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走吧,我自己一個人待一陣子,如果你又回痕桀殿了,記得看看他最近開心嗎?如果沒必要,就不要把寶寶的事告訴他,我回去親自告訴他,給他一個驚喜!”嘴角掛着淺淺的笑意,又意識到我並非那麼高興。
再次清晰的回想起慕桀的臉龐,我忘記自己爲什麼要執意來給戈頎續魂還陽,談情說不上,或許真的是愧疚,不想桀再去增添一份恩怨,或許也是對我自己的要求。畢竟,易涯長老和滕胤曾用盡畢生的能耐把賭注壓到我身上,縱然不知緣由,我卻覺得整個身體是沉甸甸的。
支走了玄玉,我舉着酒杯,提醒着自己不可貪杯,藉着酒香發呆。
只要一離開慕桀,沒了他丁點消息,我就心緒不寧,終究是太過於薄弱了,需要一直依賴着一個人。
不知爲何,第二天七絕山來了個意料之外的客人,幽鏡。轉眼間多月沒見到他,也沒察覺出他有何變化。
幽鏡見到我時,彷彿想張口說些什麼,又終於緊閉嘴巴。我估摸着他惆悵得不能解脫的樣子,好笑的打趣道:“冥王大人,你是遇到更年期了嗎?扭扭妮妮,好生有趣!”
他倒是任由我取笑,也不說什麼討回面子,反而叫我無所適從,笑着笑着便垮下臉來,安靜的託着肚子來回繞圈。
終於,幽鏡是開口了:“你不打算儘快回痕桀殿嗎?”他道,我還詫異,掛着乾笑,又像是預料到了什麼。
再笨也該想到了,玄玉古古怪怪,就連八竿子打不着的幽鏡都跑來點醒我,我確實像失了心般不願多想,不希望自己的瞎想給自己會後悔的誤會。
“我不着急呀,本來就和桀商量好了,我得把體內的真氣渡給戈頎,到那時我就性命無憂,他也會來接我回去。”笑眯眯的朝着幽鏡看,努力用臉上的笑容掩埋心底的失落。
“你本就性命無憂,時至今日卻又無可奈何,誰也改變不了你的決定。”他的語氣時而篤定,時而飄忽,我也就被他念叨的暈頭轉向了。
“我的命運當然在我手中,誰還能改變呢?”我重複着,癡癡地想着與自己無關的事,比如我馬上就要見到慕桀了,把最期待的秘密告訴他,他肯定會開心的笑。
“你真傻呀。”他下了個定論。
“傻子可沒要你冥王大人來看我活得怎樣!”
“是,傻子可不做這樣的聰明事。”
幽鏡同我也就說了那麼多,轉眼間,他告辭的話也沒有一個,靜悄悄的離開了,還一度讓我以爲他不曾來過呢。
午後,我在屋裡找不到樂趣,不禁想,青綾的腦袋是不是被門擠了,故意要培養戈頎和夜雨桐的感情。奈何落花無意,流水也無情,唯獨勞累了她這個感傷時節的雨季罷。
無趣的苦果就是獨自吞噬感情上的苦果,其實我不笨,每當主動或被動的離開慕桀一次,必然就會遭遇一種蝕骨的別離之痛。這次,我就算沒有親眼看見,心卻悶悶的痛了,十有八九錯不了,只是我還不瞭解的徹底。
爲了不痛,我決定去把躲起來的戈頎揪出來,一定要儘快還清他的東西,我才能馬上回痕桀殿一探究竟,痛與不痛都看得真真切切的好。
“戈頎,你出來!”我大叫着,把心中的不快通通吼出。
沒有得到戈頎的回聲,繼續找他,才發覺七絕山上人煙罕至,也不知白岸方是死是活了。“戈頎,你出來,別躲着!”
