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幽幽,照的桌前兩人面頰染上一層淡淡酡紅,卻不知是火的顏色,還是酒的作用。顧天瑜單手撐腮,一雙百媚橫生的丹鳳眸中,因墜了燭火,而越發勾魂蝕骨,她就那樣癡癡的望着公子玉簫,直讓後者的麪皮,染上一層淡淡的薄紅。
只是,幸好,有燭火映照,公子玉簫臉上的紅暈,並未引起顧天瑜的在意。公子玉簫將溫好的酒取出,取來夜光杯,斟滿,而後送到顧天瑜面前,一雙許久未染指笑意的眸子,今夜卻帶着幾分淺淡笑意,幽深的眼底帶着溫潤水波般的情緒,只那麼安靜的望着執起夜光杯的顧天瑜,語氣亦柔和道:“女子就該這麼喝酒。”
顧天瑜的手微微一頓,她端起酒杯,微微晃動着,卻並不急着喝,公子玉簫好奇的望着她,但見她低笑出聲,脣邊似蕩起一池荷花般妖豔,令他再次失神。她卻十分煞風景的將酒一杯飲盡,淡淡道:“女子愛做的,我雲升從來不愛做。”
公子玉簫拂開她想去拿酒罈子的手,兩手相觸,她感受到他虎口的粗繭,他感受到她手背上的傷痕,兩人雙雙蹙眉,旋即紛紛觸電般將手挪開。
公子玉簫以袖掩面,低咳一聲,淡淡道:“今夜還有大事,你不能喝醉,還是讓我來幫你倒酒吧。”
顧天瑜斂眉,卻終究沒有說話,公子玉簫爲她斟酒,斟酌片刻,他緩緩開口道:“你的手上,怎麼會有那麼多傷痕?”雖然細微,他摸着,眼前卻閃過無數片段,屬於她的,那些殘忍的片段。
顧天瑜將手舉起來,微眯眼眸,眸中帶着幾分慵懶和不屑,聲音淺淡道:“一個人手上有傷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沒什麼好在意的。”頓了頓,她突然溫柔一笑,“何況,少衡已經極盡可能的將這些傷疤消除,根本看不出來吧。”
公子玉簫垂下眼簾,又是少衡麼?你們之間的關係,究竟有多麼要好?除了我的顧天瑜,真的難以想象,這世上還有能讓少衡如此在意的女子。爲什麼......爲什麼現在的一切都讓我不得不去相信自己心中的猜測。
顧天瑜再次飲盡一杯酒,見公子玉簫在愣神,想去拿那壺酒,想起剛剛兩手相觸,她只是訕訕的盯着那酒看,嘴巴微嘟着,似是在不滿。
公子玉簫回過神來,見她哀怨的瞪着他,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從未看過她這般可愛的表情,他心中的某根弦,似是被撥動了一般。
“姐姐。”這時,燕小六突然推門而入,見到公子玉簫和顧天瑜對坐着,他微微皺眉,眼底閃過一抹訝異,旋即冷聲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公子玉簫一攤手,漫不經心的執了酒杯,語氣中帶着幾分得意道:“這麼多酒罈子擺在這裡,除了喝酒,我還能做什麼?”
燕小六冷哼一聲,依舊對他怒目而視,聲音陰冷道:“不要用那副似笑非笑的面容對着我,我看着都覺得噁心!”說罷,他來到顧天瑜的身邊,語氣不善道:“姐姐,這個人突然對你這麼好,定是有什麼陰謀。”
顧天瑜秀眉輕蹙,早在燕小六推門而入時,她眼底的幾分迷濛片刻散盡,取而代之的琉璃般的清明,她冷冷掃了公子玉簫一眼,語氣有幾分譏誚道:“不過是陪我喝杯酒,不必大驚小怪。”
燕小六被顧天瑜噎的沒有話說,雖氣急敗壞也只能幹跺腳。
恢復了清醒的顧天瑜,不復方纔的慵懶,多了幾分冷意,這冷意看在公子玉簫眼底,竟帶着幾分刻意。
公子玉簫不禁緊緊扣住夜光杯杯沿,淡淡道:“沒錯,在下今夜,不過是個陪酒的,你們有要事相商,我便不湊這個熱鬧了。”說罷,他鬆開手,緩緩起身,寬大的袖幅自桌前垂落,而後,他轉身悄無聲息離去。
顧天瑜默默然望着離去的他,他的衣襬微微拂動間,她似乎看到了當年那個總是邪魅微笑的公子玉簫。當初,他的背影也是這般讓人着迷,她每次看着他離開,都有種想要拉着他不讓他走的衝動,然而,到了最後,她只是安靜的任由他越走越遠。
“姐姐。”燕小六望着顧天瑜那癡迷的眸光,眼底閃過一抹擔憂,低聲道。
顧天瑜的眸光瞬間恢復清明,她起身,淡淡道:“走吧。”
......
