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驀然慌張起來,我捶着他,拼命的搖着頭,心中已然生出畏懼,再看一眼彷彿垂垂老矣的慕桀,就不敢再往下想。
“我想讓你看着他一點一點的嚥氣。”幽鏡道。
“不——不要——”我實在不敢聽下去了。
“你要看着,看着這個傷你負你又愛着你的男人如何死去!他本就命不長久,能在死前看你一眼豈不是天大的恩賜,難道你也不想憐憫他一點點?”幽鏡又道。
“不——我不想他死啊!我求求你了,幽鏡,冥王,你別這樣對他——”
“我只是給你出氣而已!”
“可這種懲罰太重了,你不是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嗎?”我拼命找着藉口,眼睛卻只得停留在不能動彈的慕桀身上。他一身美衣華服,卻透出說不出的傷,到此刻,我才深深體會到他不能言說的傷。
“怎麼會是你的錯呢?”幽鏡輕輕笑道,“只要他死了,你就是我的,到時候我們一切統馭六界,豈不是好?”
我心頃刻間冷了一節,原來幽鏡也只是純粹的利用我,讓我幫他統治六界。
他好似看出我心裡的疑惑,立刻摟得更緊了,溫柔的安撫着:“玥兒,你別多想,我不是利用你,不是的——”他低沉的聲音讓我產生錯覺。
“我不想聽——”我呼道。
“我愛你,是愛你的。”幽鏡明明白白的在我耳邊許下誓言。
我淚眼朦朧的看着他,腦海一片混亂,好似有兩個聲音在打架,一個站在慕桀那邊,一個站在了幽鏡這邊,我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多出一種聲音來。我想,我肯定是被幽鏡下蠱了,纔會神志不清。
“讓我來替你做決定,就讓他死去,我們好好地在一起,不是更好嗎?”具有魔力的聲音慢慢浸入我的腦袋,令我頭痛欲裂,可幽鏡的手明顯的朝着慕桀伸去,揚言道:“赤蛇王,這是我冥界裡專門對付妖物的焚妖臺,億萬年前從不周山取來,汲取了最烈的煞氣,就是爲了對付你這樣的大妖,這可跟天界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燒的那煉丹爐有得一拼。”
幽靜的話令我渾身汗毛倒立,下一刻,一束刺眼的火芒瞬間點燃慕桀所在的臺子,妖冶的熊熊火苗將他包裹在裡面焚燒。
“幽鏡,求你別傷害他!別傷害他,好嗎?”我用力的撕扯幽鏡的衣袖,卻不能撼動他分毫,再加上大腹便便的身材十分不方便,只能兩眼迷亂的請求道。
幽鏡只是緊緊抱着我,還沒應我一聲,就聽得軒轅瑚來了。她徑直趕往焚妖臺,滿腔憤怒的摧毀焚妖臺,並阻止滿眼的烈火,卻依舊不能讓大火熄滅。
“冥王,你不能越界動用私刑!”軒轅瑚氣憤的雙眸掃向幽鏡,一邊試圖將焚妖臺上的烈火撲滅。
後面的慕夜忽然的提醒道:“解開大哥身邊的結界,否則他動不了!”
軒轅瑚一聽,隨即衝進火堆,卻無論如何也打不開幽鏡所下的結界,秀美清冷的臉蛋頓時紅彤彤的,我極目望去,只覺得他們渾身赤紅,滿是紅腫痕跡。
眼見着他們雙雙被困大火,而慕桀那一雙微弱而深沉的眼眸,我頓時慌了,無比的慌張,好像他會就此離我而去。爲什麼總覺他有些變化,好像以前的那個我,那個命不久矣的我。
慕桀會死嗎?他好像在此之前就有了種輕生的目光。
我不知如何想下去,全身的血液凝集一處,冥冥之中有很多的聲音告訴我,我錯了,從頭到尾就想錯了,慕桀不是那個負了我的人。
爲什麼我會錯了呢?我怔怔的望着天空,着了魔一樣,兩眼溢滿淚水,我的心爲慕桀而痛苦的呼號。我那麼多的思念在這一刻再次爆發,又比以往任
何一次都濃烈,濃烈到快要將我自己謀殺。
還記得第一次見面,他狂傲的目光令我回味那重重一撇的餘韻,而再見面,我便在他懷裡無憂無慮。我以爲我會和他分開,誰知那麼一段愉快的歲月的確存在過,我在愛情裡懵懂苦笑。
跟在他身後是心安的,因爲任何事情都不用自己去考慮,只需要想着怎麼過好每一天就可以了。我自嘲的笑笑,爲什麼以前沒有明白呢?
