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歸樓
厲語陌突然打了個噴嚏,她摸摸身子,才感覺天氣有些變涼了。她準備回房去添一件衣服,路過玉綃房間時,突然看見玉綃和魅站在屋裡。
魅挽了一下自己的長髮,突然對玉綃說道,“你的美貌讓木棉花都羞紅了臉…所以和我成親吧。”
厲語陌聞言,差點撞上了一旁的柱子,她彎下身,緊忙站在門背後。
“魅…你就只會這一句嗎?”
“嗯。因爲我家鄉只有木棉花。”
玉綃扶着額頭,“可是,你覺得用花來形容合適嗎?”
魅想了想,搖了搖頭,“怎麼看也不像。那就…你的美貌讓巨石都爲之撼動,所以…爲我生孩子吧。”
玉綃瞠目結舌,滿面羞紅,“這些…你從哪裡學來的…不三不四的。”
厲語陌在門後聽着,恨得直咬牙,魅是緋霜宮的人,上樑不正下樑歪!
“我覺得還好啊…夫妻之間不都是這樣說的嗎?”他說着,又拿出小本子翻了翻。
厲語陌感覺裡頭沒什麼動靜了,身子前了一分。突然肩上被人一拍,她嚇了一跳,連忙回過頭來。
“洢妍,你幹什麼?”
“那小姐您在這裡做些什麼?”她說着,也想往裡頭看,卻猛地被厲語陌拉着往後走。走到一處偏僻的牆邊,她才停了下來。
“出什麼事了嗎?”洢妍很是納悶。
“洢妍,如果魅娶了妻子…”
洢妍突然冷笑一聲,“他要是真的這樣做,我就將那個女子捶死,他娶一個,我捶一個,我要讓他一輩子做孤家寡人。”
厲語陌一怔,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額頭上冒了些冷汗。
“對了,小姐…剛剛房間裡的是不是…”
她急忙喝住洢妍,“當然不是,我只不過是閒待着太無聊,隨便走走。”
“哦,原來是這樣…”洢妍低了聲,突然有些沮喪,“小姐,最近緋霜宮一行人彷彿煙消雲散了一般,我怎麼也找不到他們。那個叫如汐的女子…我也還未找到。”
厲語陌點了點頭,“那還是用我的第二種方法。讓她來找我們好了。”
“要如何辦到?”
“越傾城走的時候,留下一把鳳凰琴。我們可以用這琴做誘餌。”
“玉綃會同意麼?”
厲語陌一聽到玉綃的名字,頓時想起方纔玉綃和魅在房裡說的一番話,玉綃不會真的和魅在一起了吧?其實這樣也挺好,至少她不用再掛念柳傾城了。可是,洢妍又說會捶死魅的妻子,這情感還真是複雜…
果然,愛情都是要以生命爲代價的…
“應該會同意的。我看她現在也過得如魚得水,很快就會忘了越傾城吧?”
洢妍連聲應下,“那我知道了。明日貴妃就要離宮,醜姑今日來找我,叫我幫她把以前皇后摔壞的玉冠修好,當做送行之禮。我現在要去修玉冠了,小姐您就自己在這四周走走?”
“嗯。”
就是明日了?厲語陌的心情有些黯然,她揮退了洢妍。也正想離去。
此時,一張塗了畫的宣紙突然從牆上飄了下來。
厲語陌一怔,忽想起這裡偏僻,外頭守衛稀疏,在牆壁邊上也正好有
棵大樹,只是不知道是誰這麼無聊。她接過來一看。只見宣紙上打滿了很多個格子,裡頭畫着些人物,看着倒有點像中國近代流行的連環畫。
第一個格子裡畫了兩個女人,一個貌美如花,一個醜陋無比。那個醜陋的女人面目猙獰地扇打着美麗的女人,直到對方無法動彈。
第二個格子裡是一大堆的座椅板凳,醜陋的女人撐着腰,在她身側還用墨水寫着:‘天花’。
第三個格子裡是一個身穿明黃衣服,身材矮小的男子轉身離去的背影。嘴裡還喊着‘瘋子’。
第四個格子裡是美麗的女人哭得梨花帶雨的景象。
厲語陌放下宣紙,這人竟把皇帝畫成個矮冬瓜,要是被知道了,他可就完蛋了。不過這畫倒讓心情不佳的她有一絲輕鬆的感覺。
她轉過身來,大力敲了一下牆壁。
牆外的人立馬回敲了一下,很快一支毛筆和一張宣紙又從牆上掉落下來。
厲語陌再度撿起,這回在紙上倒是寫了幾個字,歪歪斜斜的。
對方也回她幾行歪歪斜斜的字,那字跡和她的字倒有些神似。
‘天花不是花,瘋子未必瘋。’
厲語陌左看右看,有些明白這話中的意思了。上官煜彥也說過,在楚心漪走後,立誅殺廖冬雪。那這麼說,在牆外和自己傳信的這人,很可能是廖冬雪?那他可是來找自己救楚心漪的?
