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歷3年,浱州。宣衝接到了一封朝中詔令。詔令默許了宣衝北上進軍消除瘟災的合法性。——看似是給武家一個臺階下,但實際上是限死了武家軍。報復棘州等地諸侯的行動變得師出無名。
同時宣衝還收到了一封來自速旺的密信,宣衝看了半天看不懂,也沒有在意,隨手放在不重要的文件檔案中,放入書房中羅列。
而剛好可以進入書房的楊三娘似乎感應到了什麼,從檔案中抽出來這封信件,遂對宣衝問道:“夫君,這朝中權臣給你密信,你怎麼能隨意亂放呢?”
宣衝看了一眼她抽出來的文件,下意識以爲自己泄密了重要文件,想要拿走;但看到是信件後,則是放下手,對楊三娘道:“權臣?一座不知還能撐幾日的冰山罷了,過去的舊賬(慫恿棘州等勢力搶奪浱州)我還沒和他算呢。他跑過來攀扯我,我懶得理他。”
楊三娘捂嘴笑了笑,她知道宣衝並沒有瞭解這封信的內涵。
作爲“千篡”,她可是能看出裡面“萬變”謀算出的草蛇灰線。
速旺在信中重重隱晦的威脅,試圖提示武飛明白什麼。但是這位“守密者”的一切努力,是拋媚眼給瞎子來看。
宣衝遠在浱地,忙着爲嶺南和浱地的列車道籌款徵地,忙得焦頭爛額;完全不知道速旺這貨在提“簡單謎語”到底是在說啥。
宣衝只感覺這貨是在訛自己。但不知道他憑啥訛自己。
當年對於李女夢中腳踏地後,被系統告知“多了一個兒子”的事情,在宣衝認知中那事情早就完了。
當年宣衝以爲那妖女此後就老老實實養兒子去了。
話說弱女子,宣衝還是得管一管,但是妖女嘛,能力強一定能照顧好自己的。
宣衝可不知道她憑藉自己努力上進,二婚帶娃嫁到宮中去了。甚至給自己那便宜兒子還混上了一個“濟王”的封號。
看着宣衝一無所知的樣子,楊三娘嘴角一直是掛着笑容。
宣衝懵圈:“你笑什麼?”
楊三娘嘟着嘴:“我喜歡笑,不行嗎?”
在宣衝離開書房後,楊三娘收起了這份信件,看着宣衝的背影,“夫君,你真的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呢。”
…燈火閃爍在武飛身後,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天佑歷三年二月的一次朝會上,當御史上奏武氏在南方弄邪,爲禍一方,需要朝廷下旨奪爵時——原本一直奉行打壓武氏兄弟宗旨的速旺,這時候卻把問題給壓住了。白玉臺階上,速旺替靈帝宣旨:浱地之事只是武撼巒失察。
速旺無形中想要給宣衝表示一下姿態,示意可以合作。但是他這打算註定是拋媚眼給瞎子看。
西邊的宣衝是一點都不知曉自己現在沾染的是“穢亂後宮”這檔子事。
反倒是他速旺,由於被上了咒,心中被紫色荊棘鎖住了靈魂,被欲說卻不能說的感覺折磨着。
不得不死死地捂着“濟王是武飛的種”這個勁爆的秘密。
“穢亂宮闈”?不不不,世人皆知,這是靈帝他老人家還是周王監國時,強行納娶了武飛的未婚妻。李家的家僕去私下找武家商量這件事的時候,還作了一把妖,結果武飛的家臣當街憤而斬了李家家僕頭顱。
甚至當年,各路御史彈劾武家縱奴行兇的風波,還在大街小巷說書人嘴裡絮叨呢。
再者就是,李妃被周王納時,武飛在幹嘛?一直是破伐昊國,在北境爲大爻征戰。
所以就算事情爆出來,爻都的衆多大人們該如何對天下解釋:武飛是怎麼分身兩地,一邊在北邊渤郡吃砂子,一邊怎麼竄上貴妃的牀?
這幾年,哪怕再黑武飛的史家們,都只能忙着編排這武飛在北邊是如何不要臉,和昊國將軍互送禮品有一腿,如何殘暴耗盡渤郡民力征伐,這劇情已經排滿了。
如果再黑宣衝如何用飛遁手段從渤地返回爻都,跨越宮禁。哎呦嘿,後世衆人將如何看這史書?會怎麼說?史官也是要臉的。
況且就算真的掰扯清楚,百姓們眼裡: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大徵、發冊、奉迎這些流程,靈帝走了哪些?李氏就是當年沒走完流程,然後被北靜王府所拒。
周王監國時,暗中遣黃門外出強搶民女,百姓爲什麼沒有被選中的歡喜?因爲大家知道周王就是買個倒模,用完就扔了。而當年被強搶的百姓也不是完全小門小戶,都是大宗的旁支,養了女兒是指望着去聯姻其他宗族中的主支,現在變成了周王用過的廢棄物。心裡不藏着一點不滿是不可能的。
若是現在真的爆出來,李氏子不是靈帝的種?這些爻都中百姓們會對荒謬的事實幸災樂禍。甚至會暗中戲謔,天子失德,何以理天下? 而天子失德了,天子不會死,但速旺這個近臣可是罪無可赦。
此時靈帝過繼的子嗣們已經被速旺得罪完了,現在就算速旺想要掉頭,也找不到回頭的路。
在下朝時,速旺又來到了震宮的風雷傳訊臺上,沒有等到武飛的回信。
他想拉武飛作爲盟友的企圖破產,他不禁扭頭看着宮中李妃的方向咬牙切齒:“你(李氏)到底是怎麼憑空懷上了武飛的種的?!”
