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圠城與地熾國之間,有片大大的草原,冬日降臨就成了雪原,出了常圠城,到出關的隘口間有兩座小城,金老爺一行人日頭還沒完全升起就出門,阿緹娜則是接近黃昏纔出的門,追出常圠城不多時就天黑了。
金老爺享福慣,路上停留小村小鎮的,他可住不慣,但離最近的小城,郡主這行人的腳程也得隔日纔到得了,因此出城不多時,管事就請示了阿緹娜,看是要趁夜趕路,還是要就地紮營?若照阿緹娜的性子絕對是連夜追過去,紅衣在側輕聲的提了句秋公子,她立刻改變主意命管事就地紮營。
在他們的前方不遠處早有人候着了。
暗衛們利用雪地的白,拉了塊油布搭在馬車與樹叢之間,弄了個篷子,地上鋪幾層油布再將柔軟的地毯鋪在上頭,小小就半倚在一顆大迎枕上,朱平珏坐在旁邊,頭痛的看着小小抓着香包嗅不停,齊夫人皺着秀眉盯着她連眼都不敢稍離,齊六姑奶奶坐在一塊平整的石上,專心一致的看着藥爐,朱平珏很想問問,這藥爐熬藥的味兒,難道不會令人起疑嗎?
小小瞄了朱平珏一眼,虛弱的笑道:“哥哥就彆氣了。”
“城主真是欺人太甚,那幾個婆子也敢跟你硬來”
“哥哥不是交代了二師兄,要他修理城主了嗎?”小小提醒他。
朱平珏想起早前的事,卻仍是氣憤難平。“再怎麼說,你是天陽國寶親王的親閨女兒,皇帝御賜嘉寧公主,他竟然敢縱着那些刁婦對你下手。”
想到今日一天被整得心驚膽顫的,朱平珏就惱。“你也是,怎麼不對她們下狠手?對這種要你性命的傢伙還心慈手軟”
城主早在朱平珏等人入城,就與阿史那通了消息,阿史那當然知曉小小平安無事,東跨院裡的武藝了得的僕婦,不是城主自家養的,而是來自岳家,由阿史那送過來盯着小小的,嶽謹毓就是因爲阿史那將保護他的僕婦全借走了,纔會處處給他臉色看。
今日這些僕婦探知阿緹娜郡主要追金老爺出城,還要帶着秋冀陽,便想她們再不下手,可能就沒有機會,纔會貿然出手想要制服小小,殺不了寶親王,就宰了他心愛的女兒不過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手無縛雞之力的有何難?
“不管怎麼說,那些人都是城主領進門的,哼這個老頭真是敢,一邊叫丫鬟伺機給你下藥,一邊讓人送進心存歹意的傢伙,敢情他是不要命了”
“他不是不要命,而是金家許給他的遠高過皇帝給的。”說話的是秋展揚,秋冀陽的二叔,先前他被寶親王派着去押糧,纔回到榮城得知出了大事,驚駭的合不攏嘴,寶親王則早等着他回榮城,原是要他休息一番再出門,沒想到他卻搖頭稍事梳洗一番就再度帶着近五十個護衛出門,也幸好如此,否則就趕不及救人。
“秋二叔,我爹讓你過來,他身邊的護衛夠嗎?”
“我帶的這幾個小子,原就被親王爺派出去押糧,再說五皇爺比我早一日到榮城,您也知道他身邊的人手有多少。”
“幸好秋二叔來得及時。”想到秋二叔跟他說的話,朱平珏不禁抹了冷汗。
秋二叔看了小小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是我的小侄孫不長進,竟然在他娘動手修理人時,鬧得他娘連站都站不住。”
小小不好意思的笑笑,將香包又湊到鼻子前頭。“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怎麼就這麼剛好,跟那個嬤嬤近身相接時忽然反胃作嘔。”
朱平珏狠瞪了小小一眼。“若不是二叔正巧經過月洞門,聽聞裡頭聲響覺得不對,你就慘了”當時他被東跨院裡的景象嚇壞,以爲小小知道阿緹娜要帶着秋冀陽出城,所以硬要出府時,才與那些僕婦起衝突,慌慌張張回到小院,領着暗衛們要去尋人時,卻看到小小讓齊夫人扶着從東跨院走出來,如釋重負、又驚又喜,種種情緒一下衝上心頭。
“我怎麼知道你會在那時進東跨院來,那個嬤嬤身上的氣味害我吐得昏天暗地的,一身臭酸味難聞死了,二叔父一來接應,我當然就去洗漱啊再說,表姐都在後頭叫你了,是你自己沒聽到的。”說到最後,小小委屈的道。
朱平珏絕不承認自己太過慌張,完全沒聽到齊六姑奶奶在他身後喚他的聲音。
