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我害死了你心愛的女人......”李婉兒艱難的說道。捏着她玉頸的手越來越用力,她的一張臉也漸漸漲紅,直到發紫。
沈墨濃目光沉沉的望着她,咬牙切齒道:“朕警告過你!你卻一意孤行。李婉兒,你是活膩了麼?”
李婉兒難受的仰着脖子,因爲透不過氣,她的眼眸中充斥了淚水,她努力的掙扎,卻在沈墨濃那憤恨的眸子中,看到了死亡的光影。
沈墨濃一把將李婉兒甩出去,李婉兒重重撞在圓桌上,她悶哼一聲,整個人無力的趴在那裡,不斷的咳嗽着。被梳得一絲不苟的髮髻,此時散亂下來,鳳回頭斜斜低墜在那裡,即將掉落。
她神色倉皇,望着大怒之下的沈墨濃,苦笑道:“你的心裡,還真是一點我的位置都沒有,難道......你真的鐵石心腸到這種地步麼?”
沈墨濃緩緩向前,語氣波瀾不驚道:“是,我鐵石心腸,當年若不是你非要逼我娶你,我根本連看都不會看你一眼!”
李婉兒銀牙緊咬,冷聲道:“沈墨濃!”
沈墨濃上前,一把抓起她的衣襟,“我要你爲她陪葬!”說罷,他的手緩緩掐上李婉兒的玉頸,李婉兒驚恐的瞪大眼睛,只聽“咯噔”一聲,剛剛登上一國後位的李婉兒,就這樣消失在了人世間。
所有人心驚膽戰的跪在那裡,沈墨濃緩緩起身,頭也不回,烏髮飛揚卻如鬼魅,簇簇如飛刀般可怖。窗外閃電突然如利劍劈開,照在瞪大眼睛死去的李婉兒的身上,讓人越發心悸。
“殺。”
......
念瑜國建年第一日,皇后李婉兒因嫉妒新封皇妃玉妃,殘忍將其殺害,而後自縊,長寧帝感念皇后對其情深義重,追封其爲念情皇后,而玉妃含冤而死,爲補償她,同時安撫鐸鐸族,破例追封其爲朵朵皇后。
李家人對這一冊封十分不滿,然,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們也無可奈何,只能抱着李婉兒的木牌哭的悲痛欲絕。
偌大的皇城,雖每日依然人山人海,車水馬龍,依舊每日繁華三千不斷,可是,皇城中的那個掌權者,一瞬間似老了十歲,他常常獨自一人憑欄,望着這座繁華的京城,心中思緒萬千。
轉眼已入冬,白雪皚皚,蒼葉凋零。
與世無爭的小鄉村中,被冰冷封的河面上,幾個孩子在無憂無慮的滑冰,嬉笑打鬧聲在整個天空迴盪,讓人在寒冷中的心,感到幾分溫暖。
不遠處,高矮不齊的房屋錯落有致,家家戶戶裊裊炊煙直衝九天,村子裡四處飄蕩着飯菜的香氣。
一處低矮的茅舍前,一人一身紫衣,正站在那裡向遠處張望,她面頰半遮,只露出一雙細長的丹鳳眸。她站在屋檐下,幾片落雪飄落到她的身上,點點融化。
“姑娘,天冷,您還是去屋裡等着吧。”這時,一身着暗紅棉襖的老嫗打開門,望着女子說道。
女子搖搖頭,轉過臉淡淡道:“我在這等一會兒便好。吳大娘,你先吃飯吧。”
吳大娘忙搖頭道:“那怎麼行呢,姑娘......”突然,她目光一亮,指着前面道:“沈公子回來了。”
女子轉眸,但見一人錦帽貂裘,騎着一頭毛驢,竟沒有一分山野的鄉土,反而帶着幾分瀟灑不羈,在衣袂飄飄間,如謫仙款款而來。白雪蒼茫中,此人面如冠玉,娥眉飛鬢,鳳眸於一片純白色中,若霞彩飛揚,明亮如星河,讓一切譁然失色。他薄脣輕抿,勾勒一抹淺笑,不知是在笑這世界,還是在笑站在這世界中的小人兒。
“雲升,怎的出來了?”此人翻下毛驢,衣襬揚起簌簌落雪,他輕輕撣了撣袖上積雪,淺笑道,“不是告訴你,你的身體需要休養麼?”
