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老大聞言也知大事不好,喝問道:“從哪兒來的?人多不多?”
前來報信的賊人道:“西邊和東邊都有人來,兩邊都打着三四支火把,看上去都不太多,不過西邊似有蹄聲。”
原本鎮定自若的魯老大此刻也有些慌亂,喃喃道:“追兵竟來得這麼快?那另一頭又是何人?”
由於那賊人喊得聲音不小,亭長丁武自然也聽到了兩邊來人的消息,他笑着嘲諷道:“哈哈哈!爾等逃不掉了,快快束手就擒吧!”
疤臉張怒罵道:“逃不掉也要先殺光了你們!”
丁武繼續嘲諷道:“就憑你們?乃公不殺光了你們算是好的。”
疤臉張道:“被壓着打還嘴硬。”
丁武嘿嘿笑了兩聲,然後朝身旁的過謙使了個眼色。
過謙意會用盾牌遮護住丁武,丁武出其不意地踏前一步衝出防守陣型,一戟刺中一名賊人,然後又退回半步用小枝格開了另一個賊人的環首刀。
過謙也趁機揮刀砍在那名賊人的肩臂處,然後一擊即走,二人又退回了防禦陣中。
丁武與過謙的配合如行雲流水一般,短短一個照面就造成了一死一傷,讓圍攻他們的賊人俱都心驚膽顫不敢再輕易壓上。
魯老大這時候已經意識到面前這個亭部扎手,兩邊又各有追兵,實在不宜耽擱,當下道:“二三子,且隨我換個地方搶掠。”
賊人們面對如此頑強的亭卒也全無戰意,紛紛跟着魯老大退出了亭部。
這時候兩邊的援兵比先前又近了些許,西頭自然是房山營派來的追兵,東頭則是附近鄉里的鄉勇。
在顏良舉辦過比武大會之後,一些經受過歷練的選手雖然沒被徵召入軍中,但也被推薦在地方上任事。
有些被任爲縣卒、亭卒,有些則被任爲裡監門、鄉勇伍長等職。
在顏良的授意之下,各鄉里,尤其是靠近黑山的鄉里紛紛在閒暇之時組織青壯習練刀弓,可以在遭遇匪患的時候據守自保,相互支援。
房北亭附近的這個鄉也在數月之前遭受過房山賊的攻打,不少家裡都是受害者,因而在鄉勇選練的時候十分上心。
且鄉勇伍長李平與房北亭長丁武平日裡也有些交道,當聽到房北亭傳來陣陣鑼聲時,就知道房北亭遇了警,忙招呼一起訓練的鄉勇起來守備。
鄉勇們拿起刀弓守在里門邊上後,房北亭卻沒了動靜,衆人還以爲警訊消失,不料烽火燃起,說明遇到了賊人的襲擊。
若在數月之前,即便是聽到鑼聲看到烽火,各鄉各里也多是自掃門前雪,多半不會出去援救別處。
不過自顏良到常山之後連連破賊,讓百姓們安全感大增,又增強了各地的武備,鄉民們膽氣也壯了不少。
當下鄉勇伍長李平便招呼了十來個自願前往增援的青壯,多打火把,往房北亭而去。
魯老大等人出來一看,西頭的火把來得迅捷,他們自知難以對上營兵,便往東頭遁去。
可慌亂之中,許多賊人都爬不上沒有掛鞍轡的挽馬,這隊伍就拖得稀稀落落的。
房北亭裡的數人見危機已解,俱都神情一鬆。
不過亭長丁武卻不滿足於此,問道:“二三子,賊人想逃,這可都是軍功,爾等可願與我往追?”
求盜過謙立刻應道:“自當乘勝追擊!”
亭卒們也紛紛應道:“自當乘勝追擊!”
“好!拿上兵刃,跟我來!”