“孬種,出來啊!”你不出來,不答應了我的事,我怎麼回去痕桀殿。
“戈頎,快出來!”其實心裡是難過的,多想馬上回到痕桀殿,但又不敢此刻回去,我怕我會知道一些不該知道的。曾經不怕,現在真的怕了,唯有
一聲聲的喊着戈頎,把心裡的難受遮蓋了。
當我累了,無力的坐在臺階上,也不管地面涼不涼,做了個極不稱職的媽媽。眼眶裡的淚水一點點的流出來,留在面頰上,我不想擦掉,任由模糊的視線把我拽入眩暈之中。
突然,耳邊有了聲響,我想,戈頎終於肯出來了。“別哭了,我出來了。”
他像在道歉,語氣充滿憐惜,又像是憐憫。我沒有理他,獨自閉着眼睛呆呆的坐着。
他開始講話了,“幾千年前,我被易涯長老收養,他傳我法術,後來易涯長老又帶回來一個孩子,那就是慕桀。從那以後,我們互相照顧,習武學法,直到他突然離開,我才知道他就是赤蛇王。其實,我也是被祖母逼迫,只能從小跟隨易涯長老,但有些事,我氣不過。也怪那時年輕氣盛,染上了愛跟師弟較真的毛病,漸漸的我發現他做了好多奇怪的事,有的事讓我覺得他不配稱爲一族之王,不配受人敬仰。從那以後,我就跟他作對,也至於我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發現我的父親母親是誰了,我想救母親,可那些萬衆矚目的期待不是老天賜予我的。爲什麼天底下就沒有一份屬於我的容身之處呢?”
我眼角掛着淚珠,“你別難過,只要你活着,天底下不就是有你的容身之處嗎?”
“我是活着,但從我生下那刻起就是個錯誤。”
“不會的,你別多想,每個孩子生下來時,父親母親都是疼愛孩子的。”我勉強笑着,也被他卑微的心態震撼。
“母親離開,父親早逝,祖母要我活着,所以我只能一個人跟着師父。我以爲我搶了慕桀的風頭儘早救出母親,就能感受到一點溫暖,誰知母親也就只剩下一縷魂而已。”他悽愴的笑過,我只聽見他微薄的嘆息。
“所以,你還有很多事沒做完,你得答應我,我把滕胤和易涯長老給我的法力還給你,你就能繼續救出宓瑤仙子了,這不是皆大歡喜的嗎?”我繼續說服他,並未想太多。
“玥兒,你不要再提這件事,師父和祖母的法力在你體內就要融成一脈了,只是還需時日讓你駕馭自熟。”
“怎麼會這樣?”我好奇。
“若不這樣,你如何保住孩子和自己的性命?”他又是長嘆,我卻尋不到他痛苦寂寞的痕跡。
“你也有事瞞着我!你們都瞞着我什麼?明明都很想要我知道去,卻都假裝什麼也不說!”所有的情緒凝集到這一刻,我只覺天地旋轉,腦海一片忙亂,眼睛刺痛,身體裡的不安分因子正咆哮着。那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折磨得我無所適從,卻被莫名的思緒引導着,我能控制它們,我能脫離痛苦。
隨着佛經般的咒語,我漸漸的走在了平衡木中間,向前看一眼,向後看一眼,再看看腳下,彷彿凌空在深淵之上,所謂進退維艱也就這樣了。眼前的慕桀伸出手要拉我,我回頭一看,全是他欺瞞的事實,歷歷在目,不容我逃避。
到底是怎麼了?我突然嘶吼,忘卻自己即將掌控體內的逆流,而任由已經分散開來的無數股氣息橫衝直撞,撞擊得我身體左右不穩,搖搖欲墜,一個不經意間,我重重的摔倒在地。
下意識的護住了肚子,卻發覺身體裡還是有什麼東西狠狠的晃動了。
“玥兒——”戈頎緊張的喊着。
我意識到什麼,或許時日不會多了,“戈頎,你站住!”整個人撐着最後一口氣站起來,被額頭似在流血的一樣震撼,那灼熱的額頭圖案讓我彷彿看見了一切。血紅的光束直直的打在戈頎身上,我體內的氣流瞬間轉移了一小部分到他魂魄之上。
“住手!”戈頎嘶吼着,奮力拒絕我的法力傳遞,突然移開身子,撲倒在地,我亦是栽倒
在地,被強大的力量反噬。我不懂,只是被莫名的力量牽引,做了自以爲對的事。
“快醒醒!”戈頎在我身邊低吼着,“不要灰心,不要喪失意志!”
