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鮮于輔戰敗身死,閻柔被俘,素利、彌加、闕機等鮮卑大人各自受到了懲處,幽州的亂局徹底平定。
顏良並無意於在幽州久留,以免被某些人視爲有意圖染指幽州,遂決定分批分次返回常山。
當然,在返回常山之前,有些事情還是要妥善安排一番。
燕山之外的白檀城在西漢時曾經設縣治理,迨至東漢建立後,因爲已經被胡人佔據遂罷而不置。
然而在顏良看來,這白檀自古以來就是漢家土地,萬萬沒有棄置的道理。
不過如今白檀城中漢民沒多少,要恢復設縣略有難度,顏良也沒有爲他人作嫁衣裳的覺悟,便把白檀城設置爲度遼將軍名下的第二個牧苑。
並向東部鮮卑各部宣示,白檀城周圍百里內均是度遼將軍白檀牧苑專享的牧場,別他部族要在此地放牧,必須得到度遼將軍府的允許。
當然,顏良可不會常駐這荒郊野嶺的,白檀牧苑也交給夏侯衡一起掌管。
從上谷牧苑到白檀牧苑,兩地遠隔六七百里路,夏侯衡要兩頭兼顧也着實費勁。
顏良便把此戰中表現上佳的公孫壽升爲軍候,與老搭檔趙霄一樣歸於夏侯衡手下,駐守白檀城負責具體事務。
令公孫壽駐守白檀還有個好處,公孫瓚雖死,但白馬將軍的名號在鮮卑、烏桓之間仍有餘威,公孫壽作爲公孫瓚的從子也能借點光。
而且,公孫瓚死後,遼西公孫氏被袁氏狠狠打壓,子弟均無出頭之日。
白檀離開遼西令支也不算太遠,得知公孫壽被重用後,想必會有不少公孫氏子弟前來投靠。
不過顏良對公孫壽也不太放心,畢竟公孫瓚的名頭在那裡,若是有哪些不長眼的想要利用這點搞事情就得不償失了。
爲此,顏良特意召見了秦壽,對他耳提面命一番,給他加了個從事中郎的虛銜,命他一起留駐白檀,算是對公孫壽有所制衡。
本着王不見王的原則,袁熙還賴在漁陽沒走,顏良就沒有再去漁陽城。
反正漁陽太守的人選已經由袁熙舉薦顏良背書,內定了崔鈞,不會有什麼變數。
原本由田豫擔任的漁陽長史一職卻頗值得商榷,袁熙就想要安排自己的人來擔任。
漢代按制,郡國太守國相下設郡丞、長史,以爲輔弼。
在邊郡則一概設置長史,還兼有部分被裁撤掉的郡都尉職責。
漁陽算是邊郡,原先田豫擔任長史時,手下就專門率領一支兵馬,地位舉足輕重。
顏良心中也另有人選,不過他卻沒自己提出來,只是讓崔鈞去與袁熙交涉。
最後經過一番遊說,崔鈞薦舉了郡人商宇爲漁陽長史。
漁陽易主,鮮于輔被誅滅,郡中支持鮮于輔的士族自然要付出代價。
不過無論是袁熙還是崔鈞,都不願牽涉過深,以免漁陽士族受迫之下,再鋌而走險。
在商宇爲首的漁陽世家拿出一些財貨犒軍後,對於商宇的舉薦便獲得了通過。
這固然是安撫郡人之心,也是平息紛爭之舉。
田豫掛印而去後,潞縣、雍奴二地的兩三千郡縣兵都由商宇統轄,這些兵馬雖然談不上有多精銳,不過若是不服統治,難免又是一場亂事。
既然商宇帶頭表態,被委以長史之職,也算是有了個善了。
不過顏良也不會在臨走前給崔鈞挖個大坑,畢竟人心隔肚皮,商宇手下都是鮮于輔舊部,若是他們有些什麼異心,不服崔鈞的調派,那崔鈞這個太守就是空架子。
顏良在南下經過潞縣時,召來商宇,交代了他與田豫之前支持鮮于輔之事可以揭過不提,代價是他需要交出兵權,由崔鈞來統一編練。
不過顏良也說了,崔鈞會妥善安排,重用商宇,仍讓他統帥部分郡中兵馬。
商宇本就並無多少野心,出仕漁陽也是看在田豫的面子上,對鮮于輔本無多少忠心可言。
在聽說他與田豫都不會被追究後,很快就服從了顏良的安排。
