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青低低笑了出來,只是一笑,帶動了胸腔的震動,拼命咳了起來,捂着胸口,蜷縮成一團,看起來更像個蝦米。
女子淡漠得瞧着,眸底甚至帶了笑意:“師兄,你看起來,一點都不好呢。”
“……是不好。”玄青強壓下噴薄而出的咳意,長長出了一口氣,混沌的目光重新看向女子:“丹青出來了,你也迫不及待了嗎?”
“是又如何?”女子眼底閃過一抹怨恨,咬着牙,微擡着下頜:“師兄,這麼多年不見,你廢話越來越多了。喏,這是一顆五十年的靈丹,你吃了之後,能增加五十年的修爲,省得你這麼早就死了。”
玄青望着女子伸進結界裡的手,啞着聲音道:“你這是……可憐我嗎?”
女子道:“好歹師兄妹一場,應該的。更何況……你不該走上這條邪道。好好的正道不走,走歪門邪道有用嗎?”
“我爲什麼……你難道不清楚?”玄青低吼出聲,又咳了起來。
女子愣了愣,臉上染上一抹薄怒,把丹藥扔進了結界:“你愛要不要,這是你自己的選擇,與我無關。”
“是跟你無關……”玄青深吸一口氣:“可丹青又重新回來了,他立刻就放下所有的一切迫不及待地跑來了,你確定你當年做的這一切有用?他就算是當了百年千年清心寡慾的道士,他心裡也永遠只有那隻花妖!也永遠沒有你!你就算是再費盡心機,也沒用!”
“你閉嘴!”女子怒極了,猛地破開了結界,瞬間移動到玄青面前,懸空把他提了起來:“我的事!不用你管!”
可對上玄青的鳳眸,臉上閃過一抹狼狽,猛地把他甩開了,身上的披風一裹,陡然間消失的無影無終,若非地面上還躺着一枚靈丹,女子像是從未來過一般。
玄青又咳了起來,蜷縮成一團,咳着咳着又笑了起來,像是自嘲又像是譏諷,卻咳得嘶聲裂肺……
直到一抹黑色的影子站到了他的面前,玄青感覺到了一下那氣息,眼底閃過一抹失望。頭還低着,趴在地上,頭也未擡,聲音都透着一股落寞:“你來晚了。”
來人是一個黑衣人,臉上一團黑霧,看不清面容,可週身的氣息很是奇怪,不是人,卻又不是妖,但是給人的氣場卻是很厲害。
黑衣人道:“你的任務失敗了。”聲音沒什麼情緒,與其說是一個人,倒不如更像是一個傀儡。
“失敗?我不覺得,至少,我知道了她的確是長成那副模樣,正如你們給我的畫卷那般。倒是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長成那樣,呵呵。更何況,我這一身的傷,也證明了九王爺不一般不是嗎?這也算失敗?”玄青冷笑一聲,翻了個身,仰躺在地面上,剛好對上了五宗廟大殿的佛像,擡起手費力勉強擋了下眼。
黑衣人沒再說話,似乎在思索。
片許,黑衣人直接把玄青提了起來,把一枚黑霧打進了玄青的眉心裡,再塞入他嘴裡一枚東西。
不多時,只見玄青的周身縈繞着一層黑霧,明明大殿裡被燭光照得極亮,可就是看不清玄青的面容。
等黑霧徹底散去時,玄青蒼老的面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了,邪肆的一張臉風流倜儻,可眼神卻是死寂的。
周身強盛的靈力,較之先前,更勝一籌。
可那純粹的道術靈光,卻又夾雜了一絲黑暗的氣息,很是霸道地壓制住了靈力,玄青整個人看起來像是重生了一般。
玄青站在那裡,等黑衣人把他鬆開了,才掬起一縷自己的白髮,摸了摸臉,肆意的低笑了聲:“不愧是尊上的使者,就是不一樣,嘖嘖,瞧瞧,連淬骨鞭造成的傷都能恢復,不知道,這次又要老道做什麼?”玄青恢復了先前的風流,可眼神卻總覺得缺點什麼。
“暫時沒有,且等待命令。不過,你最好不要泄露了自己的行蹤,否則的話……”黑衣人擡起手,掌心籠罩着一團黑氣,像是下一瞬就能把人給吞噬掉一般。
“這是自然。”玄青斂了眼,目送黑衣人離開。
許久,才慢慢轉過身,走到一處,蹲下身,撿起了地上先前被女子扔掉的靈丹,用指腹一點點碾碎了:“爲什麼……我爲什麼走上這條路……師妹,你竟然問我爲什麼?哈哈哈……”低聲的輕喃,蝕骨入心,既恨又悲。
黑衣人出了五宗廟,身上的披風一斂,竟是直接化作了一團黑霧,消失的無影無蹤。
不多時,一間廢舊的苑子裡,一團黑霧從破舊的窗櫺裡溢了進去,燭火不點自亮,黑霧化作了先前的人形,站在了那裡。
黑衣人的面前,擺放着一個銅鏡,空蕩蕩的房間裡,什麼都沒有,只有這麼一面銅鏡。
銅鏡周邊刻着繁複鏤空的紋路,古樸好看。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銅鏡周身,縈繞着的那團散不去的黑霧。
黑霧一直蔓延到鏡面裡,裡面原本混沌的黑散去,漸漸清晰一片。
倒映出的是一座精緻奢華的黑玉石大殿,冰冷森然,大殿上空的壁畫,各種詭異的黑影交織在一起,鬼魅卻又妖邪。
大殿前,是一方由黑玉石砌成的水池,裡面卻不是碧綠的潭水,而是黑水。
濃墨一般的黑水,汩汩冒着氣泡,翻滾着,不時裡面有鐵鏈的碰撞聲從地底下傳來,咚咚咚的聲響像是敲擊在心口。
黑衣人等千里追影鏡裡的畫面徹底清晰了,單膝跪地,背脊挺得筆直,恭敬稟告道:“尊上,已經查證過了,墨國的九王爺怕正是那人。而銀珠……也再現了,擁有銀珠的女子,正是尊上所畫的女子的模樣,不過,她此刻……正呆在九王爺身邊。”
銅鏡裡沉寂了許久,纔有一道清越緩慢的男聲,彷彿穿透了久遠的時空,從黑水之下傳來,低沉卻又像是情人間輕柔的低喃:“這麼多年了……她終於還是帶着銀珠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