還記得封后大典,我是渾渾噩噩的承認了心中所戀,而不能清楚明白的告訴自己,我愛上他了。或許是聰明人反被聰明誤,從此以後我只能稀裡糊塗的前行,多可笑啊。
當跟着他去拯救他和慕夜的父王,我懷疑他們的動機是否是真的,卻還是要勇往直前,那種勇氣是誰賜予我的呢?原來是勇往直前的力量吧。爲什麼後來一個迷魂陣就讓我開始抓不住一切呢?
總以爲是別人錯了,其實是自己沒勇氣面對一切吧!
但,慕桀在我心底的分量不曾消減分毫,只是有時候我藏了部分而已。我是愛他的,不能變過,愛不能退縮,退縮是我罷。
“不——”我大吼,雙目緊閉,不願再見他受一點傷害,我還沒來得及聽他親口跟我說,他瞞着我很多事呢。
有些事我明明懂得了,卻把自己埋在迷霧裡不願走出來,還以爲的責怪慕桀。不知是什麼時候,我看見了他鬢角一綹灰白青絲,什麼時候他的笑容不再那麼妖豔,而是幻化成了深沉而黯淡的勾脣一笑,什麼時候他常常不能留在我身邊,而是因爲不太平的統治而奔波,什麼時候他又必須去娶從未表示有好感的軒轅瑚,什麼時候他不再當着我的面談論嚴肅的大事,又是什麼時候他從未提及跟我有關的蛇界之王的事情了。
太多的秘密其實在告訴我一個關於我和他的答案,我和他只是相互戴了面具而不願多看彼此一眼,而轉身後沒有回眸的心痛卻刻骨銘心。
哪裡來的誰負了誰,我痛心疾首的抹去淚水,掙開幽鏡的懷抱。
“幽鏡,放我和他離開。”我的意識恢復清明,而身體裡灼熱的血液開始甦醒。
幽鏡眸光一轉,不再有先前的柔情,略微緊張的問了句:“你不後悔?”
我躲過他深情的目光,心裡明白他是認真地留了情,只不過我們終究不會有機會了。這個世界上可能就是有那麼一種男人吧,心裡有自己有天地,卻永遠也不敢騰出一塊地方裝下全部的她。幽鏡便是那樣的,他野心勃勃,雖然衣袂飄飄的樣子掩飾了一切,他不會輕易把心交給女人,愛過只是愛過,並不留下什麼了。
我只得善意的回眸,認真的道:“幽鏡,我逃避了這麼久,還是要認清一個事實,我不會讓他比我先死。而你沒有逃避什麼,卻總是抓不住愛情的影子。”
他冷漠的笑了笑,臉上便再無表情,“我愛過你,真的。”
忽然,他凌空而起,衝到我跟前正欲鉗住我的身子,我騰空後退,身體裡充滿強大的能夠讓我隨意支配的力量,怎是一個隨心所欲所能說明白的。而腦袋剎那間滾熱,額頭便有猩紅的光射出,我的腦海裡突然涌現出幾世的回憶,長久的讓我頭暈目眩。
似乎有個人跟我說,三生三世永不變,愛我到永遠。原來是那個說不懂愛的人呀!好熟悉的臉龐,好清晰的疼痛!
慕桀!
我的心裡劃過一道傷,刻滿了慕桀的名字。
“嫂嫂!”慕夜突然喚我一聲。
我渙散的意識再次收回,輕而易舉的躲避了幽鏡的追拿,我一邊好奇一邊得心應手的移身至慕夜身後,手掌一揮便除了罩在他身上的結界。
幽鏡不禁微微嘆息
,“你如何擁有這般法力?”他的眼裡是焦急,隨即吼着:“不要使用身體裡的法力!”
