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之人。
陰風陣陣的牢房內,喜兒雙目空洞的靠在冰冷潮溼的牆面上,腦海中,反反覆覆都是顧天瑜和公子玉簫的那些話。
不......怎麼可能?自己被利用了?歐陽公子他......非但不是奸細,而且,他所愛之人也是皇后。不......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
她手腳無力的附在牆上,想要努力站起來,然,渾身上下如一潭死水一般,根本不能動彈一分。眼眸乾澀,想哭,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啊!”她雙手抱頭,痛苦的發出一聲嚎叫。
顧天瑜站在牢房外的廣場上,聽着那聲淒厲刺耳的尖叫聲,她的腦袋似被抽空一般,下一刻,她只覺得天旋地轉,整個人便向後倒去。
一雙大手輕輕托起她的細腰,公子玉簫神色慌張的望着顧天瑜,她眼眸微眯,意識陷入混沌之前,只聽得那一句焦急的“天瑜”......
......
再醒來時,天已大亮。
窗外樹枝上,幾隻小麻雀嘰嘰喳喳的叫着,濃烈的陽光照射下,花影樹枝搖。顧天瑜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便是公子玉簫那張滿是疲憊的面容。
只是此時,他正趴在牀邊安然入睡。此時他瓊花般好看的面容有幾分蒼白。顧天瑜垂眸,淺笑着望着他,但見他長眉微蹙,似有無法紓解的憂傷,長長的睫毛打下來,在眼下投下一片灰色的陰影,三千青絲如綢緞般披瀉下來,零散的在牀榻上鋪開,好似一朵開了一半的鳶尾花。
陽光自窗外打進來照在他金玉般的面容上,顧天瑜忍不住伸出手,拇指小心翼翼的在他的五官上摩挲,她緩緩閉上眼睛,想要努力記住這些紋路。
公子玉簫卻已經睜開了眼睛,他原本以爲這一次兩人會含情脈脈的四目相對,不曾想顧天瑜雙眸緊閉,脣角彎彎,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
顧天瑜猛然睜開眼睛,有些錯愕的望着公子玉簫,卻見他突然起身,翩然在她的身邊躺了下來,而她的手,也已經被他緊緊包裹在溫暖的手心中。
“朕以爲,你這輩子都要距朕於千里之外。”公子玉簫低眸,寵溺的用鼻子蹭了蹭她的鼻尖,狹長的鳳眸中,此時滿滿都是笑意。
顧天瑜傻傻望着他,良久,才緩緩向後移了移,冷聲道:“皇上想太多了,我只是突然想起在家鄉玩的摸臉遊戲罷了。”
公子玉簫斂眉,目光沉沉的望着這個總是倔強的逃避自己想法的傢伙,然後俯下頭,將溫熱的脣貼上她的脣瓣。纏綿火熱的吻,毫無預兆的在牀榻上展開。顧天瑜用力又捶又踢,想讓他鬆開自己,然而,換來的是脣上的一絲疼痛。下一刻,淡淡的血腥味便在她的口齒間蔓延開來。
公子玉簫緩緩抽出舌頭,淺笑着望着臉色漲紅,杏眸中滿是怒火的顧天瑜,得意洋洋道:“這是早安吻,朕記得你給朕講過,浪漫的話本中,男主都喜歡在醒來時親吻女主。朕今日嚐了嚐,發現......“他突然伸出舌頭舔了舔脣邊,隨即邪魅一笑道:“發現滋味果然不錯。”
顧天瑜咬了咬脣,一把推開他,咬牙切齒道:“混蛋!”
“你終於肯用這種語氣跟朕說話了?朕還以爲,你永遠都只會板着一張臉,好像全天下都負了你一般。”公子玉簫繼續打趣道。
顧天瑜垂眸,原本的慍怒化爲無盡的悲哀,喃喃道:“每個人的心中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天下。我所有信任的人,都欺騙我,背棄我,甚至憎恨我,你覺得,屬於我的天下,難道沒有負了我麼?”
