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非衣朝前跨了一步，跨過門檻，俯下身，俊美的臉上妖冶的瞳仁，裡面涌動着層層的黑霧，竟是瞧不清情緒的變化。燦被嚇了一跳，轉身就要跑，卻被蕭非衣遏制住了脖頸，給提了回來，他身上陡然發生了改變，一頭墨發陡然變成了銀白色，身上銀白色的大氅，則是變成了墨色，潑墨一般，幾乎與暗夜融爲一體。
燦被這一幕嚇壞了，他愣愣盯着蕭非衣：他一直以爲尹公子是人，可、可怎麼會？
可事實擺在面前，沒有哪個人能朝夕之間，會把自己的容貌改變，連發色也……
“你到底是什麼人？”燦的喉嚨被掐住了，嘴裡只能發出很模糊的聲音，臉色也白得嚇人，根本不知道這種情況到底是怎麼發生的？“爲、爲什麼……”
“沒什麼，突然覺得你沒什麼用處了而已。”蕭非衣俯下身，溫柔地笑着。
燦的蛇尾已經快要脫離地面，因爲激動，不住地甩着，眼底閃過絕望的悲哀：爲什麼要這麼對他，爲什麼所有人都要這麼對他，父親覺得他是個怪物不要他，孃親覺得他不是純種的妖，不肯帶他回妖界，只把他關在不見天日的山洞裡，後來又被人挾持，居無定所。他本來以爲，自己終於找到一個可以依賴的人了，不嫌棄他，溫柔待他，可結果呢，都是騙子，都是騙子！
許是燦眼底濃烈的情感讓蕭非衣觸動了下，他陡然鬆開手，燦立刻摔在了地上：“咳咳！爲、爲什麼？”燦一邊咳嗽着，一邊聲嘶力竭地問着他。
蕭非衣道：“沒什麼，突然又不想殺你了而已。”他幽幽盯着燦，朝房間裡走去。
燦一直等喉嚨好了些，才慢慢坐直了身體，盤着蛇尾朝房間裡瞧了瞧。
裡面滿目都是狼藉，看起來很是雜亂，他想了想，還是遊了進去，只是停在了內室前，小聲道：“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我能幫你什麼？”
內室裡，蕭非衣躺在**榻上，視線落在被遮了紗幔的銅鏡：“滾。”
燦蒼白着臉，咬着脣，小聲道：“我知道你很有本事……”
蕭非衣偏過頭，朝內室外看了眼：“所以？”
燦想了想，硬着頭皮繼續道：“你能幫我變成正常人嗎？若是可以，無論什麼代價我都願意接受。”
“哦？”蕭非衣莫名來了興趣：“無論是什麼都可以？”
燦頜首：“嗯，只要你肯幫我。”
蕭非衣道：“可以，若是你有本事把離姑娘帶來給我，我就幫你。”他說罷就直接閉上了眼，不願再搭理燦。
燦等了很久都沒再聽到別的吩咐，絞着手，低下頭，望着自己丑陋的蛇尾，他紅着眼圈，這麼多年沒日沒夜的孤寂與絕望，讓他想要孤注一擲。
“你、你會傷害她嗎？”燦良知未泯，小聲問道。
“傷害？”蕭非衣並未睜開眼，許久，才喃喃道：“就算我傷了自己，也不會傷害她。”
可是，她卻不肯看他一眼。
一眼都不肯。
無論是當年，無論是此刻，甚至，是將來……
求而不得的執念，大概是最折磨人心的，他在黑域淵底待了九千年，****思念，年年入骨，其實墨祈纔是幸運的，九年前，一年比一年難熬，他被除了情根，早已忘卻，能靜心淨情，可他呢？
受盡了相思之苦，到頭來，依然沒爭得過他。
甘心嗎？
不甘……
——
離歌並不知道蕭非衣的決定與想法，既然僞裝已經撕開了一個口子，她也就沒裝下去的必要了。
翌日醒來就纏着墨祈出去逛，如今所有的朝務都交給了墨凌霄，墨祈除了哪裡有妖怪需要去捉妖之外，根本就沒他什麼事，所以，在大婚之前，離歌要把以前沒好好逛過的墨城，都全部看一遍。
墨祈也樂得陪她：“只是在此之前，你需要隨我去一趟宮裡。”
“誒？”離歌眨眨眼：“怎麼了？”
“墨凌霄……想見你一面。當然，你若是不想見，也無所謂。”墨祈道。
離歌咬了咬手指：“他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墨祈道：“嗯，他的狀態不是很好，怕是上次修煉邪術傷了根源。”
離歌道：“沒有解決的辦法了？”
“有。只是在大婚之前，我並不打算告訴他。”這算是他給先皇最後一件禮物，算是報答他這些年的拂照。
離歌想了想，還是決定去見墨凌霄一面，墨祈既然肯讓她見，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了。
離歌隨着墨祈進了宮。
墨凌霄提前半個時辰就得到了通稟，他坐在御書房裡，可是怎麼都坐不安穩，站起身，在裡面走來走去，時不時問身邊的大太監幾句：“朕瞧着怎麼樣？”
大太監恭維道：“皇上人中龍鳳，自然是……”
“好了不必說了！”墨凌霄只是聽個開頭就知道結尾了，也懶得再聽，他又走了幾圈，就聽到外面傳來通稟聲：“皇上，九王爺攜離姑娘求見。”
墨凌霄揮揮手，讓大太監下去，他坐到了主位上，坐正了身體，才清了清嗓子，道：“讓他們進來。”
大殿的門被緩緩打開了，墨凌霄的目光一瞬不瞬盯着大殿瞧，光灑了下來，先是露出兩道一高一矮長長的影子。
不多時，衣袂出現在面前，再是身體，最後是臉。
墨凌霄睨着離歌的臉，許久都沒說出話來，只是離歌易了容，只有一雙眸子，一如記憶裡的模樣。他覺得喉嚨有些發癢，忍不住掩脣咳了幾聲，才讓小太監把御書房的門給關上了。
墨祈發現墨凌霄的臉色相較於上次來，更難看了：“皇上。”
“九王爺，朕能單獨與小銀說幾句話嗎？”墨凌霄握着狼毫的手緊了緊，怕墨祈會拒絕。
墨祈看向離歌：“你的意思？”
離歌點點頭，墨祈握了握她的手，就轉身出去了，他站在殿外，也沒有走遠，他相信墨凌霄還不至於會傷害她，就算是墨凌霄有異動，他可以第一時間進去把阿離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