亭內數人振奮精神,追着賊人就殺出了亭舍。
這時候魯老大等人早已氣沮,哪裡還敢停下來應戰,只顧着頭前逃命。
丁武等人砍翻了幾個逃脫得慢的賊人,搶奪了馬匹,騎上馬銜尾直追。
這夥賊人本就是烏合之衆,在礦場逃命的時候還能精誠合作,但逃出來之後便各生了心思。
Wшw¸тTk án¸¢ o 魯老大可以以大部分人爲誘餌引開追兵,此刻當然也有人想要以魯老大爲誘餌引開追兵,且看前有來敵後有追兵,便有賊人悄悄往兩旁的田埂上遁逸。
丁武自然也看到了有人往兩邊逃,不過他知道這些人雖然騎着挽馬,但騎術低劣,在大道上猶自騎不穩,要往田埂小路上走談何容易,便一概不管只盯着前邊的賊人追擊。
當魯老大等人迎面遭遇上鄉勇時,起初的二十多個賊人只餘下了六個,且個個心慌意亂毫無戰心。
鄉勇們雖然也有些懼怕,但在李平的指揮下用隨身攜帶的幾張獵弓朝前頭射了幾箭。
黑暗裡準頭不佳,但羽箭的破空聲也嚇得賊人在馬上左右扭動,有倆人直接沒保持好平衡滾落了馬下。
李平聽到前邊馬蹄聲雜亂,也有些忐忑,但回憶着訓練時教頭的教誨,招呼上幾個手持大戟、竹槍、燒火棍的鄉勇並肩站立,然後喊道:“隨我,殺!”
鄉勇們也跟着李平一起大喊道:“殺!”
這一聲怒吼倒是把鄉勇們的膽氣給提振了起來,不過迎面跑來的數騎賊人卻心驚膽戰,還以爲又遇到了一隊軍士。
魯老大等人都被討逆營給打怕了,當時討逆營的戟士就是在這一聲聲喊殺聲中踏破了他們房山上的營寨。
此刻聽到同樣的喊殺聲,下意識地便要躲避,紛紛別轉馬頭朝道路兩旁的田壟裡鑽去。
只是這疾馳的馬匹驟然進入高低不平的田壟可沒那麼簡單,加上又都是無鞍無轡的挽馬與騎術粗陋的騎者,有人直接踩空落馬,有人則踉踉蹌蹌鑽入黑暗裡。
這時候身後追來的丁武等人把落馬的賊人一一制服,然後喊道:“前邊可是李平?”
李平答道:“是我,丁兄無恙否?”
“無恙!趕緊去追逃賊!莫要讓賊人跑了。”
賊人鑽入兩旁的田地之後速度大爲減慢,有些更爲了減小目標棄了馬匹步行。
亭卒、鄉勇並隨後追來的討逆營騎兵四散追捕,最終在天亮之後彙集了更多附近的鄉勇、亭卒把這些逃賊一一拿下,只是在捕拿魯老大與疤臉張兩名悍匪的時候傷了兩三人。
這一場礦工作亂終於平息,但也對礦場造成了巨大的破壞,房屋焚燬,看守、管事、監工等損傷不小,而礦工們也死傷無數。
顏貯自知大事不好,趕緊上書自承己過,且房山營留守的軍候與得知此事的靈壽令陳正也一一上書急報。
三人的書信幾乎同一時間報到了元氏,牛大在前頭不敢怠慢,立刻拿着書信前來後宅找到顏良。
顏良忙召來隗冉詢問房山礦場之事,隗冉素來只管軍務,不插手礦場、鐵官的管理,雖然對一些事有所耳聞,但礙於顏貯是顏良親戚而選擇緘口不言。
顏良問下來並無什麼收穫,只得親自趕往房山處置此事。
與顏良同行除了隗冉、張斐等人外,還有胡鐵匠一家。
這時候已經是建安五年的臘月二十六,再有五天就是正旦,也就是後世人們稱呼的春節。
原本顏良是想讓胡鐵匠一家在元氏縣過完年之後,再請他們到房山赴任,如今礦場出了事,說不得也只能提前帶他們前往。
路上顏良十分憂心礦場之事,因爲這鐵器來源事關重大,所以與隗冉等人快馬趕路,囑咐胡鐵匠等人隨後跟上。
當顏良來到房山礦場時,礦場裡的亂局已經平息了下來,不過從毀壞的屋舍和寨牆還能看出這場亂局的破壞力。
南邊營地裡的士卒如今已經取代了顏貯的手下,牢牢把守住了礦場裡裡外外,而礦坑裡的挖掘生產也停了下來。
看到顏良來到,自知難逃罪責的顏貯直接跪在了雪地裡,喊道:“將軍,末將疏於管理,乃至於礦場之內賊人作亂,這些賊人賊心不死,着實可恨,末將已會同隗司馬所部將其一一抓捕,聽後將軍發落。”
這鐵礦出事,顏貯難辭其咎,即便如今顏良還沒查清事實真相,但也沒給他好臉色看,訓斥道:“房產礦場、鐵官事關重大,我纔將你放在此處主理,你便是如此管理的?”
