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上。
透着天光的庭院內。
一羣官員環繞而坐。
“英夷現在就在定海洋麪!”
“舟山島爲什麼沒有通防告知!?”
“張鎮臺!您的定海水師呢?!”
一名官員忍不住拍桌低喝着。
坐在主位的年長官員慚愧的以袖掩面,悶聲道:
“夷船被風吹來,恆有這事……我……”
那官員還想開口,坐在老者旁的官員出聲打斷道:
“羅大人,此時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英夷限半個時辰予以答覆,如果不降,即行開炮,轟擊島地與堡臺,及率兵丁登岸。”
“我想了想,此時佈防已然來不及了。”
“不如撤兵入城,扼要堵守,以待來援。”
衆人沉思了一會兒,
羅大人開口道:
“英夷所長在於船炮,其利於水而不利於陸。”
“完全撤兵入城,恐有棄土失責之名。”
“不如將一半水師撤至距城一里的半路亭扼要堵守。”
“另一半則撤至城中扼守。”
這時,老者放下掩面的袖口,對兩位官員嘆聲道:
“到時候島上的汛兵歸集起來,就交給姚邑尊守陸路了。”
“其餘的……我也做不了什麼了。”
“守城不是水師之責,我爲水師總兵,必須扼守海口,阻止英夷登岸。”
“承平這麼些年,誰料到突然英夷的兵船就跑到定海來了!”
“你守不住城只有一死殉國,我何嘗不是如此?”
“恐怕,也只有陪着水師戰船葬身大海了。”
……
{定海縣始建於康熙二十六年(1687),轄舟山羣島,後改爲定海直隸廳。}
{其東、北、西三面環山,南面臨海。}
{城南二三裡即道頭港,其吉祥、竹山、大渠三口,爲外洋入港門戶。}
{道頭港在往南,是大小五奎山、大小盤峙山、大小渠山等大小島嶼環布海中。}
{舟山島與鎮海縣隔海相望,扼南北海上通道,戰略地位十分重要。}
{因爲定海是天然良港,所以英國人對此極爲垂涎。}
{馬戛爾尼使華時,就曾正式提出佔據舟山附近一個小島的要求。}
{英國決定出兵時,義律即曾建議英國政府用武力佔領舟山島。}
{等到道光二十年正月二十,1840年2月20日,在英國外相巴麥尊給懿律下達的最後訓令中,明確指示英軍封鎖珠江後,即應占領舟山羣島中最適於用做司令站以便長期佔領的島嶼。}
{1840年6月底至7月4日,伯麥率領“威裡士釐”號、“康威”號、“鱷魚”號、“巡洋”號、“阿吉林”號戰艦5艘,武裝輪船“皇后”號和“阿特蘭特”號兩艘,以及載運着陸軍第18團、第26團、第49團等部的運輸船十艘,開抵舟山水域,水陸兵丁共約四千人。}
{舟山島這麼重要他不佈防?}
{佈防了,清廷在此駐水師一鎮,轄鎮標中、左、右三營,分駐舟山各島。}
{兵兩千四百八十一名,配備大小船艇七十七艘,陸上配備大炮一百一十四門。}
{定海縣城東南設炮臺一座,安炮八門,配兵弁五十人。}
{但當英艦船初到定海洋麪時,清軍水師毫無戒備,不予攔截。}
{至於原因……定海鎮總兵張朝發說了“夷船被風吹來,恆有這事,無足深訝。”}
……
大明·正德時期
“這時候就不能這麼打了。”
朱厚照臉上泛着紅暈,眼睛朦朧道:
“你看!這定海城東北西三面環山,東西兩側還有山嶺延綿到海邊!”
“那…道…道頭港,港外的海中東側還有五奎山,西側有磐峙山!”
“這一下子就把進港的水道分成三路!”
