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瑜默默記下了謝遜的名字,順便將他的樣子鏤刻在腦海中。她有一種預感,這個侍衛絕對沒有表面上那麼簡單。
燕小六跟在顧天瑜身後,有些不滿的咕噥道:“主上怎麼可以隨意答應別人,明明大哥他們還在等着見她呢。”
雖說他嘀咕的聲音真的很小,但顧天瑜可是聽的清清楚楚。她轉眸,衝燕小六眨巴眨巴眼睛,笑眯眯道:“小六,你是不是覺得主子特煩啊?”
燕小六忙單膝下跪道:“屬下該死。”
顧天瑜一看,機會來了。她挑了挑眉,帶着幾分邪氣的眸子中染上幾分戲謔,輕輕拍了拍燕小六的發頂心,她俯身道:“你若改不掉這動不動就跪的習慣,姐姐我便讓你一直跪着,不過,姐姐可不保證,姐姐會不會出事。到時候......你的好大哥們究竟會怎麼對你?”
燕小六錯愕的擡眸,頗有些無辜的望着顧天瑜,但見她那狹長的眼底,。閃爍的是得意的流光,燕小六知道,自己又被顧天瑜給算計了。
顧天瑜起身,轉身,含笑望着等在那裡,此時眼眸中帶着幾分讚揚的謝遜,淡淡道:“走吧。”
若說謝遜起初對顧天瑜恭謹,是因爲顧天瑜揭下皇榜的話,那麼如今他是發自內心的欽佩這個女子了。因爲此時,他眼中的顧天瑜,真的是一個獨特的女子。關於她的身份,她的氣度,都似一個迷。比起郎中,她更似一個高高在上的女王,讓人無法逼視。
燕小六在那裡跪了一會兒,見顧天瑜已經走到了玉石地面上,他有些無法淡定了。揭皇榜時,那守衛說的話在他的耳畔纏繞,他堅定頷首,“不管了!”說罷,他便起身,匆匆追上了顧天瑜。
顧天瑜向後瞥了一眼,彎翹的睫毛下是邪魅狹長的眼角,她清淺一笑,眼底蕩起無數細碎流光,挑眉道:“不跪了?”
燕小六面色緋紅,一手撓着脖頸,有些彆扭道:“不跪了......以後小六聽主上的。”
顧天瑜頷首,得意洋洋道:“這才乖嘛,你年紀比我小好多,日後也別主上來主上去的,讓人聽了笑話呢,喚我姐姐便好。”
燕小六慌忙擺手,臉色難看道:“那怎麼可以?誰敢笑話主上......”話說到一半,便在顧天瑜那不滿的目光中戛然而止。燕小六垂首,囁嚅道:“嗯,姐姐......”
顧天瑜長舒一口氣,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爲何非要執拗於這些,只是,第一次見到燕小六,她便有種十分熟悉的感覺,他的忠心耿耿,就好似當年東娥宮中,那個總是逗她開懷大笑的小凳子。
也許是這種感覺,讓她不願意讓小小年紀的燕小六,便生長在這種奴性當中。
“來者何人?爲何遲遲不上前拜見?”此時,一聲尖利的聲音在殿外響起,顧天瑜幾人同時轉首,但見一手執拂塵的老太監,冷冷望着他們幾個。謝遜忙道:“快過去吧,這位乃是王上身邊第一紅人,太監總管張公公。”
顧天瑜跟着謝遜往前走,張公公?她的眸光波瀾不驚的落在張公公身上,但見他頂着一張滿是褶皺的大餅臉,一雙細長的眼睛中冷傲非常,他探尋的望着顧天瑜,並沒有其他人看到她時的詫異,好似,在他的世界中,所有人都一模一樣,掀不起任何波瀾。
三人拾級而上,謝遜恭謹行禮道:“參見於公公,小的乃是宮門守衛謝遜,這兩位乃是今日揭下皇榜之人。”
張公公眼眸中精光微閃,十分意外的重新打量顧天瑜一番,旋即,他冷哼一聲道:“皇上的病非同小可,這位姑娘沒進門之前還是仔細思量,你有命進去,能否有命出來。否則若你無能爲力,神仙大佛也救不了你。”
顧天瑜揚眉,心道,西涼王族還蠻人道主義的。她揭個皇榜,竟然有人三番四次勸阻,這到了西涼王殿前,還有選擇的機會,縱使是帶着目的前來,顧天瑜已經有些喜歡這個頗有人情的地方了。
“多謝公公關心,在下從不打無把握之仗。”顧天瑜不卑不亢道,她說這話時,目光直視着張公公,眼底的決然與自信,讓這位多年來,在朝中看慣了風雲變化的老公公都有些心驚。
他微微頷首,讚賞的望着顧天瑜,態度不再如此傲慢,而是轉身,拂塵一掃,掃除塵埃無數,爲顧天瑜讓出一條路來,“姑娘,請進。”
顧天瑜頷首道:“謝公公。”
燕小六要跟進去,張公公凝眉,伸出胳膊阻攔道:“小兄弟,除了姑娘外,誰也不能進去,你還是在外面候着吧。”
燕小六面露慍色,氣憤道:“那怎麼行,萬一你們對主......姐姐有什麼不利,我如何向幾位哥哥交代?”
張公公臉色難看,示意一旁侍衛上前阻攔,顧天瑜卻淡淡道:“公公難不成是怕,一個毛孩子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翻手雲覆手雨?”