我欲昏昏睡去,閉眼前還是聽了他的話,不要喪失意志。
幾天後,當我醒來,青綾突然返回了七絕山,對我的態度也極其惡劣。我身體虛弱得離譜,嚴重得勝過以往任何一次,只能整日的躺在牀上,任憑虛軟無力的身體被連綿不絕的痛楚折磨。當想起肚子裡的孩子時,才把自己惡劣的本質暴露無遺,對於腹中孩兒,我愧疚萬分。
青綾或許是對我絕望了,往莊裡帶了幾個人,都是對她言聽計從的蛇妖,我偶爾看見她在訓斥他們。
那日傍晚,她忽然到我房裡,什麼也不說,就靜靜的做了一個時辰,我睡不着,也不能忽視她的存在,眼睜睜的盯着她看。若沒有發生後來的這些事,我會一直把青綾當成是那個清麗玲瓏的痕桀殿大丫頭,她總是善解人意,偏偏是人世間最難懂的情,誤了她一生。
或許,青綾並沒有愛錯,愛一個人本身是沒有錯的,她只是讓自己愛得疲憊罷。
我躺在牀上,只覺得自己猶如癱瘓般不中用,若不是宛若明珠的眼睛透過那層黑暗,感應着我眼前的一切,我擔心自己永遠活在地獄。
“青綾,好幾日沒見到戈頎了,他怎麼樣?”我終於受不住沉默的煎熬,同她講起了話,想必她對這件事埋怨了我無數次,礙於戈頎的面子沒有將我如何吧。
“王后娘娘,你可真會做戲!”她幾乎咬牙切齒了,聲音裡喊着笑,卻讓我覺得寒意倍增。“青綾若是知道您來了,斷然不會拒絕您和赤蛇王的好意的,你又何苦折騰出這麼多事呢?”
我還一臉茫然,“我已經這樣了,還能做什麼?”
“你現如今是這樣了,可有沒有想過別人比你還可憐?”她冷聲告訴我。
我想過片刻,才意識到她所指爲誰,愈發不敢繼續問了。
“你可知,主子如今是哪般模樣?”她突然揪起我的衣領,將我從牀板上提起來。“就因爲你一時衝動,他爲了救你,差點丟了一半的魂!你怎麼會知道他就要灰飛煙滅了呢?”青綾哀泣的告訴我,我自然是無言以對了。“主子的魂魄本來就快散了,沒多少時日,又被你這麼折騰,你是見不得他好過是嗎?起初赤蛇王要來替主子還魂,我不相信,千防萬防,卻把你這樣的狐狸精給忘了!若是夜雨桐也就罷,她沒那麼大能耐,誰知竟是你?”
聽她之言,我全身僵硬,本意不是如此,我只是想把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還給他,我的意志是消極的。“他還能留多久?”
“多則半月,少則幾日。你還在想什麼法子置他於死地嗎?”她嗤笑於我。
“不是。”我極力否認,本意也不是如此。
“即然這樣,我要不惜任何代價保他,你就不能反對!”她斬釘截鐵的告訴我,好似已經有了主意。
我的心盤旋着,驚問道:“你要做什麼?”
“你會知道的。”就在我怔住的同時,熟悉的聲音傳來。
“桐兒——”
這是白岸方的聲音,我下意識警覺不妥,白岸方在這之前從未出現,雖說被青綾軟禁,性命無憂,現在只怕危險了。“青綾,你要做什麼?你手下留情,他是無辜的,你不要傷他!”
“你沒有資格跟我講這些!”她反駁着。“我一直想給主子的魂魄找一個安身之所,苦尋無奈,居然相信主子的謊話去找什麼南海之珠,都不過是給你害他的機會罷!現在,我就要當着你的面,把你和夜雨桐的舊相好趕走,讓主子暫住在他體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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