“東西側兩路水淺,所以吃水略深的船根本無法通行。”
“只有中間的水道可進大船。”
“但像英夷這樣的大船,根本進不來。”
“把他們放進來甕中抓鱉!分散殲之,紮營之騷擾,斷其糧水,附近有源,投瀉藥!”
“登入周邊鄉,縣。鄉民人人爲探。”
“紮營暗中派人盯盤,敵派探子,抓其口舌。”
“過三五日,夜派小艇,破壞其大船。”
“鑽孔!塗油火燒,破壞其船尾舵!”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放棄地利,以己之短攻彼之長。”
朱厚熜把腳邊的酒壺踢遠了一些。
你喝高了吧?
看清楚點啊!
他們的艦體都是用白鐵包裹的!
船的底部難道會放過嗎?!
還火攻……
……
大清·乾隆時期
“無能的官員真是誤事!”
乾隆忍不住拍着御案,怒聲道:
“可見這位總兵腦子裡對國家形勢一無所知,腦子裡裝的估計都是吃喝玩樂!”
“一個地方的軍事主將看到敵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被風吹來的!”
“真不知道是可笑還是可悲!”
和珅出前一步,拱手正色道:
“啓稟萬歲,我大清自立國以後,除了收復臺灣之後就再未海戰。”
“且,整個大清國,又有幾個人知道英夷的真實目的?”
“滿朝文武,整個天下!都還沉醉在天朝上國的大夢裡!”
“所謂滿招損,謙受益啊萬歲!”
不對勁兒……十分得有一百二的不對勁兒!
衆大臣忍不住對和珅側目相視。
這話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
你也不幹上諫的活兒啊?
除非……
“萬歲,今奴才要冒大不韙之事!”
和珅一摘頂戴花翎,撩袍跪下,滿臉堅毅道:
“奴才請萬歲爺!開海關!建水師!”
“奴才!死諫!”
說罷,一頭叩下。
乾隆“大怒”!拍案而起!
“好你一個和珅!”
“聖祖親言之制你也敢妄議!”
“你不怕朕砍了你的腦袋嗎!”
和珅擡起頭,腦門上已是一片青紫,但他依然堅定道:
“奴才!只願大清億萬斯年!”
“願以全副身家!建我大清護國海軍!”
“請萬歲念大清疆土萬民之責!”
“百年之後,奴才願挫骨揚灰!以懺聖祖!”
話音一落,滿朝譁然!
演戲他們不怕,皇帝與和珅演就演了。
但演到你這份上……
他們偷偷看了一眼,皇帝。
emmmm……陛下都被你鎮住了。
他們捫心自問,自己演不到這份兒上!
和珅啊和珅……
你掙錢我們是真不眼紅啊。
……
【定海知縣姚懷祥、總兵張朝發署會同文武官員商議。】
【由於意見不一,最後議定水陸分定,由張朝發率水師、羅建功率城外各營,齊集港口,分別於水上、岸上阻敵,姚懷祥率兵丁千餘人負責城內防守。】
【張、姚二人且互相約定:
“在外者主戰,戰雖敗不得入,在內者主守,守雖潰不得出。”】
……
天幕上。
一行白字在以軍艦爲背景的底色上浮現。
『道光二十年六月七日·1840年7月5日下午兩點半·定海之戰開啓』
隨着字體的緩緩消逝,乘着漲潮的英艦也開到港外,列好陣形。
第一排是『威裡士釐』
七十四門大炮自船壁的夾層裡緩緩伸出。
其東側爲『康威』號
西側爲『阿爾吉林』號。
同樣數目的大炮也展開對準港口。
然後是第二排、第三排。
“嘭!”
“嘭!嘭!嘭!”
『威裡士釐』號首先開炮。
兩層炮樓上不斷閃出火光,炮彈一發接着一發。
炮彈落地開花,鐵片迸飛,數人瞬間倒地,非死即傷。
其他各艦也都隨後開炮!
同時,定海水師及四個炮臺也開炮還擊。
“嘭!嘭!”