雲升,顧天瑜穿越過來時的新名字,此時,顧天瑜依舊用這個名字。
她目光溫柔的望着面前的男子,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到她眼底依舊帶着幾分屬於盲人的灰暗。她的眼睛並未好全,只是,看東西已經沒有什麼困難,就是依然有些霧濛濛。
公子玉簫,原本和她一樣,該活在地獄裡的男人,此時正站在她的面前,含笑溫潤的關切着她。
“我感覺好多了,公子無需擔心。”顧天瑜一邊上前,輕輕將公子玉簫袖上的雪花拂掉,一邊柔聲道,冷風呼嘯中,她的面紗幾近被吹起,面紗後那兩瓣薄脣,隱隱約約上翹着。
公子玉簫望着她,有些無奈的搖頭道:“你啊你,就是這麼不聽話。”說罷,他衝那老嫗擺擺手,笑道:“吳大娘,我買了些菜和水果回來。”
吳大娘笑的合不攏嘴,走過來從毛驢身上拿下東西,眉開眼笑道:“公子總是這麼客氣,呵呵,先生明日正好回來,我啊,這就去準備,明天做一頓豐盛的大餐,公子和姑娘先進屋吃飯吧。”
說完,她便提着菜,牽着毛驢離開了。
先生,自然指的是歐陽少衡。要說歐陽少衡這三人的故事,可謂迂迴曲折,從公子玉簫中埋伏,到顧天瑜假死逃脫,再到如今改名爲沈玉蕭的公子玉簫,和被他遺忘的叫做雲升的姑娘,這期間的波折,是所有人都無法想象的。
顧天瑜深深望了一眼公子玉簫,“公子,快進屋吧。”
公子玉簫頷首,隨着顧天瑜進屋。屋內陳設普通簡單,唯有一張桌子幾張杌子,桌子上擺着三菜一湯,此時正散發着濃郁香氣。
兩人來到桌前坐下,顧天瑜給公子玉簫裝滿飯,他接過碗,拿起筷子先給顧天瑜夾了一塊肉,“下次莫要站在外面了,你的眼睛受不了風,總是站在外面不好。我知你擔心我,只是我在做的事情,不是你能擔心得了的,你還是多爲自己想一想的好,知道了麼?”
顧天瑜垂眸不語,只安靜的將那肉塞進嘴中。公子玉簫望着她,挑眉道:“從我見到你第一眼,你就一直戴着面紗,雲升,爲什麼你從不摘下面紗?”
顧天瑜擡眸望着公子玉簫,搖搖頭道:“會有那麼一天,公子能看到雲升的臉的。”
公子玉簫頗有些遺憾,但他也不繼續追問,只是默默吃着飯。
顧天瑜也安靜的吃着,只是她的目光一直落在公子玉簫的身上,看他吃着以前連見都沒見過的粗茶淡飯,她的心中滑過一絲溫軟。“在這裡住下,委屈你了。”看着公子玉簫吃飽喝足放下碗筷,顧天瑜淡淡道。
公子玉簫微微一愣,旋即訝異擡眸,望着雙眸中滿是疼惜的顧天瑜,斂眉道:“是先生告訴你的吧。”
顧天瑜有些心虛的頷首,淡淡道:“嗯。”
“雲升,我的身份......並不十分光彩,你日後也只當不知便好,倘若......哪一天我出事了,只會拖累你們,所以,你永遠都只當不知吧。”公子玉簫望着顧天瑜,面色中帶着幾分凝重道。
顧天瑜抱着碗,輕聲“嗯”了一聲,便不再多言。她的眼底,流光黯淡,若流行墜落時,尾後的那一段染指失落的流光。
公子玉簫微微太息,從懷中取出一隻方方正正的小包裹,放到顧天瑜面前的桌面上,“我聽說最近京城裡的貴夫人們都喜歡簪花,於是整個念瑜國都開始盛行,便也給你帶了一朵。”
顧天瑜望着公子玉簫,見他臉頰微微泛紅,眼底帶着幾分促黠的笑意,她的一顆心當下漏跳一拍,手緩緩撫上那包裹,她有些羞澀道:“謝謝。”
將包裹打開,裡面是一隻精緻的盒子,顧天瑜淺笑揚眉,有句話叫最重要的並不是盒子裡裝了什麼禮物,而是拆禮物的那份期待。顧天瑜此時就深深的體會到了這種感覺。她再次打開盒子,這才發現,裡面赫然是一朵紫色鳶尾花。
“本來想給你買牡丹,可是和濃豔的牡丹相比,你更像是孤傲盛開的鳶尾。”公子玉簫起身,接過顧天瑜手中的花,柔聲道:“我爲你簪上吧。”
顧天瑜安靜聽着公子玉簫的話,心中欣喜難言。公子玉簫一邊爲顧天瑜簪花一邊道:“下次我給你梳個好看的髮髻吧。”
顧天瑜眼眸微紅,她輕輕“嗯”了一聲,幾近哽咽。
夜裡,村子中萬籟俱寂,偶爾只有幾聲狗吠,似是平緩流水中的一顆石子落入,掀起幾分波瀾,除此之外,只能聽到呼嘯風聲。
顧天瑜端着茶盅,獨坐桌前。桌上,忽明忽暗的燭光搖曳着,照着顧天瑜那雙眼睛同樣閃爍不定。
“蹬蹬蹬”,隨着叩門聲,一人壓低嗓音道:“姑娘,福伯有書信來。”
“進來。”顧天瑜放下茶盅,眼底閃過一抹凝思,轉過臉,望着推門而入的黑衣人,那人忙將信呈上來,並恭敬道:“屬下在外面等。”說罷便轉身出去了。
顧天瑜拆開信,只見上面,蒼勁的筆力寫着“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八個字。她微微頷首,脣角揚起一抹冷笑,尋來紙筆迅速寫好一封信後,將信交予那人,又低聲交代了幾句,那人便行禮退下。他幾個縱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顧天瑜站在門口,因一陣冷風侵襲,她忍不住瑟縮一分,下一刻,她收回目光,淡淡道:“該啓程了。”
轉身,將門合上,顧天瑜便吹滅燭火,脫衣上塌。窗外的天,還是很亮,那是屬於白雪的明亮,同時,也帶着刻骨的寒冷。
顧天瑜躺在榻上,緩緩閉上眼睛。而她的耳畔,除了窗外呼嘯的風聲,似乎還有一個聲音在迴盪,那個聲音在說,娘娘,請你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