田豫已經如同他之前所說,隱居於雍奴郊野,不再參與任何事務。
在經過雍奴的時候,顏良特意去拜訪了他,從接觸下來的情形看,田豫頗有些心灰意冷的樣子。
歷史上田豫在投附曹操後先後擔任振威將軍,幷州刺史,護匈奴中郎將,衛尉,封長樂亭侯,允文允武威震北疆。
顏良自然不願看到此人就此消沉下去,不過也不強勸他出仕,畢竟田豫曾經作爲鮮于輔的副手,身份尷尬,無論是怎麼安排都不太合適。
好在田豫這次是得罪死了袁熙,依照老袁家那睚眥必報的性子,不找他麻煩就謝天謝地,絕不會起用田豫,顏良大可以等上一段時間。
曾經鮮于氏的老家泉州如今已經毫無鮮于氏的影響,經過顏良的連番操作,實際上已經被他牢牢掌握。
泉州縣令由徐庶暫署,崔鈞也是表示默許,並未派人接管。
泉州碼頭經過大半個月來的興建已經初具規模,寬敞的棧橋與碼頭區已經能看到雛形,碼頭所處沙洲與陸地之間已經被一條石子路連通,只消再建設上個把月,便能投入使用。
泉州本地士庶對泉州碼頭的興建極爲上心,畢竟碼頭還沒落成使用就已經帶動了本地諸多產業的發展,世家大族賺得盆滿鉢滿,貧苦百姓也可以出賣勞力換個溫飽。
泉州本地士族得知顏良要離開幽州返回常山,很是表露了一番不捨之情。
一些有腦子的世家,比如劉、石、柳等在天津港興建時得了大好處的人家也不知從哪裡得知了六山學院的消息,紛紛在顏良面前提出要派子弟去常山求學。
顏良對此當然欣然應允,他與這些泉州士族之間毋須任子這種做法,不過既然別人主動要與常山多交往,又有何不可。
他巴不得天下人都能來六山學院進學交流,使得六山學院成爲天下文化中心,形成巨大的影響力,吸引更多的人才。
來的時候,麾下將士倍道兼程十分辛苦,所以回去的時候,顏良決定讓他們全部轉水路。
冀州的河道密佈,水路也十分便捷,不過他們從泉州返回常山是逆流而上,速度並不快。
但顏良也不在乎快慢,他下令所有戰士坐船還有另一層用意。
討逆營中基本都是北人,有很多人還是旱鴨子,上船就暈。
這在中原大地上作戰還影響不大,畢竟除開有數的大河外,很少用到水軍,遇到河流也都是渡河而戰。
不過顏良可是清楚,日後若要解決荊、揚、交州,少不得要與水打交道。
現在讓戰士們提前多坐坐船,熟悉熟悉船運,或許也能有些幫助。
在離開泉州之前,顏良特意設宴與另一人告別。
這個值得顏良特意設宴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與他合力擊破闕機的牽招牽子經。
在幽州戰事結束後,各郡兵馬都先後散去,牽招也要率部回鄴城覆命。
因着與牽招頗爲投契,顏良邀請他同行一段路,一起來到泉州。
二人年紀相仿,之前同在袁紹手下時倒是沒太多時間接觸,這次在漁陽合作默契,一路同行時沒少切磋交流用兵技術。
此番設宴,一來爲了與牽招作別,而來也是有事要請牽招代勞。
顏良在馬城俘虜了閻柔,在漁陽陣斬鮮于輔,又俘虜了闕機。
闕機也還罷了,鮮于輔與閻柔都是此戰的罪魁禍首,無論是顏良還是袁熙都沒有權限處置,所以顏良便準備讓牽招把兩個活的一個死的帶回鄴城,交由袁大將軍發落。
酒過三巡,牽招道:“立善兄,你此次連破閻柔、鮮于輔,大敗鮮卑各部,可謂是功勳赫赫,大將軍必有重賞!”
顏良苦笑一聲道:“哎!子經就莫要調侃我了,對於汝等而言,建了功不愁不賞,然與我而言,建功反而不美啊!”
牽招微微一愣,不過就反應了過來,說道:“立善兄不必多慮,大將軍知人善用,必不會有所疑忌。”
顏良心道纔怪,麴義是怎麼死的?
