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覺得他會隨時出現,才肆無忌憚的喊人,果然,下一刻他出現在門口,冷冷的臉,不善的眉目。
我看他時眼神裡始終有一股子鄙夷和嫌惡,其實有一點點的期許被悄悄地掩藏起來了,怎麼說也是最初做的一個夢。
“有事?”
“我想知道你有什麼目的?”
我本是打算和他軟磨硬泡,可話到嘴邊就換了言辭換了語氣,更換了臉色。
一對銅鈴般的大眼珠子沒好氣的瞪着他,又有着敢怒不敢言的怨氣。
戈頎怔了半刻,才冷冷的笑着說:“你真想知道?”
我猛地點頭,“很想知道,被矇在鼓裡的感覺很不爽!如果你是在騙我,我又怎麼知道?”
“所以你是真的想知道嗎?”
“我——也不知道?”
我猶豫不決,看着戈頎轉身離去,才慌慌張張的跟上他的步子,向着殿中央的方向去。
心裡既想知道些秘密,可又擔心知道了太多反而誤了事,耽擱了此前的美好,這種貪而不得的怪念可真是折磨死我了。
“你可以把青綾還給我的,她成不了你的威脅。”我開始套取他的同情心。
他依舊前行不止,我同他有一段距離,一股腦兒的跑上前拍他的肩膀,命令似的說着:“把青綾還給我!沒有她在,我不習慣,而且你把所有人都趕走了,我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他依舊不說話,我繼續拍他的肩膀,叫囂着:“把她還給我吧!師兄!”
“三天後!”
我還沒來得及繼續抱怨,他便隨口答應。
我欣喜的鬆開他的肩膀,心想三天後就會多一個人爲我出謀劃策,起初還想自己一肩挑,看來是行不通。
只是我想不到,三天後於我來說已經發生了太多,多到我悲痛的難抉擇,也無顏面對。
“你要帶我去哪裡?”
跟着戈頎無厘頭的走了陣子,竟不知道去什麼鬼地方。
“讓你看看什麼是真相?”他饒有興致的說。
我停住腳步,想了想,心頭開始亂得如麻,怎麼會心煩意亂呢?
明明什麼事都沒發生啊。
我咬着嘴皮繼續往前走,跟着他到了天絳樓,是與天一樓前後相對的宮殿,另一個主殿是天焚樓,是慕夜住的寢殿。
天絳樓,是平日大小事宜處理的場所,也是我成婚那天拜堂的地方,鬧過好多笑話。
我幾乎沒有聽過它的傳說,偶爾聽青綾說起時追問她,她也只是寥寥幾句敷衍我,到底是沒有挖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天絳樓的裝飾與天一樓、天焚樓沒什麼差別,同樣硃紅色的宮殿主體建築,墨綠的樑柱,金黃的琉璃瓦,雅緻的漢白玉欄杆,與痕桀殿外面樸質之感相差甚異。
“天絳樓已經沒什麼小妖了,你還帶我來這裡做什麼?”
我停止不前,若再是往前,我會更加懷戀不久前的婚禮,才短短几日竟這般差別。
“對了,那些白鬍子長老呢?”
“那羣老頭路都走不動了,還出來現眼做什麼?”他扭頭反問,氣得我頭頂冒煙。
“又不是你家,管你屁事!”一時氣不過,我狠狠的回了嘴。
戈頎的臉色極難看,我故意別開眼去看灰濛濛的天,不是要下雨的嗎?
“還記得玄明鏡放在了哪裡嗎?”
戈頎問我,我的腦海浮現出玄明鏡的樣子,猛然記得上次和慕桀抱一起了,好像是把玄明鏡交給了青綾,按說應該在天絳樓吧。
才一走神,戈頎已然飛身取來了玄明鏡,就是那幅畫,畫上的女子不是我的那幅畫。
戈頎手一揮,畫卷完全展示在我眼前,我把畫上的女子看呆了,多麼溫婉的女子,好似水靈的滴得出水來。
她和我一模一樣,不知是我長得像她,還是該說她長得像我?
我癡癡地
笑,心裡總是不痛快的,而這像謎一樣的東西橫在我的胸口更加的鬱結。
“你想告訴我關於她的故事?”
