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親王府裡忙得熱火朝天,年後,親王府裡要辦兩樁喜事,一是小王爺要娶妻,一是被封爲公主的大郡主要出嫁,府裡的管事們個個忙得腳不沾地,小廝僕役們更是被使喚來使喚去,幾乎跑斷腿。
府裡內院雖然當家做主的老親王妃不在,管事媳婦們有條不紊,聽着內院總管的吩咐整理着將要用來當新房的拙園,重新粉刷修整,拙園原只有管事媳婦和小廝,丫鬟們根本被小王爺拒於園外。
現在拙園將有女主人進駐,丫鬟們個個犘拳擦掌想要進拙園當差,於是管事嬤嬤們忙着差事,還忙着應付各方想進駐拙園的人馬。
儀風院也是忙忙忙,倒是怡心園裡,表面上一片沉靜,私下裡卻暗潮洶涌。
蘇大爺奉父命特地爲這個身份尊貴的表妹,找了幾個丫鬟及僕婦,原在朱明珠身邊侍候的丫鬟,芙蓮死在寧州,英蓮留守,知道芙蓮死了,震驚的半天說不出話來。
“我們都要跟着大郡主嫁到白黎族去?”英蓮待在內院裡,消息完全閉塞,想到芙蓮的死,想到大郡主向來傾心秋會首,想到大郡主的任性,英蓮忍不住拉着玉蓮直問。
“是啊我們三個只怕絕對要跟過去,親王妃不會讓那幾個新來的貼身侍候着大郡主的。”桂蓮冷哼一聲。“看起來一點也不機靈,長相也不出色,真不知道親王妃怎麼會挑她們幾個。”
玉蓮皺着眉頭,手裡整理着朱明珠的衣服。“我聽說蘇大爺挑了幾個,都是絕色,只不過讓親王妃給駁回去,沒想到大爺就把那幾個自己收用了。”
說到這兒,三個丫鬟不免慶幸自己沒有被蘇大爺看上,可想到被活活打死的芙蓮,又不免煩憂自己的未來。
跟着蘇大爺,肯定沒有好日子過,但是跟着大郡主,卻不知道任性的朱明珠會如何安排她們的未來,以她們的年齡來看,她們是備着要給姑爺的通房丫鬟了,若是鄂族長年少英偉,是個憐香惜玉的,那她們可能有點盼頭,若不是呢?
想到要去到那麼遠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英蓮不由得爲自己的未來擔心起來,突然她想到一件事來。
“大郡主知道賜婚,難道沒有鬧嗎?”
“鬧什麼?”玉蓮問。
英蓮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可是又實在想知道,終究敵不過好奇心。“大郡主難道沒吵沒鬧要嫁秋會首?”
“怎麼可能沒鬧過?只是,她還想怎麼吵?寶親王爲了防她和寶親王妃去鬧場,特地讓人傳了假消息,把她們引去寧州,結果卻是在幽州嫁女,大郡主再怎麼樣也看出來,跟寶親王妃吵是沒用的。”
“是啊寶親王妃雖然疼咱們大郡主,可是她上頭終究還是有公婆在,還有寶親王在,就算寶親王妃再怎麼疼大郡主,大郡主的婚事她還是做不得主。”桂蓮附合着玉蓮。
“更何況皇帝都下旨賜婚了,小郡主也嫁了,大郡主再鬧又有何用?”玉蓮又道。
英蓮還想說什麼,卻聽到外頭小丫鬟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正想起身出去罵人,就見來人已經挑了簾進屋裡來。
“玉蓮姐姐,不好了,外院都在傳說,寶親王遇難了。”
※
儀風院裡,內室燒着地龍,熏籠裡還然着銀霜炭,寶親王妃坐在美人榻上,手上還捧着粉彩仕女手爐,元嬤嬤坐在她腳邊的腳踏上,跟她對着要給朱明珠的嫁奩單子。
“我能給的,就這麼多了。”細數了一番後,寶親王妃黯然的接過元嬤嬤手中的單子嘆道。
“咱們公主是個有福的,您就放心吧”元嬤嬤輕輕的道。
“不曉得那個賤種的嫁奩有些什麼?”想到女兒遠嫁,自己能給的這些田莊,只怕女兒也管不了,只得自己多替她操心看顧着。“明珠的嫁奩可絕不能比她少。”
“老寶親王和老親王妃肯定會給公主不少好東西的。”
寶親王妃嘆口氣道:“你懂什麼?白黎族遠在邊界角落上,與京裡天候飲食都大不相同,明珠自小嬌慣,若她是個真公主那還好,偏偏她只是個郡主給加封的,遇上什麼事,底氣就不足,雖然寶親王和我不睦,可內宅裡的那些爭鬥,卻不曾有過,明珠連內宅婦人的手段都不曾見過,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萬一,那個族長的姬妾要對明珠使什麼手段,下絆子動手腳,她可怎麼應付得來?”寶親王妃憂心不已。
元嬤嬤聽到親王妃說,親王府內宅裡沒有爭鬥時,不由額角生汗,怎麼沒有爭鬥,沒有爭鬥的話,寶親王妃怎麼會只有一女?沒有爭鬥的話,寶親王如何只爲小郡主請了護衛貼身保護?
但是寶親王妃擔心的,卻也是元嬤嬤所煩惱的,大郡主不比寶親王妃那會兒,寶親王妃好歹未嫁之時,在孃家看多了母親與姨娘之間互施手段,嫂嫂們與妾室之間明槍暗箭的對決,也因此,她纔會聽從孃家嫂子們的建議,同意動手除去寶親王的庶子女們。
爲的就是想爲自己未來的孩子,爭得應有的一切,不被庶出的子女們分薄了去。
誰會料想到,她們的運氣這般差呢?