不過他面上卻道:“大將軍固然心胸寬闊,不過身邊卻有小人讒言啊,我聽聞郭公則近來又頻頻爲大將軍召入府中,似乎要得到起復,此人與我結怨頗深,指不定會下什麼絆子。”
郭圖自從在官渡之戰後被顏良當堂駁斥顏面盡失,成爲了背鍋俠被袁大將軍貶官棄用。
不過郭圖似乎並不甘心,這段時間來一直在走劉夫人的門路意圖起復。
原先在立嗣一事上,郭圖是支持長子袁譚的,然而劉夫人喜歡三子袁尚,郭圖竟然也改弦更張投入袁尚門下。
袁尚也是來者不拒,將郭圖引爲心腹,幫着劉夫人一起在袁紹面前吹耳旁風。
袁大將軍自從身體抱恙後很少親自處置政務,大多數事情就交由袁尚處置,接觸臣僚的機會也少了許多。
郭圖就此找到了機會,重新入了袁紹眼中,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再度起用。
在牽招帶兵出鄴城之前,就隱約知曉此事,聞言勸道:“立善兄毋慮,我返回鄴城後,定然會在大將軍面前代爲分說。”
顏良把手一擺道:“子經切莫如此,若你如此做,與你與我而言都無益處。”
牽招這下就懵了,怎麼着還不讓他幫着說好話呢?
顏良見他表情就知道牽招對袁紹還不夠了解,或者說對政治敏感度還不夠高。
“此番幽州之事,袁顯奕與我多有齟齬,想必呈往鄴城的文書會多有攻訐。
不過任是袁顯奕如何攻訐,都無法掩蓋我拿下閻柔、鮮于輔的功勞,所以我根本毋須多解釋,可謂是清者自清。
甚至,我對於袁顯奕的攻訐甚至還樂見其成,子經可知其中緣由?”
牽招一臉不解地道:“在下不知,還請立善兄指教。”
顏良道:“如今大將軍實據河北四州,與曹孟德分庭抗禮,然曹孟德終究手擁天子,有了大義名分,可以假借天子之手封賞天下。
如鮮于輔受拜左度遼將軍、閻柔受拜護烏桓校尉便是此理。
雖者大將軍亦拜我爲度遼將軍以制衡,然我此番建功後,大將軍還能如何封賞與我?
我已是度遼將軍,領常山國相,手下有兵有地,已經到了升無可升的地步。
若是曹孟德,有朝廷大義在手,大可封侯賞爵,但大將軍可以如此麼?
拜我爲度遼將軍還可以說是行尚書檯事,可封侯唯出天子,大將軍是無論如何不能做的。
那麼,對於建下殊榮的我,唯有冷淡處之了。
袁熙的攻訐彈劾,或許便是將此事名正言順拖一拖的理由,待大家都淡忘了,也就罷了。
所以,無論是袁熙、郭圖,亦或是其他人如何攻訐我,子經都毋須站出來幫我解釋。
若你太過主動,反容易爲大將軍所忌,以爲我刻意結交他身邊之人。
我如此說,你可明白了麼?”
牽招也非蠢人,只是沒把腦子往政治鬥爭這方面去想罷了,聽聞顏良的解釋,不免感嘆道:“哎!世事維艱,不曾想還要如此勾心鬥角。”
顏良彷彿也不太在意,舉杯道:“人活於世,總是難免這些腌臢之事,習慣就好,習慣就好啊!”
牽招舉杯相應道:“這也是立善兄先前一定要把俘獲闕機的功勞讓給我的緣由麼?”
顏良輕輕一笑,心道你倒也能舉一反三。
“誠然,我以有閻柔、鮮于輔之功在手,區區鮮卑豪酋不過是個點綴罷了,與我而言絲毫無用,於子經卻有大用,更何況此戰殲滅闕機,子經前後奔波,當可論首功!這俘獲闕機的功勞實至名歸。”
牽招道:“哪裡哪裡,若非親眼所見,實在難以想象立善兄麾下兵馬之雄壯,此戰我只是跟在立善兄身後佔些便宜,卻是愧受了!”
顏良道:“子經兄莫要妄自菲薄,若無某些人掣肘,怕是你早就將這些胡虜驅逐出漁陽了吧!”
牽招回想起與闕機的戰鬥,搖了搖頭說道:“逐之或可一試,滅之實難做到!”
顏良道:“那是無人配合,若有一二敢戰之士呼應,又有何難哉?!”
牽招嘆道:“哎……不提也罷!”
二人把話說開後,彼此關係又拉近了不少,都喝得有些醉醺醺才散席。
第二天,牽招走陸路,顏良走水路,一前一後離開泉州。
待他們再度相見的時候,河北想必已經不是如今這番模樣,是友是敵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