這是西涼王戰北無極登基第二日,因爲老王被人“謀害”,遂新王的登基,並未給西涼宮帶來多少喜慶,就連那白色綢緞,都沒有被摘下來。
有風自遠處鋪天蓋地而來,守夜的侍衛只覺得渾身一冷,又嗅到一股奇異的香氣,似是酒香與藥香的結合般,但只是短暫的一瞬,空氣中便沒了那股味道。衆侍衛四下環視一週,都以爲活見鬼了,不由又加快了腳步。
偏僻的高牆一角,顧天瑜三人屏住呼吸,待那些侍衛走遠,這才吐出一口氣,而後,阿大抱着顧天瑜輕躍上屋檐,他的輕功極好,動作自然也很輕,雖抱着顧天瑜,在落腳時愣是沒有發出一聲聲音。
小六隨後跟上屋檐,示意二人緩步慢行,而後便幾個起落,直奔到鬱藍明所在的寢殿外。黑夜中,他自腰間取出一塊石子,旋即飛旋而出,石子在很遠的地面上發出輕微聲響,雖然很低,但依舊讓守在宮外的侍衛大爲緊張,他們忙循着聲音離開,卻在走到門口時,撞上了回來的張公公。
小六翻身一躍,便貼近了房檐,聽得下面細碎的聲音,他努力屏住呼吸,張公公狐疑的四下望了一圈,沒有發現異常,方款款踱步至鬱藍明的房門口。
“娘娘。”張公公輕輕叩門道。
鬱藍明的聲音卻有些發抖:“進......進來。”
張公公聽出她聲音的異常,不由蹙眉,推開門,便見她面色慘白的趴在牀榻上,披頭散髮,衣衫不整,這模樣不由讓張公公的眉頭蹙的更深。
“都下去吧。”張公公衝幾個丫鬟道,那幾個丫鬟忙躬身離開,只是,她們的眼底波瀾不驚,並未因鬱藍明的難受而驚慌一分,似是早已經習慣一般,漠視着這位高貴的娘娘,以如此狼狽的方式出現在她們的面前。
待丫鬟走出房門,張公公的聲音陡然變的更加冰冷:“你這是什麼樣子?”
鬱藍明見到他,如見到救命稻草一般撲了上去,她泫然欲泣,楚楚可憐道:“給我......快給我。”
張公公從腰間取出一小小瓷瓶,丟到鬱藍明手上,鬱藍明顫抖的抓住那瓷瓶,而後迫不及待的將那瓷瓶打開,將瓷瓶中的粉末吞下後,她卻沒有感到舒爽,她將瓷瓶摔到地上,氣急敗壞道:“混賬!你給我的這是什麼?我的藥呢?我的藥呢?你是不是給換了?”
張公公一把拂開她要去抓他的手,眼底冷光乍現,嫌棄道:“莫要用你的髒手碰我!你自己越發上癮,這一點不夠你消遣的,還來怨怪我偷換了你的藥?我若真不想給你,你一滴都別想看到。”
鬱藍明倒在地上,花容慘淡,氣氛的瞪着張公公道:“你......你這個混蛋!莫要忘了我是無極的母后,日後,我再也無須靠你活着了!你若敢對我不敬,無極一定會殺了你的!”
張公公聽到這句話後,非但沒有害怕,反而大笑幾聲,聲音中帶着輕蔑道:“你以爲你的兒子做了西涼王就萬事大吉了?我若想要他的命,跟捏死一隻螞蟻簡單。何況,朝廷那沒有我,你以爲皇上爲何會讓他做這西涼王?”
鬱藍明劇烈的喘息着,她真的很難受,身體都止不住顫抖,她氣哼哼的指着張公公,聲音萬分委屈道:“你這壞蛋!當初你是怎麼跟我說的?而今,你連無極的命都不看在眼裡了麼?他可是你的......”
“嗯?”鬱藍明後面的話,生生被張公公那冰冷的目光中戛然而止,她害怕的垂下臉來,語氣有些卑微道:“我求求你......求求你給我藥......我真的好難受,真的......”
張公公轉身,冷言冷語道:“藥只有這麼多,你愛要不要!”說罷,他狠狠甩袖,摔門而去。
鬱藍明望着他的背影,憤恨的怒罵起來,可是,沒有人回答她。
燕小六待張公公走遠,方衝阿大揮揮手,阿大抱着顧天瑜飛掠而至,而後,三人跳下屋檐,聽得屋內那惡毒的咒罵聲,顧天瑜的脣邊蕩起一抹冷笑,旋即,她推門而入。
“吱嘎”的開門聲,在往常分明是再普通不過的聲響,而今聽着卻格外驚悚。
鬱藍明以爲是張公公來了,因爲緊張,她捂住自己的嘴巴,整張面容幾近扭曲,卻在看到顧天瑜時,目光驀地瞪大,她吃驚的望着含笑向自己走來的顧天瑜,一時間,似望着殺人不眨眼的羅剎。
“王后娘娘,好久不見。”顧天瑜一把握住鬱藍明指着她的食指,眼底笑意森然,“您這待客之道,是不是有點太不禮貌了?”
鬱藍明這才吐出一口氣,冷冷道:“竟然是你。”
顧天瑜嫣然一笑,自腰間取出一隻瓷瓶,在鬱藍明面前晃了晃,而後打開瓶蓋,一股奇異的芳香立時竄入鬱藍明的鼻尖,竟讓她周身都十分舒爽。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顧天瑜,而後一把奪過瓷瓶,開始拼命的吸起來。
顧天瑜拍了拍手,冷笑道:“舒服麼?”
鬱藍明的頭恨不能點成撥浪鼓,一直吸了有十幾下,她方平息下來,而後,她冷冷望着顧天瑜,眼底閃過一抹驚愕道:“是你?”
顧天瑜上前一步,奪了鬱藍明手中的瓷瓶,莞爾一笑道:“沒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