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時,雲薔來請我用膳,我順便向她請求了套衣服,別看她年紀小,心思可不少,一開始就是瞪着我很無辜的發問:“姑娘,你要用我們下人的衣服嗎?”
我肯定的點點頭,卻見她小臉漸漸黯然,莫非是不能夠給我一套衣服,我立刻繼續追問:“你只要負責給我衣服就好,其他的事絕對不會牽扯到你的!”
她爽快的答應了,在給我送了晚餐後就去尋了套衣服過來,當臨走時還把她的腰牌給我,正經的提醒我,那腰牌是相國府裡的下人所有的,只要有腰牌便可進出,沒有的話進不來出不去。
這點倒是幫了我,入夜後整個相國府的人都沉浸在一片歌舞昇平裡,一個屬於龐霏的世界裡。
出示腰牌讓我順利的出了相國府,第一個念頭竟是就這樣逃之夭夭。一邊尋找安芳閣,已經從小小的雲薔那裡打聽過了,出門朝左走,在第一條街右拐,那個角上的玉器鋪就是安芳閣。
若是我是去找人的,必定會讓我進去的,然而當我到達安芳閣時,將門板拍爛了都沒有得到迴應,那個偌大的匾牌之下的店鋪彷彿沒有一個人,有的只是一堆空氣。
有了半個小時的堅持終於感到一絲挫敗感,無力地坐在臺階上等着某個時刻這裡會站出一個人來告訴我,我要找的人就在某個地方等我。
雖然仍是在跌跌撞撞,但心頭的那絲幼稚的嚮往還沒有消失。
白子風不是說在安芳閣裡相見嗎,他難道遇到什麼事了嗎?
正在我百無聊賴的等待時,眼前一個黑影忽然擋住我頭頂的光亮,欣喜之餘最先想到的就是白子風,然而事實在我意料之外。
“龐霏?”
沒太有精神搭理他,我依舊垂着頭想着白子風的事,要是他真的出了什麼意外該怎麼辦?
或許我沒有看到很多暗藏的威脅吧。
“跟我回去!”
“憑什麼?不想回去!”
“回去!”
“你以爲你是誰?你只是龐霏,你憑什麼管我做什麼?”
心頭的火頓時迸發,齊刷刷的衝着龐霏,不用想他也會生氣的。
生氣更好,我心裡不爽,他也別好過,這種欺善怕惡的人好不到哪裡去。
“我最後說一次,給我回相國府!”
“你那是囚禁我的自由!我們還沒那麼好的關係,如果你是請求,那就語氣溫柔點!”
頭也不擡的呵斥他,我的心情頓時糟糕到了極點。
然而,在那個瞬間我已經被他扛到了肩上,一個個可惡的巴掌猛烈地摧殘我的屁股,這種熟悉的場景好讓我傷感。
還記得慕桀打我的屁股,那麼的疼卻又那麼的稍縱即逝。沒來由的眼淚簌簌的往下落,我的哭聲頓時令這條大街充滿悲慼。
嗚咽之聲隨即被嚎啕哭聲取代,一直到我被龐霏拎回相國府,我都還沉浸在消極的情緒中。
一切的莫名其妙,一切的傷感,都是爲了什麼?
只記得龐霏的臉色並不好看,把我扔回牀上時獨自在一邊喝悶酒,沉默的喝悶酒,雖然我好奇這個龐霏,不都說他是個色鬼嗎?
從我認識到他以來只有看到過偶爾的放浪形骸,也並沒有真正見識到他多麼的風流好色。
在我迷迷糊糊之際,燻人的酒味迴盪在房間裡,充斥在我的鼻子裡,而龐霏揪着我的領子暈暈乎乎的警告我:“不準再跑出去!過兩天我就讓你見白岸方!”