她回了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是可憐雨連夜,縱使有柴也難燒。’
廖冬雪這時在紙上畫了一個太陽,還畫了一柱燃了一半的香。
他大概是想說,時間已經不多了。
厲語陌心中明白,一笑,拿起筆在宣紙上畫了一個月亮。
在月亮中央寫道“夜半無人私語時。”未了,她再畫了一棵大樹。
牆外的人接到之後,悄悄走開了。
天氣微涼,明星半曉。厲語陌更了妝,換了一身薄衣。來到和廖冬雪通信的地方。此時她心裡倒有些不清楚了,對於楚心漪來說,分明是出宮好過待在宮裡,哪怕時日無多,也好過在這裡捱苦。廖冬雪若爲她着想,也該由她出宮。冒然救人,也不知是對是錯。
她熟練地翻上牆壁,在漆黑的夜中,一鼓作氣,跳到了對面的樹上。在月亮的照射下,四周才微亮了一些。她左顧右盼,都沒有看見廖冬雪的身影。
“我在這兒。”
厲語陌一轉身,驀地對上了一雙清眸,距離極近,她能感覺熱熱的氣息噴灑在臉上,酥癢酥癢的。她腳一歪,差點跌下樹。
廖冬雪急忙近身,摟住她的身子。抱着她輕躍到了地上。
一落地,厲語陌便推開了他,退開兩米,“你會武?”
“學過一點。”他扯動嘴角,勉強地笑了笑。眼中黯淡無光。“我在這兒等了一天了。”
厲語陌有些訝然,“要是今日我未經過這裡,你該當如何?”
廖冬雪垂下眸瞳,月光灑下,爲他披上了一層銀紗,“依心漪的性格,她是不會走的。我清楚的知道,她的心一直在這裡。這樣下去,她會死。我一定要帶她出宮。如果真的走投無路,大不了弒君…”
她冷哼,向前走了幾步,“我看你倒像是個瘋子。”
語罷,廖冬雪也未有迴應,任
憑厲語陌拉着他盡走在黑暗的角落,“若不是你,楚心漪還可待上幾年,上官煜彥是因爲那個孩子的關係,才非要楚心漪離開。現在就算你找上了我,我也幫不了你什麼。”
“你可以的。”廖冬雪停了步子,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厲語陌,“心漪會聽你的。”
“是麼?”厲語陌自嘲似的反問了一下。
“我相信你。”
一路無言,厲語陌不時用餘光打量廖冬雪,他眸中偶有亮光閃爍,外形雖算不上俊朗,但頗爲清秀。而且這傢伙挺有本事的,能在姒花皇宮中暢行無阻。也不知是姒花帝給的特權,還是蕭月明。
兩人走了約三刻鐘,纔看到那閃耀着的牌匾‘歸寧宮’。
“上官煜彥真是費心了。”
廖冬雪嗤之以鼻,他硬吞了一口氣,便想要衝過去。
厲語陌正四周打量着,她心裡總覺得事情太過平常了,不可能這麼輕易就見到楚心漪。目光一轉,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一驚,急忙扯回廖冬雪,將他拉到在地上,自己也臥倒在地。
蕭月明正大搖大擺地從歸寧宮裡走出來,她一身珠光寶氣,身後跟了數個婢女,她面上遮不住的洋洋得意。
“這老匹婦。”廖冬雪氣急。
厲語陌瞅見他心急如焚的模樣,突然一把將他的頭按倒草裡,讓他吃了一嘴巴的泥。
“給我忍住。”
廖冬雪雙手緊握。眼裡閃過一絲淡淡的悲涼。
蕭月明再走了數十步,突然站住,往身上摸索了一下。“那封信怎麼不見了。”她向身後的婢女咆哮道。
“哪封信?”婢女們有些害怕。
“就是那封卞將軍的回信,要是沒有那封信上的章文,各地的州府怎麼會聽從哀家的差遣?不行,還得找找。你們都是哀家的心腹,這事兒你們都知道的,還不快幫哀家找找。”
其中的一個婢女縮了縮脖子,一臉懼意,生怕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而被毒打。就如同楚貴妃一般。她小聲喘道,“會不會是被貴妃娘娘偷偷取走了,奴婢記得您打她的時候,離得很近。”
蕭月明怒不可遏,“賤人,死到臨頭了,還不乾不淨。回去,看我不好好收拾她。”
廖冬雪雙手重重捶地,再也無法忍住,站起身來。
“喂。你不要命了…”厲語陌話語一噎,眼前瞬間綻放的絢麗火花迷了她的眼睛。那閃耀着飛舞的火花就像一隻翩翩而舞的蝴蝶,美豔不可一世,如此悽然的美。
蕭月明受了驚,拽着婢女的頭髮往後一推,自己則急忙向旁邊跑去,那模樣滑稽可笑。但厲語陌的嘴角卻扯不開一個笑意,隨着廖冬雪撕心裂肺的喊叫,火花蔓延地很快,只一眨眼,熊熊大火如洶涌的浪潮一般翻滾着,燒焦的氣味瀰漫在四周,瀰漫在被大火包圍的歸寧宮。
紛飛的火焰,嘶啞的喊叫。她愣住了,那溫婉美麗的女子,被這個國家辜負了的女子,正在火裡無助的吶喊。不,那也許不是無助…她是在火裡笑…她終於逃脫了,逃脫了那份曾經讓她甘之如飴的溫柔。
歸寧,許是安寧、美好的迴歸。但也可以譯作迴歸安寧…那就是虛無。
“心漪!”廖冬雪拼命往裡衝,絲毫不畏懼已燒至衣襬的火焰。
絕望的氣息霎時間蔓延了整個天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