我擡眸盯着戈頎,直直的望進他的眼裡,看見他眼珠子裡的我,是如此的落寞,完全成了個怨氣沖天的小婦人。
他手一揮,那幅畫就懸在我的眼跟前,我時不時的擡頭看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努力裝作鎮定,不想讓這個卑鄙的小人看出我的哀怨,更不想再看他一眼而暴露了我隱藏的傷痛。
“其實也沒什麼,十年前的師弟鍾情於她罷了,不過他也親手殺死了她,僅此而已。”
戈頎簡潔明瞭的說了個大概,我卻是又驚又喜。
“既然愛爲什麼又要相互傷害?”
我由此認定了他們之間有過的深情,心下一陣空蕩蕩的,彷彿丟失了自己最真愛的寶貝,一下子又身無一物,貧窮的只剩下眼淚。 шωш▪t t k a n▪CO
“他們深愛嗎?”
我訕訕地問,不想把心裡的翻江倒海拿給他看,也沒有把目光打向他。
戈頎沉默不語,不若是看見他的衣衫,我還以爲他消失了,我倏地擡頭看他,非要從他口中得到答案,卻見他正目不轉睛的看我,就像貓咪盯着砧板上的魚肉,就像老虎攫住自己獵物時的目光。
我瑟縮着脖子往後退,胸口一直隱隱作疼,腦海裡已經被另一句話充斥的無法思考,他們曾經很相愛,那麼我就是後來插足的一個人了?
不是早就預料到了的嗎?
怎麼還這麼的難以接受,還準備哭哭啼啼的了嗎?
我伸手砸着自己的胸口,恨自己有點不爭氣,也不管戈頎,扭頭就走,向着來的方向回去了。
當我的身影才一消失在長廊那端,一個青綠色長裙的女子就出現在了戈頎身後,目光若有所思的盯着我消失的背影,半晌纔開口:“主子,既然困住了魔王冥王與二公子,怎沒了新計劃,反而是與王后——”
“青綾,你的話多了!”
戈頎冷冷的開口,他的威嚴不該是青綾能挑釁的,況且她本就是聽話辦事的人,不是個人人敬畏的神女。
“我自有打算,且你不該在此出現!”
戈頎悠悠離開,步子穩健有力,可每一步走去地上都乍現坐坐似火花的紅雲霧氣,青綾看得目不轉睛。
她心裡知道自己是因爲什麼來這裡,也知道自己是在爲誰做事,可是爲什麼連偷偷看一眼的機會都是那麼的奢侈。
她的眼睛微微溼潤,輕輕一旋身就消失在天絳樓前。戈頎在青綾消失的那一剎那也閃身離開。
我癡癡傻傻的跑回住處,眼睛裡總是酸酸的,忍得好難受,顧不得關沒關上門,反正這裡再也沒有什麼人會發現我的窘迫。
身後一個黑影一閃而過,無聲無息的停在我的身後,直到我從默默流淚變成輕聲抽泣,再到嚎啕大哭,他也沒有說話,就像一團空氣。
他的眉頭緊緊蹙着,彷彿只是同樣的場景再次回放,不過是同樣的女人在哭泣罷了,偏偏總能清晰地分辨出誰是誰。
但戈頎嘴角明顯的浮現出笑意,如今同樣的人雙雙出現,再過些時日,興許就魚目珠子亂成一團了。
“哭有用嗎?”
戈頎冷冷的聲音如一盆冷水,澆得我全身冰涼。
我已經不再嚎啕大哭,剛纔只是突然哭自己一個人可憐巴巴的,一下子沒控制住情緒,這一哭鬧反而把胸口的鬱結之氣散了去,一下子胸口也不再堵得慌。
“哭沒有用?流眼淚有益身心健康。”
我撅着嘴反駁他,“怎麼哪裡都有你!是你告訴我那些小秘密,儘管看着我哭就是了,還要來譏諷一番嗎?”
“是你主動問我的。”
他雖是嘴皮包着牙齒,我卻發覺他幾近咬牙切齒。
“那你就狠心的真的告訴我?好歹是個老妖怪,都不知道善意的謊言!”
