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烈的咳嗽聲,在激動的質問後,便前仆後繼而來。顧天瑜伏在牀榻上,一手緊緊攥着胸口,身軀顫抖,眼眸中淚水簌簌落下,她極力望着那端坐在簾外的模糊身影,面色慘白成灰。
李婉兒的一顆心也似鼓槌,她死死等着顧天瑜,脣邊幾近咬出血來,“我說,公子玉簫死了!”
顧天瑜搖搖頭,她一邊咳嗽一邊努力道:“不......不可能!表哥答應過我,你莫要再欺我了!滾出去......滾出去!”她慘白的臉色,因爲慍怒而漲紅,可是那黯淡的雙眸中,依舊沒有一分光明。
李婉兒昂首大笑,緩緩起身,挑眉道:“顧天瑜,我爲何要欺你?你何等聰明,自然知道我今日來,是要你的命的!遂,我不妨坦白告訴你,我寧願你自殺!也不要髒了我的手。”
顧天瑜冷哼一聲,譏誚道:“你死了這條心吧!我若死了,表哥還會再放過玉簫麼?你既知我不會上當,又何必白來一趟?”
李婉兒心中又氣又恨,她蹭的起身,幾步來到牀榻前,將一隻玉佩“啪”的丟到顧天瑜的臉上,顧天瑜慌忙接住玉佩,旋即,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顫抖着,一分分仔細的將玉佩摸索一遍,而後,她擡起下頷,冷聲道:“你怎麼會有這玉佩的?”
龍鳳佩。公子玉簫腰間從不取下的一塊玉佩,它的造型是一龍一鳳交織攀附,龍的一條鬍鬚突兀而上,蜷曲的造型,竟似什麼鑰匙。顧天瑜之所以注意這塊玉,正是因爲這玉質地上好,她曾起來貪心,順手牽羊過......
不過,公子玉簫輕而易舉的便將玉收回,他似乎十分在意這塊玉,顧天瑜想問,又怕牽涉到什麼問題,是公子玉簫不想告訴她的。遂,她一直沒有問。
昨夜,公子玉簫擁着她時,她分明還摸到過這塊玉佩,怎的如今......就在這裡了?強烈的不安,讓顧天瑜感到恐懼。想起沈墨濃今早的話,他那“殺無赦”的命令,是不是根本就沒有收回?
如果是的話,玉簫,千軍萬馬追逐,你真的能平安無事嗎?
李婉兒見顧天瑜滿面擔憂,脣角不由上揚一抹笑意,她微微上前,躬起身子,而後一手捏起顧天瑜的下巴,目光中流光黯淡,卻透着夜的狠厲,“不過是死人身上的東西,我想要的話,怎會拿不到?”
顧天瑜身軀微震,整個人癱在那裡。李婉兒放下手,有些嫌棄的用錦帕擦着手,轉身淡淡道:“墨濃相信歐陽少衡,我爹卻不相信。遂,公子玉簫根本連皇宮都還沒爬出去,就已經命喪黃泉了。現在......你可聽得清楚了?”
“你......你把他怎麼樣了?”現下,也由不得顧天瑜不相信了。因爲這玉佩,公子玉簫若真的完好,他縱是毀了,也定不會交給這些人。
李婉兒淺淺一笑,淡淡道:“妹妹剛剛難道沒有聽清楚?我說,他死了。”
顧天瑜失魂落魄的搖搖頭,喃喃道:“不......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
李婉兒冷哼一聲,站在門前,冷聲道:“信不信由你,我只是來告訴你一聲,你明日若真要與墨濃完婚,我保證會將公子玉簫的屍首掛在城門外,讓全天下的男女都看一看,你顧天瑜心愛的男人,死前是多麼的悽慘可憐!”
顧天瑜慌忙咬脣道:“不!不要......你不要這樣對她......”
李婉兒轉過臉,眼底狠厲如一把利劍,望着顧天瑜玉頸上的傷口,脣邊擠出一個冷然的笑意,沉聲道:“不要?那你就該知道自己怎麼做。聽說雲升姑娘乃一代鬼醫歐陽先生的徒弟,那麼,你的身上怎可少了毒藥?”
說罷,她再不回頭,轉身便悠然離去,她腳踝上的鈴鐺,一如第一次見面般,清脆的叮鈴作響。只是,那個單純如水的女子,再也不在了。
顧天瑜伏在牀榻上,任淚水滑落臉頰,滴落在龍鳳佩上。良久,她低低的笑起來,強撐起身子,自嘲道:“難道......只能這樣了麼?”
她她本以爲,解決掉鐸鐸族的事情後,她便可以離開,從此之後不問世事,獨自一人浪跡天涯。誰知,入宮之後竟然發生了這麼多始料未及的事情。再次被背叛,被欺騙,反目成仇,衆叛親離,好像她顧天瑜,註定是一顆災星。
想及此,她摸索着下牀,小心翼翼來到梳妝檯前,她數着格子,拉開最後一個格子,從裡面翻出一隻精緻的瓷瓶。因爲瓷瓶上的花紋,是顧天瑜親手雕刻上去的,遂她不會拿錯。而瓷瓶中,放的便是李婉兒所說的毒藥。
自從答應沈墨濃,下嫁於他之時,顧天瑜便未想過要活着。她本以爲,自己還要過段時間,纔有機會服下這毒藥。不曾想,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拿着藥,顧天瑜晃晃悠悠往牀榻走去。她沒有梳理,反正死後,會看到她的人並不是公子玉簫,怎麼死,又如何呢?
