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街道,再次井然有序的亮了起來,唯有這昏暗的房間,依舊只點了兩盞紅燭,照着那一桌子沒有動過的菜餚,悽悽慘慘兮兮。
麝月端着那一杯清冽的酒,想着戰北野臨走前的那個表情,那委屈的、痛心的、懊惱的神情,和他的那句話,無一不讓她覺得痛心。難道自己想錯了麼?
“公子玉簫那傢伙果然戲弄了主子!主子花了這麼大的功夫做這些,結果還是惹娘娘生氣了!”這時,安樂的聲音帶着怒氣在她的耳畔響起,下一刻,他已經繞過屏風,火急火燎的來到她面前,面上帶了一絲煞氣。
麝月轉過臉,擡起下頷,望着此時怒氣衝衝的安樂,凝眉道:“你說什麼?什麼公子玉簫騙皇上?”
安樂滿面不爽,咕噥道:“娘娘不知道也是應當的,主子好面子,怎麼會和你說這些呢?其實他今天做的這一切,都是公子玉簫那老狐狸教他的,我下午出去辦了些事,回來之後聽護衛首領說,他好像是出去偷得這些花……”
“你說什麼?”麝月面色大變,凝眉道:“他去偷?”
“是的,去偷,只是這場好戲我錯過了,聽說連衣服都是倒着穿的,護衛們還險些將他當做刺客呢。”這時,燕小六終於忍不住轉過屏風,笑眯眯道。
安樂面色更冷,冷哼一聲,冷冷道:“皇上的事情,你是怎麼知道的?”
燕小六似是看他也不爽,眼神中滿是怒氣,冷聲道:“哼!我是怎麼知道的,跟你又有什麼關係?只是我要澄清一點,我姐夫雖然平時嘴巴很壞心也很黑喜歡戲弄別人,但是他做事還是很有分寸的,你捫心自問,有幾個女人在這種安排下不會高興?”
麝月的面色因燕小六的話而變得有幾分蒼白,安樂立時衝上前去,沉聲道:“你是什麼意思?”
燕小六自然沒有要說麝月的意思,只是這世上,除了顧天瑜的帳,他誰的帳也不買,遂當下便冷冰冰的回答道:“我什麼意思你聽不懂麼?我姐姐她根本不想要除了我姐夫之外的任何人的心,皇上他也已經放下了那段感情,是你們,你們這些愚蠢的人,還要耿耿於懷!哼,害了自己不說,還害得我姐姐和姐夫也吵架生氣!”
說罷,他便再不看他們,轉身便要走。方纔有人來報,說是顧天瑜與公子玉簫兩人又吵架了,雖不知是什麼原因,但他覺得這定和沈墨濃、戰北野這兩家有點關係。他本來就在氣頭上,加上今天下午他本就和安樂結怨,若不是戰北野及時趕到,制止了他們,又讓他們玩什麼“天女散花”,他們才暫時化干戈爲玉帛。
安樂也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時燕小六本就衝撞了皇后,他真的是有理由將其給就地正法的,遂他二話不說,拔劍相向,燕小六微微斂眉,亦拔劍以對。
立時,他們兩人戰作一團,完全忘記了這裡還有一個麝月。只是不僅是他們,就連麝月也快忘記了自己,因爲此時她的腦海中,只有他們兩人的話。
戰北野爲了她,竟然會低下頭去問別人哄女子開心的方法,爲了她,他甚至不顧形象不顧顏面的跑去當賊,而她……而她竟然問出了那句話。
這樣精心準備的驚喜,她卻這般任性的糟蹋了,他說生氣了,她原本還覺得委屈,可如今她只想着該如何將他勸回來,告訴他,她錯了。
“安樂,住手。”終於,麝月緩緩擡眸,望着此時打得不可開交,卻默契的沒有一個撞到這桌子上的二人,低聲命令道。
安樂毫不猶豫的收劍,而燕小六也立時將劍入鞘,他們兩人同時冷哼一聲,別過臉去,旋即安樂恭謹道:“娘娘有何吩咐?”
“隨本宮去找皇上。”麝月緩緩起身,淡淡道。
安樂有些頭痛,剛剛皇上那怒氣衝衝的模樣,此時他的心情一定差到極點,他了解自己的主子,主子心情不好時,便絕對不會見任何一個人。可是面前的人是誰?是主子費盡心機想要討好的娘子哎,所以,一陣掙扎之後,安樂頷首道:“是。”
說着,他便帶麝月離開,而被晾在一邊的燕小六有些氣不過,他望了那一眼菜餚,冷哼一聲道:“浪費!”說罷,手一拉,便拖出一張椅子出來,而後他橫刀大馬一般坐下來,拿起筷子便開始大快朵頤,絲毫不管這是戰北野精心準備的。
……
安樂跟着麝月,安靜的穿梭在這喧鬧的夜市中,因怕魚龍混雜,他不敢有絲毫怠慢,然麝月卻並無一分警惕,只是一雙鳳眸四處飄蕩,似要在這些人中找到那戰北笨蛋。突然有人撞了麝月一下,安樂立時緊張上前,似要追究,麝月忙擺手道:“不妨事。”
安樂苦着臉低聲道:“娘娘,這裡人太多了,恐有人衝撞了您,您爲何方纔不坐轎子?”也省的我如今提心吊膽的,擔心自己被主子給咔嚓了。他在心中默默悲哀的補了一句。
麝月搖搖頭,望着這裡來來往往的人,淡淡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想,能讓那兩位留在這裡的地方,一定是一個很好的地方,每次來,我都沒有這樣走過這些路,都沒有真心的去領略過它的風情,更沒有明白,那兩個人,本就是與世無爭的人。是我小人之心,是我想太多,不但害了自己,還害了皇上。”
安樂斂眉,直言不諱道:“娘娘的確錯怪了主子。主子若真的放不下那位,定會連討好你的心都沒有。有句話,不知安樂當講不當講。”
麝月沒有看他,只淡淡道:“但說無妨。”
安樂思忖片刻,支支吾吾道:“娘娘莫要怪罪安樂多嘴,但當年的事情你我都心知肚明,是娘娘讓主子心存心結,若不是那位出現,這心結恐怕至今也解不開,可主子解開了心結,娘娘怎麼就想不開了呢?難道主子是什麼樣的人,娘娘當真不知道麼?”
