲她親自斟上一杯酒道:“我們好像許久都沒有這麼悠閒的兩個人一起用膳了。”
麝月從方纔便一直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她知道這些一定不是他想出來的,而能想出這個點子的人,這世上恐怕就只有一人了。
想及此,所有的開心都被悲傷替代。爲何,就連哄她開心,他都要去問別人?難道他真的就這麼不想用心?他不知道,若自己真心喜歡,縱然他不會做的這樣完美,他也會很高興,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好似自己很珍貴,但事實上呢?不……她知道,他一定還有話要說。那麼,她也願意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直到他說出來。
“你怎麼了?”戰北野以爲會從麝月的臉上看到欣喜,感動,以爲她會落下淚來,可是她卻好似比最初的時候還要難過。
戰北野的心中不由開始抓癢癢,公子玉簫那個傢伙沒有騙他吧?爲何麝月會這般不高興?
“沒什麼,只是覺得,皇上也會做這些事情,讓我覺得很驚訝。”麝月笑的牽強,卻依舊美豔如嬌花。
戰北野沒有發現她語氣中的不對,只一臉驕傲的淺笑道:“這種小事,怎麼難得倒我?月兒,你喜歡麼?喜歡的話,爲夫常常做這些逗你開心吧。”
麝月微微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戰北野會這般回答,只是她也不想再說什麼,只淡淡搖頭道:“罷了,皇上日理萬機,怎可花過多的時間在臣妾的身上,那樣,臣妾豈不是……”
“休得胡說!”戰北野似是知道她要說什麼,語氣突然間便變得凝重,見麝月面色白了一分,他忙又按着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你是爲夫的娘子,爲夫爲你做什麼都是應該的,誰也管不了,誰也不能管。”
麝月有些錯愕的望着戰北野,如果說方纔她心中還有疙瘩的話,現下因爲他的話,她便忘記了那份無奈和惆悵。
“皇上……”麝月呢喃出聲,想相信他的話,想再不去計較他是不是還愛着那個人,因爲她知道,那個女子永遠也不會搶走他,而他,也永遠不會去打擾她的生活。那麼,自己爲何還要計較?
戰北野已經回到自己的那一側坐下,燭影綽綽,那燭光照耀中的對面的女子,美得好似天仙一般。他突然發現,以前怎麼就覺得顧天瑜那驕縱的女子最美的,明明這世上最溫柔最美麗的女人就在自己的身邊。
給自己斟了杯酒,他忘記了公子玉簫的囑咐,竟是獨自一飲而盡。
麝月微微斂眉,有些好奇的望着開始自飲自酌起來的戰北野,不知道他那剎那間的愁容昭示了什麼,此時敏感的她,恍惚間便以爲他是想起了那個人,以爲他是因爲對面坐着的不是最愛的女子,這樣想着,她的面色變得鐵青,她搖搖頭,努力不要自己這麼想,卻發現這種想法竟越發強烈起來。
戰北野卻突然清醒,他略有些尷尬的望着此時魂不守舍的麝月,懊惱道:“麝月,對不起,爲夫想起玉簫的一句話,便突然多喝了幾杯。”
麝月心中“咯噔”一聲,公子玉簫的話,是不是關於顧天瑜的?她知道自己不該問,卻還是忍不住問道:“是不是天瑜出了什麼事?”
戰北野微微一愣,搖頭道:“沒有啊,怎麼突然這麼問?”
他的反應,令麝月越發疑惑,但他的模樣不像是在說謊,所以她十分開心,搖搖頭道:“沒什麼,只是以爲……”
“你不會到現在還以爲我心裡還是愛天瑜的吧?”戰北野卻突然沉聲道。
麝月微微一愣,擡眸望向他,但見他此時面色清冷,方纔的柔情一瞬間化爲烏有,取而代之的是那寒冰一般的氣質。
麝月不知該如何開口。
戰北野冷哼一聲,垂眸將酒飲盡,旋即冷聲道:“玉簫說,酒後人膽大,如果我要跟你說些肉麻的話,又不好意思開口的話,便多喝些酒。”說至此,他擡眸,目光復雜的望着此時面上滿是驚愕的麝月,有些鬱悶的起身道:“這次,換我生氣了。”
說罷,他便狠狠甩袖,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