平躺在牀榻上,顧天瑜將龍鳳佩放在心口,她清淺一笑,心竟然是從未有過的平靜。“玉簫,我來見你了......如果相遇,你還會原諒我嗎?”
緩緩將瓶塞打開,興許是對死亡未知的恐懼,亦或是因爲這一路走來的艱辛,顧天瑜再次落淚。她將藥瓶放到脣邊,從此......人世間一切都與她無關。
......
今夜,雨橫風驟。
晴天突然變雨天,天空驚雷滾滾,天氣由zaore急轉而成爲陰冷,讓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磅礴大雨中,沈墨濃踩着一地積水,神色倉皇的疾步往前走着。他周身均被大雨淋溼,眼睛在雨水的沖刷中,甚至都睜不開。
一旁太監拿着一把傘,雖是極力想要護着沈墨濃,然在這狂風驟雨中,根本無濟於事。
他的寢殿內,此時所有人匍匐在地,均倒地大哭。
沈墨濃站在慟哭聲不止的殿門外,身形一顫,旋即瘋狂衝入門內,望着躺在榻上,一手垂落下來的顧天瑜,他的喉嚨發澀,竟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皇上......您請節哀啊!”這時,一位公公悲痛道。
沈墨濃看也不看那公公,他如被抽了魂魄的木偶般,跌跌撞撞來到牀榻前,呆呆望着牀榻上,此時面色紫黑的顧天瑜,她的胸前,那枚玉佩依舊安靜的擺放在那裡,而地上,是一瓶碎裂的瓷瓶,從裡面,流出漆黑色的液體。
“天瑜......天瑜......”沈墨濃顫抖着走上前,一把將顧天瑜擁入懷中,淚水再也抑制不住般滑落臉頰,“天瑜......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這麼狠心?”
只是,無論他再怎麼喊叫,懷中身體已經發硬的女子,再也不會用那雙慍怒的眸子瞪着他,再也不會咬牙切齒的諷刺他了。
窗外,雨聲與雷聲越來越大,似要將整個天地吞噬一般一樣。從未落淚的沈墨濃,此時卻哭的像個孩子。太監們見皇上如此傷心,哪裡敢不哭,遂,房間內的慟哭聲,竟然要壓過驚雷。
沈墨濃緊緊擁着顧天瑜,努力的想要將她捂熱,他赤紅着眸子怒瞪着所有人,冷聲道:“送藥的是誰?!準備午膳的是誰?爲何出了這種事,竟沒有一人發現?!”
衆人面色慌張,瑟瑟發抖,忙叩首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來人啊!把這些人都拖出去斬了!”沈墨濃高聲道。
立時,所有人都驚慌失措的愣在那裡,旋即,更高的求饒聲此彼起伏,而沈墨濃不聞不問,只是抱着顧天瑜的屍身,眼底滿是痛楚。
不斷有人被拉出去,血哭喊聲與驚雷聲一同,血與雨水一起,在這雷雨天裡,讓悲劇不斷蔓延。
得知消息的李婉兒,連披風都沒來得及披,便匆忙趕來。
剛踏入大殿正門,她便看到一個丫鬟被腰斬,血在她的眼底鋪開,立時如散落在雨中的玫瑰花瓣,那般刺眼。
李婉兒身形虛晃,身後丫鬟忙攙扶住她,她推開那人,疾步向前走着,高聲道:“住手!都給本宮住手!”
侍衛們見到李婉兒,忙恭謹行禮,哪裡還敢動彈。李婉兒踏進門,一眼便看到渾身溼透,哭的傷心至極的沈墨濃,她的眼底,泛起點滴晶瑩。
沈墨濃緩緩擡首,雙目空洞的望着李婉兒,冷聲道:“你怎麼來了?”說罷,又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衆人,他冷聲道:“侍衛呢?怎麼還不把這些人拖出去?還有......把皇后也請出去,沒朕的命令,誰也不準進來!”
侍衛們猶豫不決的望着沈墨濃,沈墨濃擡起手,雄厚的真氣自手掌間擊出,立時,一人被真氣震飛,狠狠的撞在了牆上,然後重重落地,“哇”的吐出一口血。
“還有誰要違反朕的命令?!”沈墨濃冷喝一聲,怒瞪着所有人。
“是!”所有侍衛均抱拳道,然後便去拖拉此時早已經哭得三魂少了七魄的宮人們。
李婉兒擋在門前,冷聲道:“住手!住手啊!”
然而,經過剛纔,誰也不敢再違背沈墨濃的命令,最後侍衛無奈,竟然直接在門口開始揮刀......
淒厲的慘叫聲,表現出所有人的驚恐。而沈墨濃自始至終只低眸望着顧天瑜,好似這世界上的人都死光了,也與他無關。
當血濺到李婉兒的裙襬上時,她終於無法忍受,上前一步,大聲道:“是我讓他們不要向你稟告的!”
沈墨濃黯淡的眸子,一瞬間聚斂無數光芒。他猛然擡眸,目光如利劍般緊緊的望着李婉兒,“你說什麼?”
李婉兒上前一步,堅決道:“是我一直記恨顧天瑜,所以我今早過來,騙她說公子玉簫死了,是我要她自殺的!你要怪罪,怪罪我便是,不要傷害無辜的人!他們......都是無罪之人。”
幾乎只是一瞬間,衆人只覺得面前颳起一股冷風,寬大的金色長袍垂落,旋即,本在牀榻上的沈墨濃,竟然站在李婉兒面前,一手狠狠掐着她的玉頸,冷聲道:“你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