秋二叔笑着遞了溫熱的奶茶給小小。“聞聞看,如果能喝,就喝一些好暖暖肚子。” щщщ¤тт kΛn¤c o
“謝謝二叔父。”小小接過陶碗,厚厚的碗拿起來不覺燙手,她端到面前輕嗅了下,奶香濃郁茶味清香,緩緩的吹了吹,淡褐色的奶茶輕起波動,暖暖的熱氣上升,讓她冰涼的臉蛋覺得有些溫暖,她看着碗裡的奶茶,突然一滴滑落的淚,讓奶茶往外盪漾的表面掀起一陣漣漪,不一會兒,又一滴,齊夫人上前接過她手裡的碗,將她摟在懷裡,像哄孩子似的輕輕拍着她的背。
秋二叔見狀拉了朱平珏就走,獨留齊夫人照顧小小。
※
車隊是圍成了圈準備着就地紮營。
秋冀陽與大夫單獨乘一輛車,阿緹娜面色全黑的坐在自己華麗的車駕中,那帶疤男子則坐在身側,她身邊向來有着帶着俊男數名,但這個帶疤的男子卻是來來去去唯一留下來的。
他幾乎不說話,反正阿緹娜也不在乎他說不說話,只要自己想要尋歡時,他負責提供歡愉便是,偶爾阿緹娜脾氣上來時,提了鞭子就往他身上抽,紅衣便被派去爲他上藥過數次。
紅衣悄悄擡眼看阿緹娜郡主,見她面沉如水,握着鞭子的手不斷的轉着鞭子的柄,像是要擰斷某人的脖子似的。紅衣有些膽怯的看着郡主的手,她知道郡主真正想擰的是那名大夫的脖子。
因爲出發上路時,郡主興沖沖的要人將秋公子擡到她的馬車上來,她深信只要給她機會,讓她與秋公子獨處,肯定能讓他對自己有好感纔是。誰知那大夫眼睛一瞪,問她是不是嫌秋公子命太長?如果是,直說便是,不用勞煩他費心治療。
郡主一道不是,便讓那大夫狠批,如果不是嫌他命太長,怎麼老讓傷者動氣傷神?
被這麼一擠兌再加上秋公子本就不適合搬動,郡主卻硬要帶他長途跋涉,等於坐實了大夫的指控,郡主只得敗退,要大夫好好照顧秋公子。
青衣靠着車壁,有些哀怨的盯着前方。
郡主原想派她或紅衣去照料秋公子,那名大夫一句不必了,還冷笑的看着郡主道:“傷員需要的好生休養,而非人在跟前頻獻殷勤。”
當時郡主就看着她和紅衣上下打量着,最後她們兩誰也沒被派過去侍候。
管事讓人升起了火堆,安排了人手值夜巡視,廚子開始煮起食物,香味隨風傳揚,勾得衆衛士饞蟲作怪,陣陣香氣也傳入馬車中,大夫冷哼一聲對秋冀陽道:“這個郡主說是多關注你的身子,我一早就吩咐了要他們給你熬藥,停下來這麼久了,也不見有人過來取藥。”
秋冀陽倚在柔軟的皮毛枕上,微微笑着,“生性刁蠻眼中只有自己的人,就算嘴上說得再好聽,卻有幾句能當真?您還想她有真心?”
大夫朗笑。“倒是我要求太多了。”看秋冀陽的神色不振,他寬慰着道:“那兩個丫鬟把事情都跟你說清,你還想不開?”
“六師弟可算是爲我而死,如果不是因爲我,他怎麼會死得這麼慘”
大夫知道這種事,當下要想開是不可能的,只輕拍他的肩一記道。“跟你說一聲,小小就在附近。”
秋冀陽聞言眼睛一亮,隨即脫口問:“怎麼會?大師兄帶她來的?她有孕在身懷相又不好,大師兄怎麼還帶着她奔波勞頓,萬一累壞了她可怎麼辦?孩子要不要緊?有沒有讓他娘不舒服?……”秋冀陽着急的問個不停,完全沒了以前寡言淡默的樣子。
得,大夫翻了個白眼,他不過提了一句,這小子連珠似的問話問沒完
“你放心,有齊家兩個丫頭在,你兒子平安得很,小小是擔心你,不然她會大老遠的跟着來?”大夫斜睨着他:“我們家小小對你可是一心一意的啊你……”
“我知道。”秋冀陽鄭重的點頭。“我對她亦然。”
大夫這才老懷堪慰的捋着鬍鬚笑道:“這還差不多。”又問:“你打算事後如何處理那兩個丫鬟?”
“那名叫紅衣的,只想要個安身立命之所,福安商業協會可以讓她待的地方多了,至於那個青衣所求……”
“嗯哼?”大夫挑眉等着下文。
秋冀陽雙手一攤笑道:“我可從頭到尾不曾應允她任何事,再說,她所言之事,我們早自紅衣身上得知。”
大夫深思之後,明白了其中的關節,笑斥道:“你這一手確實高招,只不過你不怕她日後在小小跟前反咬你一口?”
“小小身懷六甲,想必外祖父捨不得讓小小爲這無關緊要之人生不必要的氣吧?”
大夫聞言一滯,揚眉怒瞪秋冀陽,不過聽到有人喊他外祖父,不由心裡一樂,笑着允下定會幫着將青衣處置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