她就這麼斬釘截鐵的問着,語調一如往常那般溫涼,不再逃避他眷戀深情的目光,而是直視着他,沒有一分彷徨。
公子玉簫瞬間啞口無言。
他小心翼翼的守護着她受傷的心,不曾想,一句玩笑話,還是讓他們回到了原點。想要解釋,當看到顧天瑜那深邃的目光時,他知道說什麼也沒用。於是這一次,不再是顧天瑜逃避,而是他選擇逃避,他起身,衣袖浮動間,長髮輕輕掃過她白皙的臉頰。
背對着顧天瑜,公子玉簫眼眸低垂,眼角處,樹影浮動,將他的眼底染上一片灰色。他抿了抿脣,長長吐了口氣,隨後扯起一個與平時一般的邪魅笑意,轉過臉,輕言軟語道:“好好休息吧,御醫說你是受了刺激,需要多休息,切勿隨意動怒。”
顧天瑜輕輕“嗯”了一聲,她斂眉望着公子玉簫,雖然他在笑,然而那原本綴滿琉璃般清亮的鳳眸中,卻幽幽不見底,沒有一絲往常的光彩。她的心中泛起絲絲心疼,想開口告訴他,她已經相信,他是真心,想告訴他,她也在等一個答案,想知道自己究竟能否捨棄對他的那份愛和執着。
但,她還是說不出口。
“而且......有一個人,他永遠都不會背棄你,雖然那不是朕......”公子玉簫有些不甘心道,他摸了摸顧天瑜冰涼的臉頰,俯下身,想要再一次親吻她的額頭,然而,他硬生生頓在半空中,有些無奈的蒼涼一笑,輕聲道:“朕還有摺子要批,晚些再來看你。”說罷,便轉身,大步流星的離開了。
顧天瑜安靜的望着他的背影,他離開,她便下牀,躲在窗戶後面,懶懶的望着他。
漸漸地,她笑了,笑的那般單純可愛,而公子玉簫似乎感受到一般,他突然轉身,目光穿越叢叢豔紫濃重墨綠,含笑望着窗檐前的她,空氣中滿是花香,那沉浸在花影后的女子,似也染了香氣,如百花仙子一般,在陽光中,顯得冰清玉潔。
顧天瑜頓時有種耗子被貓抓住的感覺,她倉惶轉過臉去,黑色的發隨風揚起,一樹花落間,幾近墨綠的顏色,鋪天蓋地而來。
好美。公子玉簫淺笑着轉身離開,眼底,亦染上無數落地花紅。
“主子。”小凳子站在門口,聲音有些哽咽的低聲喚道。
顧天瑜斂眉,淡淡道:“進來。”
小凳子躬身走進來,此時他氣色雖比昨兒要好很多,但眼圈紅紅的,一看便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顧天瑜心中劃過一道淺淺的不安,下一刻,小凳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帶着哭腔道:“請主子保重身體,喜兒......喜兒在牢中自盡了。”
沉默劃過虛無冷寂的清風。
顧天瑜僵直了身子站在那裡,沒有落淚沒有激動,她維持着一貫的冷靜,在小凳子擔憂的目光下,淡淡道:“怎麼死的。”
小凳子垂眸,低聲道:“撞......撞死的。”
顧天瑜無奈一笑,眼底情緒翻雲覆雨般激烈的波動着。她深吸一口氣,點點頭道:“本宮知道了。”
“那......她的後事......是和其他宮女一樣,送出宮,葬在亂葬崗麼?”小凳子提心吊膽的問道,一雙眼睛如密不透風的牆般,聚精會神的盯着顧天瑜,生怕錯漏了一個神情變化。
然而,他什麼也沒有看到。顧天瑜的表情,自始至終顏色淡淡,連眉頭都沒有蹙一下。她倚靠在窗前,似在努力的汲取陽光的溫暖,手指有意無意的撥弄着花枝,語氣一如剛剛那般淺淡道:“她是丞相府的人,送回丞相府吧。給丞相帶一句話,讓他將喜兒葬在竹林苑中。希望......她能在那裡找到一片淨土。”
小凳子用力點點頭,認真道:“主子放心,這件事奴才一定辦好。奴才......奴才會看着丞相大人將喜兒姐姐埋了。”
顧天瑜淡淡點點頭,將一朵花遞過去,“拿去吧,就當是我爲她送行的禮物。”
小凳子擡眸,望着依舊神色淺淡的顧天瑜,突然忍不住落下淚來,起身,顫抖着接過那朵粉紅色的***花,終於痛哭流涕道:“主子......”
“我沒事,什麼也不要再說了。”顧天瑜轉身,一張面容瞬間蒼白下去,她扶着額頭,緩緩走向前,生怕被小凳子看出,她此時已經沒有一分力氣。“我有些累了,要休息一會兒。你去吧,回來後,給本宮回個信便是了。”
小凳子有些擔憂的望着顧天瑜,想說什麼,最後還是頹然說了句“是”,便捧着那朵花退下了。
他剛離開,顧天瑜便倒在了牀邊,她努力壓抑着情緒,然而,淚水還是洶涌而出。
這傷心,做不得假!
......
蓮雲殿內,顧婧琪一邊塗蔻丹,一邊聽小翠說這件事情。她吹了吹紅的滴血的蔻丹,冷笑着說:“喜兒也是個沒用的,哼,沒用的人,活着也沒意思。不過,能讓顧天瑜此時放鬆警惕,她也算死得其所了。”
小翠戰戰兢兢的站在那裡,臉色難看的從牙縫中擠出一句“是”來。
顧婧琪輕輕瞥了她一眼,眼眸中滿是不滿,她“嘖嘖”兩聲,細聲細氣道:“你啊你,如今怎的變得這般怯弱?本宮還是喜歡以前那個小翠。”
小翠咬着脣,滿眼都是恐慌,下跪道:“小翠無能,求娘娘責罰!”
“起來吧,看你那樣子!”顧婧琪蹙了蹙秀眉,滿眼都是嫌惡。“淑妃今兒有沒有來信?讓她對付那個女人,她對付到哪裡去了?一個個的,都是些沒用的下.賤貨色!”
小翠委屈的垂下眼角,糯糯道:“剛來信了,淑妃說‘一切具備,只欠東風’。”
顧婧琪的臉色好看了幾分,她冷笑着取出一封信箋,手指在上面輕輕滑過,一雙眼眸中滿是狠厲與算計,聲音清淺冰冷道:“顧天瑜,我要讓你看看,你愛的男人,和愛你的男人,是如何同時將你推入萬丈深淵的。”說罷,她將信遞給小翠:“一個時辰以後,本宮要看到沈墨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