張公公微蹙眉,轉過臉望着顧天瑜,顧天瑜依舊是一副含笑的模樣,眼眸中波瀾不驚,只安靜的望着他,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張公公幹咳一聲,冷着臉道:“進來吧。”
燕小六望着顧天瑜,那原本只有冷傲的眼底,此時充滿了敬佩。單是一會兒功夫,顧天瑜讓他看到的,是其他女子難以比擬的靈活機變,似乎無論多複雜的事情,只要她一句話,便能改變。
顧天瑜等人進入房間內,顧天瑜忍不住斂眉,因爲,她嗅到了異樣的氣息。只是,這種氣息並非從他們平日裡採的草藥草藥中嗅到的,而是在她執行任務的一個酒吧裡聞到的。雖說有人刻意用濃重的檀香遮掩住,然依舊躲不過顧天瑜的鼻子。
顧天瑜凝眸,望着不遠處,那垂下的紗幔後躺在榻上的男子,和此時端坐在牀榻邊,臉上滿是哀傷的王后。王后鬱藍明看起來也就三十左右,濃重的妝容,精緻的五官,微微挑起的眉,滿是邪氣的眸子。這個女子,給顧天瑜的第一感覺便是,披着人皮的狐狸精。
縱是做戲,哀傷的人哪裡還有心思畫這樣濃重的妝容?顧天瑜掩於面紗後的脣角,上揚一個危險的弧度。她躬身,淡淡道:“參見王上,參見王后。”
鬱藍明自顧天瑜進來,便一直是那副哀傷的模樣,但她的眼底,帶着幾分鄙夷,似是無論誰來,都只有死路一條。直到顧天瑜說話,她方擡眸望向顧天瑜,而後不,她微微斂起眉,仔細打量着顧天瑜這張面容,冷冷道:“報上名來。”
嚯,都不讓平身的麼?好大的架子。顧天瑜心中冷笑,面上卻將頭埋得更低,作恭謹狀道:“草民雲升,乃是‘毒醫聖手’歐陽少衡同門師妹,下山歷練,途中聽聞西涼王身染奇毒,遂毛遂自薦,想爲西涼王看上一看。”
此時幾個御醫紛紛前來,入門前,聽到顧天瑜的話,他們各個面露錯愕,旋即激動道:“姑娘也是扁鶴後人?哎呀!王上這回有救了。”
顧天瑜安靜聽着,她微微擡眸,但見帷幔後,鬱藍明臉色僵硬,一雙眸子危險半眯,望着顧天瑜,似是在望着心中的一根毒刺。
一個御醫忙附和道:“傳說,毒醫聖手與其師傅一般,均有起死回生之本領,姑娘,不知可否讓下官在一旁觀看您爲陛下診斷?”
顧天瑜還未答話,鬱藍明那冰冷的聲音便響起。“胡鬧!”鬱藍明銀牙緊咬,尖聲喝斥道,“你們以爲這是授課麼?如今雲升姑娘是要爲皇上診斷,你們拿不出醫治皇上的法子,倒想着其他的,就不怕本宮要了你們腦袋?”
幾位老御醫忙躬身,急急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都給本宮滾出去!”鬱藍明冷冷甩袖道。
幾位御醫如蒙大赦,忙恭謹告退離開。張公公上前,讓人將帷幔掀開,低聲道:“主子莫要氣壞了身子,獨孤御醫他們,也是想多學些東西,日後纔不至於這麼沒用。”
鬱藍明冷眼望着張公公,只輕輕哼了一聲,旋即俯下身,脣貼着如死人一般躺在那裡的西涼王的耳畔,輕聲道:“王上,您看,扁鶴後人來了,您的病啊,總算有救了。”她的聲音不鹹不淡,聽不出開心,也沒有遺恨,一時間倒真讓顧天瑜摸不透情緒了。
“過來吧。”鬱藍明重新端坐好,淡淡掃了顧天瑜一眼道。
顧天瑜微微頷首,直起身子向前走去,燕小六抱着劍跟上去,不料在靠近帷幔時,他猝不及防的打了個噴嚏,顧天瑜有幾分詫異的回頭,但見燕小六搓了搓鼻子,有幾分不悅的咕囔道:“好難聞的味道。”
鬱藍明面色一冷,望着燕小六的目光一瞬間如鋒利刀尖,讓人忍不住打着寒戰。
顧天瑜自然捕捉到了那個眼神。她微微一笑,柔聲道:“哪有什麼味道?許是你這幾日日夜趕路,累了。”
燕小六擡眸,望着顧天瑜,但見她此時正含笑相望,似是在提醒他什麼。聰明如燕小六,他立刻會意,忙道:“嗯,今早便有些不舒服。”
鬱藍明的面色漸漸鬆下來,她斂眉,不悅道:“本宮要你們來給皇上看病,你們倒在皇上跟前聊起天來了,你們好大的膽子。”
顧天瑜忙道:“王后恕罪,草民這就爲王上把脈。”她走到榻前,伸出手給西涼王把脈,旋即,她的眼角微跳,擡眸望了鬱藍明一眼,鬱藍明冷冷望着她,似是看她走向窮途末路。
顧天瑜蹙眉,眉宇間滿是疑惑,她又檢查了一番西涼王的瞳孔,鼻息,卻在一無所獲後微微一愣,目光落到西涼王那繃緊的麪皮上......
她輕輕“嘖”了一聲,眼底堆滿更多的疑惑:這西涼王,竟帶着人皮面具?
那麼,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