果然,幾天後我確實見到了白子風,卻超乎我的意料。
勾欄之上,那一襲白衣正左擁右抱,一杯杯渾濁的酒水由幾位貌美如玉的女子悉數灌進他的喉嚨,美酒化入咽喉的那瞬是無比的陶醉和滿足,彷如人生就該是那般無牽無掛而又頹廢荒唐。
站在與那一襲白衣對立的長廊之上,靜靜的欣賞曾經陽
光痞壞的白子風,曾經的影子蕩然無存,就如我所見,他變成了龐霏嘴裡的酒鬼和風流鬼。
然而我仍是不願相信他會變成這樣,前後的反差只能讓我懷疑,可在身後的龐霏的監視下,我愈發覺得窘迫。
“是你逼得他如此吧?”
在我心裡,龐霏已經不是個好人,頂多是個僞裝的好人,一身的金銀權貴,一身的無人可比。
算是嘲諷,我緊緊盯着白子風,現今的他真讓我擔心,然而以一個過客的身份出現在這裡,竟有些底氣不足。
“有些事,你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突然的環住我的腰,將我緊緊地環在了圓木樑柱上,而這原本行人來來往往的迴廊已經沒有一個人影。
“告訴你個秘密,我只知道我要你一輩子都在我身邊,心甘情願的!”
“你神經病啊!”
想也不想的吼了他,猛力掙脫他的束縛,卻怎麼也掙不開強硬的手臂。我意識到我不是屬於這裡的,更不會跟龐霏有多少交集,或許哪天我就會突然地消失不見,留下的只是泡沫。
“我帶你去看看白子風,他一定會對你印象深刻的!”
不由我分說,龐霏已經拎着我輕薄的身子往回廊對面去,我想說不是不可能的了,不多時我神情怪異的站在了白子風跟前,而該死的龐霏竟然當着他的面禁錮着我的四肢。
白子風先是淡漠的看了我一眼,隨後繼續沉浸在先前的神色迷亂裡,我卻從他淡漠的眼神裡讀懂了一種東西,恨意,又不像是單純的恨意,像夾雜着一層扭曲感。
“白子風?”
忽略他眼神裡的那絲淡漠,我努力維持之前的輕鬆,卻不可能的了,時間回不到以前,而一切都是在變。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給的香囊我看到了!”
白子風真的變了,他沒有回答我的問話,依舊保持着慵懶的姿勢,盡情的心無旁騖的享受美女們的伺候,我已經無法理清楚他的思維了。
“看到了又怎樣?不過是個香囊而已,你還想要我家裡多的是!”
“白子風!你怎麼了?”
“你們要是沒事就走人吧!”
他毫不客氣的下逐客令,我還呆呆的愣在原地。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龐霏始終沒說話,這時果斷的拎着我的身子逼我離開那個讓我揪心的場地,我知道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了。
奇怪的龐霏!
奇怪的白子風!
到了大街上,我一把推開龐霏,吼着:“龐霏!你到底做過什麼?我和你都不認識,憑什麼要橫插一腳!憑什麼叫我玥兒?”
就像一個潑婦罵街的姿態,我知道上面的白子風肯定看得見,不過我這不是爲他,只因爲我確實感到難過。
龐霏像是被人抽了一巴掌,神情怪異的盯着我,一把抓住我的手臂硬是不讓我移開半步,“玥兒!”
他冷冷的吼我,卻讓我陷入死寂。
“我已經告訴你,我要找的人就是你!”
這時我只想逃跑,離開這個煩心的地方,安靜的大哭一場,然而龐霏緊緊攫住我的手臂,連哭出來都成了一種恥辱。
然而,就在我和龐霏陷入糾纏的那刻,一個白色身影從天而降,一個白亮的光芒劈向龐霏的身體,只見那鋒利的長劍的主人一臉的嫌惡。
他的目光躲着我,我呆呆的看着來不及思考的一幕,龐霏對我鉗制的手勁漸漸消失,繼而無力地倒在地上,保持着之前難堪的面孔。
“白子風,你殺了他?”太過於震驚,以至於對白子風的劈頭蓋臉的質問。
白子風並不奇怪,“他害死了我家幾條人命,就連你也心甘情願的跟了他,我殺了有什麼奇怪?”
這一場木偶般的遊戲最後卻是以龐霏的倒下爲結局。
我冥神靜思片刻,回憶着剛纔的場景,一個哆嗦睜開了眼,哀怨而狠戾的白子風,我又開始悲哀他丟失了昔日的開朗明媚!