“軍門!軍門!”
一名戴着頂戴的軍官灰頭土臉的跑來,單膝跪地,含淚指着那邊轟隆作響的軍艦,悲聲道:
“軍門!”
“我們的炮!夠不到他們啊!”
髮鬚皆白的老者微微後仰了一步,身邊的佐官連忙扶住他。
老者看着那高大戰艦聳立海上,猶如山嶽一般。
雙目透出迷茫的神色。
而就在此時……
“嘭!”
鐵片迸飛!
“軍門!”
……
【道光二十年六月七日(1840年7月5日下午)】
【英軍伯麥見定海無投降跡象,乃命“威裡士釐”號等艦開炮發起攻擊,張朝發率清軍水師進行抵抗。】
【然而清軍發現,無論炮船還是炮臺,他們打出的炮彈都根本打不到海里的英艦。】
【而英艦一百餘門炮同時炸響,威力極大,射速極快,尤其是“威裡士釐”號。】
【“威裡士釐”號的第一輪打擊全部集中在張朝發的旗艦上,第一發炮彈就把張朝發炸到水中,十幾發炮彈過後,這艘定海水師最大的戰艦已經斷爲兩截,斜沉在海灘上。】
【戰船上的兵丁都紛紛跳水,游上岸去,三三兩兩奔逃。】
【英軍戰艦選着各自的目標,從容開炮。】
【清軍水師二十餘艘戰艦全被擊沉,四個炮臺也全被打啞,整個港口內外,不到半個小時全部淪陷,幾乎沒有一人抵抗。】
【水師總兵張朝發被英艦炮火擊傷左股,以傷重於當晚陣亡。】
【次日凌晨,英軍攻破東門,姚懷祥出北門外普慈山下,投梵宮池自盡。典史全福大罵英寇被殺,守城兵勇潰散,定海失陷。】
【英軍抵定海後,派陸軍司令布爾利管理定海軍務,以傳教士、鴉片販子郭士立治理定海民政。】
【他們在定海地區大肆殺掠姦淫。】
【“成羣結隊,或數十人,或百餘人,凡各鄉各嶴,無不遍歷,遇衣服銀兩,牲口食物,恣意搶奪,稍或抵拒,即被劍擊槍打。……近城一帶,遭毒尤甚。或因傷殞命,或受傷沉重,痛苦顛連,不堪枚舉”】
【以致城市爲墟。】
【六月三十日(7月28日)懿律與義律、伯麥率兵艦五艘、汽船、運輸艇三艘繼續北上。】
……
{這裡說個冷知識,在清朝的不少文獻,記錄的是署理知縣姚懷祥登上了英艦交涉,二品武官、定海水師的最高長官張朝發被丟進了歷史的角落。}
{但是,翻遍目前能找到的英方文獻,無論是第一次定海戰役的最高指揮官——英海軍司令伯麥。}
{還是負責登陸戰的英陸軍司令布耳利,抑或是參與了整場戰役的軍事秘書喬斯林、中校參謀芒廷、工兵部隊中尉奧克特洛尼等人的回憶錄。}
{關於登英艦交涉的清方主要人物,其身份有三種記載:總兵、海軍中將、艦隊司令。}
{而它們,無一例外地只指向一個人:定海鎮總兵張朝發。}
{據英方記載,當時英軍派哈里·達雷爾爵士現場作畫,後製成版畫於1842年出版,目前美國布朗大學圖書館也收藏有一幅。}
{該畫的標題爲《戈登·伯麥爵士和中國艦隊司令Chang將軍之間的會議》}
{在畫下方的文字區均配有和人物對應的介紹。}
{以圖正中的郭士立爲中心,其右手邊依次爲伯麥、布耳利,軍事秘書喬斯林等人站於兩人側後方。}
{郭士立左手邊的人物,畫下方有英文標註,依次爲“中國艦隊司令(舟山總督)”“他的旗艦艦長”“舟山縣長”,再下方的英文則註明這位“中國艦隊司令”姓氏爲Chang。}
{而從畫中文武官員的頂戴、官服、朝珠等細節上,也可以作出判斷,中方爲首的應是總兵張朝發。}