顏貯把頭低得更低,說道:“末將知錯,聽任將軍責罰。”
“可查知礦工爲何作亂?”
“審問抓捕回的賊人得知,是受了名喚魯老大、疤臉張、林老三、韓大嘴等僚的慫恿。”
“那幾人是何身份,爲何能召集如此多的礦工一同作反?”
“這個……末將尚未查清。”
“哼!那你倒查了些什麼!”
自從打下房山之後,顏良一直忙於各種事務,也再未前來房山視察,一時之間也不知從何着手。
這時候靈壽令陳正聞聽顏良前來後,也隨之趕到。
顏良心想陳正這廝是個有腦子的,或許知道些什麼,便把顏貯丟在了雪地裡,帶着隗冉、張斐、陳正等人進入了營房。
顏良問道:“行之,你乃是靈壽令,且手下鄉亭又捕拿得一些逃逸的賊人,可審出什麼來?”
陳正分別看了一眼張斐與隗冉,然後答道:“回府君的話,下吏已經審問得賊人的口供,請府君驗看。”
顏良接過厚厚的一摞簡書,也懶得翻看,直接問道:“你簡單說說吧,有何發現。”
陳正道:“下吏審訊得知,這夥賊人乃是主使者,以魯老大爲首,疤臉張、林老三、韓大嘴等輔之,查知隗司馬離營,而守衛等臨近年關,守備鬆懈,故而暗中串聯人手,趁夜發作,搶奪挽馬,毀壞寨牆逃脫。”
顏良問道:“先前我也聞知有零星人等逃脫,俱都嚴厲懲處了,爲何彼輩還要自尋死路作亂?”
陳正道:“這……這……”
“這什麼這,有話就說!”
“諾!下吏審問時,這一夥賊人都言在礦裡的日子苦不堪言,缺衣少食,管事、監工動輒打罵致人死地,且礦內多次塌方,這一個月來凍死、打死、壓死的礦工多達數十人,彼輩言生不如死,故而作反逃命。”
顏良眉頭一豎,問道:“凍死、打死、壓死數十人?此事當真?進武你可知曉?”
隗冉被當面問及,也不好再推諉,換過營中一個軍候問道:“我命你協受礦場,你可知此情?”
那軍候答道:“末將聽聞礦場裡凍死十餘人,鞭撻死三四個,塌方過兩次,壓死多少卻是不知。”
顏良如今在氣頭上,問道:“既知此事,爲何不報來我處?”
隗冉道:“將軍曾吩咐末將在此練兵,遮蔽礦場鐵官,而礦場鐵官內之事並不屬於末將分內之事,末將以爲顏軍候定會處置得宜,故而並未上報。”
這是顏良自己做出的安排,對此也無話可說,看陳正眼光猶疑,便問道:“那行之你呢?可曾聽聞過?”
陳正答道:“回稟府君,下吏先前曾略有耳聞礦內工人備受……備受欺凌,下吏亦曾勸說過顏軍候,只是……只是……”
顏良不怒反笑道:“呵呵呵!好啊!原來汝等都知道此事,就是不報與我知,難不成汝等以爲我會將私情置於公務之前?我任汝等三人在靈壽、房山,便是要讓汝等精誠合作,彼此督促,汝等如此明哲保身,可對得起我的囑託?”
“莫說是顏貯,便是我有什麼決定太過草率,汝等也可上書勸諫,若說得有理,我自當一一遵從改進。這常山,非是我顏氏的常山,乃是常山人的常山,乃是你我共同治理之下的常山,我等既然治理此地,豈能疏忽怠慢,扯皮推諉?”
顏良一頓咆哮發泄了滿腔的怒氣,然後端起桌案上的水壺一通狂灌,灌完了直接坐在案上生悶氣。
見顏良一通脾氣發完,張斐小心翼翼地道:“將軍,那眼下之事,當如何處置?”
顏良反問道:“你說,當如何處置?”
張斐道:“末將以爲,此事事關重大,不當偏聽偏信,還當把顏軍候屬下將吏,礦場管事、監工等一一查問清楚,再詳加審訊作亂的礦工頭目,方纔能做決斷。”
見張斐說得中肯,顏良又問道:“你二人以爲呢?”
隗冉附和道:“末將以爲左司馬乃老成之言。”
陳正也附和道:“末將亦以爲然。”
顏良道:“那好!此事就交給你等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