我已經
豁出去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胡攪蠻纏,誰叫他氣到了我,惹我哭得傷心裂肺,我已經快要走火入魔。
“你們都是老妖怪!雖然是妖精,可是活這麼久容易嗎?憑嘛要成天的爭來爭去,難道就不累?不是講求什麼兄友弟恭的嗎?你這個當師兄的究竟是多壞的心,就那麼的想要慕桀的命?”
“夠了!”
戈頎拂袖打斷我的斥責,不悅的眸子盡是惱怒的意味。
“我就是要說!”興許此刻的我特別像個小潑婦,“我討厭看見你,總是有你在做壞事!”
聽到這裡,戈頎已經動手掐住我的脖子了,我瞪大了雙眼也不能說出一個字來,一個轉身,他將我抵在樑柱上,冰冷刺骨的冷意穿透衣衫抵達後背。
“有些事,你不會懂!”
他半天吐出這幾個字。
看着他走遠的神思,我猛吸口氣,發覺他們之間的誤會怕是好深好深,牽扯的好遠好遠。
“那我就等着我知道的那天。”
“何必糾纏?”
“這不正是你要我選擇的嗎?”
我冷冷的笑,似乎戈頎傳遞到我全身的冷意已經令我感受不到任何溫度,優雅的揮霍着他給予的溫度。
他的冷眸打在我身上,我感受不到冰冷的感覺,亦看不清未來的路,彷彿在一瞬間有了無法擺脫的偏差。
我狠狠推開他強勁的手臂,他倒也順着鬆開,我才走到門口卻又不知道往哪裡走了,只呆呆的看着遠處的天空,灰濛濛的,是要下雨的前奏。
良久,我沒有說話,直到全身涼透了也沒有開口,保持着那個姿勢,雙手無力的下垂,頭斜斜地向前張望,風吹進來,滿頭的青絲和柔軟的衣料隨風翻飛,凌亂而狂野,只是我無法成爲狂野張揚的人。
“在想什麼?”戈頎一直在看我,他的視線從未離開過我。
我不說話,只見他徐步走近,“我想和你做個交易,你答應,我便從痕桀殿消失,這裡也會恢復先前的情況。”
他的話成功的吸引了我,我竟不知該怎麼答應了他。
“你想要什麼?”
我猛的扭頭緊緊盯着他。“你想得到的肯定很多很難得到吧?”
他突然抓住我的左手,寬大柔軟的袖口順着手臂下滑,原本瑩潤翠綠如今卻黯然無光的蛇母鐲露在我面前,我吃驚的問:“你想要我的蛇母鐲?”
見他不語,我解釋了幾句:“蛇母鐲只會聽我的話,而且戴在我的手腕上後就摘不下來了,你想要的話,只能把我的手砍了。”
“不是這個鐲子,”他瞪我一眼,“是你。”
他一停頓,我就無法思考了,一時間邪惡的思想跑遠了,之前戈頎似冷漠似放縱的笑容,我才覺得自己有多丟臉。
“那你在打什麼注意?”我有些惱了,一把抽回自己的袖子,卻沒如願,依舊被他緊緊拽在手心。
“陪我三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他淡淡的說,像是什麼都不曾發生那樣的輕鬆,就像兩個默契的朋友,還有點像親密無間的愛人之間的喃喃細語,我一時間竟心動,看不清是自己貪心無原則,還是賭一口氣?
“去哪裡?”
我也爽快的決定了,像是有什麼在束縛我的靈魂,我就愈是要掙脫那牽絆,好的壞的都向着我來吧。
“決定了?”
他問我,我堅定的眼神回對他,做了我的決定。
剎那間,戈頎搖身一變,一身白衣飄飛,臨風而立,眉目間流淌着泉水般的溫潤,就像雪山裡的深澗,又像春日裡的叮咚泉水。
然而,他的手已經牽着我的手慢慢往前走,我也鬼迷心竅的隨着他踏出宮殿,一隻大手攔着我的腰肢御風而行。
我不知道要去何處,看着自己慢慢凌駕在雲霧之上,一半欣喜一半憂愁,或許我心底裡原本就倉這股子愁鬱,所以才如此的陰晴不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