如今只盼着大郡主順利出嫁,能儘快在夫家立足站穩腳跟,想到這兒,元嬤嬤不由得想到從蘇家領回來的那幾個人。
“大姑娘,蘇大爺讓人查過了白黎族的情況,這是他着人送過來的。”元嬤嬤掏出寫得密密麻麻的紙條給寶親王妃。
寶親王妃接過一看,面沉如水,元嬤嬤幾次想開口詢問,最終還是放棄。
“白黎族自家就亂成一團,明珠嫁過去,只怕沒那個本事幫着她相公收服人心。”沉吟良久,寶親王妃才幽幽的道。
屋外開始飄起細雪,屋裡一片沉寂,元嬤嬤只聽聞自己的呼吸聲,不敢開口說話。
回到寶親王府後,元嬤嬤順利的將鈴蘭幾個給架空,寶親王妃身邊,不再有與她不和的丫鬟,按說元嬤嬤排除異己成功,卻不知爲何心底總是不踏實。
正想說什麼,外間丫鬟急匆匆來報:“寶親王的船翻了,幾位主子都不見蹤影,只怕凶多吉少”
※
京城蘇府書房,蘇千遠蘇大老爺和蘇健二老太爺,兩人對坐在書桌前,蘇大老爺端着茶,低頭不看二叔,蘇健蘇二老太爺不以爲意,徑自對跪在地上的一名女子道:“我讓你到大姑太太身邊去侍候,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讓你跟着去到寧州,沒想到你竟然空手而回?”
跪在地上的丫鬟,擡起頭來,赫然是蘇千靈身邊四大丫鬟之一的珍蘭。
“回二老太爺話,屬下已經盡了全力,奈何親王妃讓大郡主的病亂了心智,根本沒發現自己被誆了,屬下只是一名丫鬟,沒有主子之命,根本出不了寧州別院,寶親王府的那個胡護衛長,一開始就存了忽悠親王妃的心,帶着我們去的寧州別院,根本不是寶親王平常落腳的那座。”
“哼”蘇健將手中的茶盞砸向珍蘭,珍蘭不閃不避的讓茶盞砸中額角,光潔如玉的額頭立時紅腫一塊,茶盞裡的茶葉及茶湯灑了她滿臉滿身。“屬下一進別院,便知有異,可是進了別院後,根本無法行動,只能離開之前趁亂進了書房一趟。”
“難道你不曾接到我們傳過去的消息?”
珍蘭搖頭。
蘇大老爺擺手讓她退下。
待人走了,他纔對蘇二老太爺道:“二叔也不讓人跟元嬤嬤說一聲,那四個丫鬟在妹妹身邊侍候的好好的,偏讓她把人給弄走。”
“你懂什麼?元嬤嬤是知道那件事的,要讓她走,不能我們出手,只能讓千靈那丫頭自個兒厭了她,可你想想,當年四個陪嫁丫鬟裡,只剩下她一個了,千靈信她,只怕比信我們還多,如今得讓她自個兒發現,元嬤嬤在她身邊替她當家做主,做得太過了,才能名正言順的把她給除去。”
蘇大老爺暗道,二叔的心思重,只怕妹妹根本沒發現,二叔一步步進逼,要把她緊緊掌控在手裡吧?
蘇二老太爺起身撣撣身上的袍子:“就這樣了,太子府那邊你讓人多注意些,記得派人去跟婉貞多連繫,千萬別讓她跟家裡生份了。”
“知道了。”蘇大老爺漫應了一聲。
蘇二老太爺見狀,面色一沉:“她可是你女兒,你不攏着她,攏着誰?寶親王那兒只怕是再親也不成了,嘖他要是個好女色的,再挑幾個顏色好的過去也成,偏生他就認死扣,這麼多年只讓那個姓柳的賤丫頭專寵,比顏色,千靈難道還輸她不成?”說到這件恨事,蘇二老太爺就來氣。
蘇大老爺的臉卻黑了,當年若不是二叔攛掇着他爹,說是祖父嫌孫女婿不成材,是個只知道窩在皇帝腳下乞憐的紈袴子弟,他爹怎會對當時上門議親的老寶親王妃不敬,並多次刁難,最後惹惱了老寶親王妃?
父親當時還洋洋得意,總算把這樁婚事給攪黃了,沒想到祖父知情後,竟然痛打了父親一頓,又備齊了各色禮物,親自上門去見老寶親王,軟硬兼施才把蘇千靈給嫁進寶親王府。
二叔什麼都不知道,只曉得寶親王尚未娶正室就先有了庶出子女,便在婚禮前提議對那些孩子下手,連下手的人都是二叔找來的。
蘇大老爺暗自嘆氣,看着兀自罵得痛快的二叔,不發一語。
正當蘇二老太爺罵到盡興,伸手欲取過茶盞來喝時,才發現方纔他的那杯茶被他給砸了。
蘇大老爺不待二叔說什麼,忙揚聲喚人爲蘇二老太爺上茶,茶還沒上來,先聽到人喊着:“大老爺不好了大老爺,不好了”
示意讓那高聲叫喚着的小廝進屋裡來。
“大老爺不好了”小廝惶急的又重複了一次。
蘇二老太爺用力拍桌。“說,什麼事?你家大老爺好端端的坐在這兒,是那兒不好了?”
“啊?不,不不,不是,不是大老爺不好,是寶親王,寶親王他們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