麝月頓了頓腳步,面上帶了幾分痛楚,旋即,她苦笑搖頭道:“是我太愚笨,我一直以爲是他放不下她,其實是我自己心存內疚,覺得他不可能真正原諒當年犯了錯的我,原來一直都是我的問題……”
安樂長長太息一口,恨不能立時說一句:“娘娘您終於開竅了。”但他可沒那個落井下石的癖好,遂他斟酌開口道:“娘娘,不要再想了,主子也不會真生您的氣,待會兒您找到他之後,溫言軟語一番,他自然就氣消了。”
“但願……爲時不晚。”麝月幽幽太息道。說罷,她再不多言,繼續往前走去。
安樂心道,主子生氣的時候,哪裡會往這種熱鬧的地方鑽呀,娘娘這麼找還不知道要找到何時。正想着勸麝月幾句,突然,頭頂便下起了雨。
安樂擡首,便見二樓闌干之上,倚着三匹狼,這三匹狼分明各個英俊瀟灑,***倜儻,偏偏都黑着張臉,無精打采,他不由樂了,也不管剛剛他們三人用酒潑他的事情,忙追着要走遠的麝月道:“娘——主子,主子,等等!”
此時,二樓,戰北野冷哼一聲,轉身要離開。一旁的公子玉簫單手撐頤,轉了個身子,舒舒服服的倚靠在闌干上,悠悠道:“裝什麼裝?你若不想見她,就不會往安樂頭上灑酒了。”
戰北野被人拆穿,卻依舊面不改色道:“哼,是她犯了錯又不是朕,朕憑什麼要這麼快原諒她?”
喲,還耍橫?公子玉簫和沈墨濃相視一眼,兩人均嘲諷的笑了笑,舉起酒壺同飲,完全將戰北野視若空氣。
戰北野凝眉,有幾分不悅道:“你們笑什麼?哼!兩個被自己娘子趕出家門的人,竟然敢笑我!”說罷,他很有優越感的擡了擡精緻的下頷,一臉蔑視的望着此時因被戳到痛處而面色稍稍泛白的兩人。
公子玉簫揚了揚眉,十分溫和的對沈墨濃道:“墨濃,我平日最喜歡在別人的火上澆一些油,你說,今兒我要不要這麼做?”
沈墨濃搖搖頭,此時他面頰酡紅,眼神迷離,明顯已經有些醉了,卻依舊掩不住那儒雅***,他拍了拍公子玉簫的肩膀道:“玉簫,這樣做太不厚道了,不過我喜歡。”
公子玉簫微微一笑,鳳眸中帶了幾分狡黠:“既如此,我便要開始了。”
“你敢!”戰北野終於忍不住道,笑話,別人威脅他他倒不怕,可若公子玉簫開口,他是真的不敢怠慢的。誰知道這傢伙嘴巴里能吐出什麼話來?
“戰北野……”身後,麝月有些擔憂的低聲喚道。
戰北野面色一冷,收起方纔的怒氣,賭氣般負手回到闌干前,好似一個鬧彆扭的孩子般可愛。
公子玉簫輕輕嘆息,還未開口,那廂戰北野已經慌忙轉身,望着此時站在不遠處,似是因爲他的怒氣而不敢上前的麝月,又看到四周許多食客的目光,不由怒從心起,冷聲道:“都看什麼看?信不信……我挖了你們的眼睛?”
那些人忙低頭吃飯,有看出戰北野身份的,更是嚇得渾身打顫。
麝月不禁輕笑出聲,她這一笑,戰北野便愣在了那裡,他好似看到一朵芙蓉花怒然開放,轉眼間竟變作了一朵妖嬈紅蓮。
麝月面上染了一層薄紅,她嫋嫋娜娜走上前,顧不得那兩人嫉妒的目光——他們娘子還把他們晾着呢,玉手緩緩握住戰北野的大手,柔聲細氣道:“方纔是我錯了,我們回家吧。”
她說,回家。
戰北野一瞬間心花怒放,再顧不得拿勁了,當下便反握住她的手道:“好,我們回家。”說罷他掃了一眼一旁看好戲的安樂道:“還不快讓人收拾收拾,即刻返京!”
安樂忙應了,轉身便離開了。
戰北野本想帶着麝月離開,然走了幾步,他又回頭,含笑望着此時舉壺對飲的那兩人,“嘿嘿”一聲,有幾分猥瑣道:“你們兩個……好好喝着,不行便別回去了,兩個人找個客棧拱一個被窩也挺好。”
公子玉簫:“……”
沈墨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