“白岸方?”
我的雙眸斜斜的看他,“你怎麼沒有告訴我你叫白岸方,你是左相的兒子?你更是早就知道了,我已經不是你愛的夜雨桐,我根本不是那個人!”
白子風頓時沉默,連原本緊緊握在手上的長劍也被他極快的扔到地上,一把抓住我的手帶進懷裡,顫抖着聲音討饒:“桐兒,我知道你是桐兒!我只愛你,不管是以前那個溫柔娟美的你,還是現在傷感明媚的你!只要是你我都愛,你不要這樣看我!”
“我根本不認識你!”
猛地推開他,或許這次我做對了,我真的不是夜雨桐,我的心裡始終會思念一個人。
一顆本就不會分給說要來愛我的男人,那爲什麼還要假惺惺的給他希冀呢?
我再次推開白子風,打算藉着這個機會向他把關係撇的一乾二淨。
“白子風,我不容許有人對我欺騙!而現在不管你和龐霏有多大的怨恨,你已經殺了他,什麼天大的恩怨都該消除了吧!我要把他送回去,只剩下一具一動不動的屍體,白在大街上未免太淒涼了!”
我蹲下身去拉扯龐霏高大的身軀,就靠這麼近看他,心裡無法磨滅的恐懼襲來,彷彿地上的這個人就是我的慕桀。
熟悉的臉在安靜的時候竟這麼的折磨我!
再也忍受不住無盡的思緒的折磨,我眼角的淚簌簌的落下,不知道是在思念慕桀還是對龐霏的愧疚,總之我忘乎所以的開始抱頭痛哭。
背後總有一雙手或輕或重的撫摸,我卻是狠了心甩開他的手臂,繼續在模糊的視線裡拖拽起地上的龐霏,一步一步搖搖倒到的往回走。
艱辛的步履讓我思考如何面對相國府的人,可漸漸地被手頭傳來的痛苦和酸澀的喉嚨取代。
很久以後,我的腦海裡還幻想着那一幕,在我一步一步離開的那刻,白子風哀怨的站在風中,舉在半空的手臂十分突兀無助。
而那深入骨髓的痛也立刻抵達我的心扉,卻感到無助,我無法分心去分擔他的傷痛,就像我已經沉溺在這張迷惑我的臉龐下了。
原本不到一刻鐘的路程讓我走了半個時辰,當我精疲力竭的站在相國府外,裡面的人大吃一驚,接住龐霏便立刻前去通報,我獨自一人緩緩走進去,發覺相國府的夜色甚是淒涼,而原本一堆的鶯鶯燕燕不見了蹤影。
寬闊的大牀上,有大夫正匆匆趕來檢查龐霏的身體,我已經不敢去想他是快要死了還是昏迷過去,一顆心上上下下找不到依靠。
而這時,清瘦而雙眼晶亮的相國大人着急的侯在牀邊,在憤恨的瞪着我那一眼後倏地抽出屋裡懸掛的佩劍,毫不留情的砍向我。
驚魂未定之時我已經無力招架相國大人的這一擊,被嚇得倒退一步,無措的摔到地上,全身無力。
“你這個妖女,竟把我兒害成這樣!爲了你,霏兒趕走了一院子的女人,沒想到換來的就是你這般迫害!老夫這就殺了你!”
想到剛回府裡時聽說兒子把府上的女人都趕走了,還在驚訝。
越想越生氣,立刻就把他手上顫抖的秀美的劍刺向我。
“相國大人且慢!”
一個洪亮飽滿的聲音闖入這死寂激烈的對峙中,來人卻是國君明成雲,我感到十分意外。
相國大人一把扔掉佩劍,跪地行禮,“君主恕罪!實在是這女人妖術不淺,害了我兒啊!”
“相國大人起來吧!”明成雲走到我跟前,吩咐了句:“相國大人,我叫夜姑娘問話,你先行照料龐霏,一切等他醒來再做定奪!”
相國大人也不好違背明成雲的意思,我反倒很不明白他的意思,跟着他到了外面園子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