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有個聲音告訴我,來不及了,我已經觸動最後的法力,只能任由體內魔力般的血液支配着我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來不及了!”我訥訥的說,快速閃身至慕桀身邊,一掌揮滅了跟三味真火媲美的地獄烈火。
被困在地獄烈火裡面的軒轅瑚和慕桀幾乎奄奄一息,被慕夜一手擒住,此時我們四人站在了一路。
“我們快離開冥府!”慕夜提醒着,“他們傷得太重,必須馬上修復元氣。”
我聽慕夜說着,心下一緊,猜測到慕夜沒說完的那半句話,如果不盡快修復元氣,可能就此魂飛魄散,繼而魂魄落到幽鏡手裡,再無輪迴的機會。
不知爲何,我預料到了很多,整個人與其說聰明瞭,還不如說着魔了。
我們腳步還沒邁開一步,突然加入幽鏡那方的人讓我心下一緊,是乾冰來了。
“蛇後,來了就休要離開!”魔王乾冰可不如幽鏡那般好說話。
猶記得上次在瀝水發生打鬥,可沒少被慕桀重傷,要不是他跑得快,只怕性命垂危,這等大仇,他必定是記在心上。況且這次他依舊是帶領着魔界跟冥界聯盟,依然拋棄了妖界,使得慕桀的蛇族和妖族其他妖物就此孤立,腹背受敵。
我端着臃腫的身體上前,不卑不亢的神色讓我自己都肅然起敬,這怕是我這輩子最正義凌然最清楚明白最勇猛的一次吧。
“魔王,我勸你不要爲難我們!”
幽鏡遂向乾冰使了個不可輕易動手的眼神,然而乾冰還是嗤笑的瞟了我一眼,並不把我放在眼裡,順便指了指我的肚子和身後那兩個昏死的人,毫不客氣的說:“蛇後,憑你一介女流和法力不高的玉面公子就想逃了我和冥王的手掌心,癡心妄想罷!”他顯然還沒清楚我恢復了多少法力。
幽鏡則是輕咳,想提醒乾冰,卻不被他接受,看來乾冰是瞭解我的情況的。也難怪,他和幽鏡有來往,不會不清楚我的來歷。
“那就試試看,如果我們逃不掉,就麻煩冥王讓我們一家三口投個好胎,來世絕不要當個爲非作歹的妖魔,當個普普通通的人就好!”氣憤的道了句,我又往前走了一步。
乾冰躍躍欲試的眼神在我看來是個俗氣的污點,他果真不如幽鏡沉穩。
突然地空中乍現一團黑氣,我一眼看出,全是空氣中的細微顆粒凝結而成,只不過那一粒粒細微的肉眼看不見的塵埃充滿魔障之氣,均被魔王賦予魔氣,法力甚大。
便是如此,我卻自信的敢不把那一團濃黑的讓人毛骨悚然的瘴氣放在眼裡,只要輕輕一掌就能摧毀。乾冰被我眼底的輕蔑激怒,旋即發力,可怕的魔氣向我撲來。
“小心!”慕夜眼見不妙,都自覺沒把握敵過魔王,只得緊張的提醒我。
“慕夜,先帶他們走!”我吩咐道。
“不可,留你一個人太危險了!”慕夜焦急道,整個人緊繃的如離弦的箭支,他恐怕從沒見過這樣戾氣駭人的我吧。
我暗自失笑,突然後悔,我也不想這樣,我也想當一個傻乎乎的小女子。
“玥兒,我來助你!”突然一道聲音闖進冥地,我回頭一看,是西門傲月來了。
該來的時候倒是都來了,想來這天已經讓他們等候多時了。
“慕夜,走!”千鈞一髮之際,我運氣推走了慕夜,連帶着把慕桀和軒轅瑚也送走。下一瞬,傲月白衣傲然的站在我身前,將我護在身後。
我想笑,又想哭,他怎麼打得過魔王,他也不過是一介小小的狼妖而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