{而在英國人筆下,定海鎮總兵毫無懼色地登上了“威裡士裡號”,他將在伯麥面前留下一句悲壯而決絕的話,令英國人肅然起敬。}
{“我們看到你們的力量,知道抵抗將是愚蠢的,但我必須履行我們的責任,必須這麼做。”}
{《中國戰爭》一書寫道:“他們的責任和對皇帝的忠誠禁止他們投降……所以,他們必須抵抗。”}
{《中國叢報》在1840年分別選登了2名參與定海戰役官兵的書信,其中一封寫道:
“7月4日,星期六,戈登·伯麥……要求交出這座城鎮。
後來又有了進一步的消息:中國軍官說他們很弱,英國人很強大,但他們不能投降,也不能保證不開槍,英國人必須來佔領它,而他們必須戰鬥。”}
{另一封信說:“似乎就在第5天,中國海軍中將和其他軍官被邀請到‘威裡士裡號’上。……把一門大炮指給他們看,並向他們解釋了一艘戰艦側面攻擊所產生的不可抗拒的效果。
對於這一切,海軍中將(他是一個無聊、乏味的男人)只是回答說:
‘你很強,我很弱,這是真的。我知道抵抗沒有用,但我必須戰鬥。’”}
……
大宋·神宗時期
“必須這麼做……”
趙頊看着這句話,一時神遊天外。
“必須這麼做”“必須抵抗”“我必須戰鬥”
不同的表述方式,指向的卻是同一個核心意思。
我不能退!
……
大明·永樂時期
朱棣看着這略顯彆扭的翻譯,嘆氣道:
“很明顯,這句話應該是總兵說的,只有他才能以水師最高軍事長官的身份,代表舟山說出這句話。”
“而在這句話中,也可以看出這名總兵清醒認識到雙方的實力差距之大。”
“但同時,他也清醒地認識到,作爲一名軍人,他肩上的職責是不可能卸下的。”
“所以,他必須這麼做。”
……
大清·咸豐時期
“咳咳!咳咳!”
咸豐用手巾捂住口鼻,奮力咳嗽了一氣。
“唉……”
在外敵入侵時刻,以血肉之軀擋在強敵面前。
張朝發已經勝過十之八九的大清官員了。
咸豐看着天幕,發散了思維。
他的身後是大清的土地,岸上有大清的臣民,他的肩上有作爲朝廷命臣的職責和擔當。
他知道怎麼做,也“必須這麼做”
可惜……
這一句擲地有聲,大義凜然,足以被整個大清記住的話。
湮沒在了大清歲月的深處。
……
{對於這一分歧,有人分析認爲,定海戰役後,張朝發即被定罪,在之後的官方敘述中,自然不能再以正面形象示人。}
{這個我知道,張朝發死後被欽差大臣伊里布等人當做替罪羊,將定海失守責任都推在張朝發一人身上,按丟城失地律,本擬將其處斬。}
{道光不明就裡,在詔書中嚴厲斥責張朝發,並拒絕給予他贈官、諡號,甚至不允許其靈柩返回家鄉安葬。}
{直到咸豐即位後,張朝發才得以昭雪,並被追封爲武顯將軍,靈柩由兒子護送回閩安葬。}
{張朝發的故鄉,福鼎人民在太姥山下的瓜園村巖角亭建“浙江定海總兵張朝發墓”。}
{墓前植“已歸大海心何負,未斬長鯨死不休”挽碑以爲紀念。}
……
大明·天啓時期
朱由校正心緒複雜的無以言說。
等看到道光的操作不由自主的扣了釦眼角。
“這個操作……怎麼看着這麼眼熟呢?”
五弟?是你嗎五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