畢竟古人無法理解四十世紀先進的播種方式。
…大儒們對山河人文割席…
宣衝現在沒工夫來理解朝廷和各地世家給自己送來的拉攏和威脅信件。從戰略角度上,在確定各方局勢穩定後,宣衝抵達了奮行城,召喚出了孔雀,集結了一支隊伍朝着南方蚩尤兵區域飛過去。
除了宣衝本人騎乘的孔雀外,乘坐太月鸞,以及木質御風飛鸞的,一共是五個空中大型飛行器。隊伍越過靈江以南,降落到兵站補充了糧草,隨後又整編了一批五百人的鴉人隊伍。
這些南下的隊伍都是好手,都多次進入過南方山林深處。而這次宣衝帶隊南下也不僅僅是取了武器就走,而是爲將來南征打前站。
宣衝這次南下並不是探險隊,探險隊人數再多,考慮的事項就是侷限於每個人,負責好自己;探險失敗撤退後,是一個個人抱團。生病受傷的人直接甩掉即可。
而一支部隊,哪怕再小的規模,也要考慮最極端情況下,維持住戰鬥力!戰鬥力是需要信念來保障,而信念就是集體主義不拋棄不放棄。
一旦發生非戰鬥減員,需要安排撤退優先級,安排接應。調動包括外交在內的一切力量託底。
作爲軍隊的統帥遇到任何壓力,都不能急吼吼失了方寸,每一個命令都需要嚴肅可行性,都要精準量化時間和地點的範圍。
在預測到危機時,統帥針對風險任務給下屬佈置行動要有明確數字標準,不能有任何模棱兩可。
“爾等隨機應變”這句話在前線有餘量時,才能下達。危急時刻統帥必須要有擔當,給予明確的命令。
…臨近四十,不予他人惑…
巨鳥的翅膀在天空扇動,馬匹在叢林中穿行;而當地嚮導則是帶着隊伍在河流上航行,陸水空三路齊進。
在宣衝統帥下,一路上非常平穩。縱然前路出現奇怪的風暴,怪異的林火,瘴氣。但這些異常現象並沒有造成多大阻礙。
在這些干擾下,隊伍嚮導都能根據先前探險預留的標誌物辨識方向。
並且宣衝本人也能通過星光,確定自己方位。
這樣一支巨獸,法師,鐵甲兵團,筆直進軍,讓製造各種異相的宵小們心急如焚。
消耗了半個月,順着靈江一路向東然後折轉南下時,兵團已經尋覓到了蚩尤山,這是一個倒扣的山包,山包上如同套着網格罩一樣,是一片片規則六邊形紋路的鐵鏽帶。
確定抵達目標後,宣衝並沒有下令進入,而是所有隊伍休整三日後再說。
就在這時候,嘉木德走過來對宣衝說道:“大人,這附近風雨很不正常。”
宣衝望了一下遠處霞光,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招來了白刃鋒。
白刃鋒很乾脆道:“大人,這是望恆宗的人。此處距離人間道頗爲遙遠,而你麾下的大軍不過千。”
宣衝點了點頭道:“你能不能和他們說一說,咱們別鬥了相忘於江湖不好嗎?”
白刃鋒瞧了瞧宣衝表情:“我是可以說,但是大人,你真的覺得能和他們一笑泯恩仇嗎?”
望恆宗恨不得宣衝就這麼在雲遊中嗝屁,浱地的氣運就此被斬斷。
宣衝感慨道:“話還是要說的。勞煩仙長走一趟。”
白刃鋒點了點頭:“何來勞煩。”
話音未落,他化爲一道紅光,從這五百人煞氣軍陣中,捲起一道靈煞交雜的劍芒沖天而起。
這就是卡在了練氣二十八層的狀態,法力密度不下於結丹,但是由於混入了煞氣高度不穩定,所以沒法凝結。
宣衝昂起頭看着遠方雲端那兒霞光碰撞,微微點了點頭;隨後扭頭對隊伍中所有人吩咐道:“各幹各的,在這裡紮營。”
隨行的嘉木德說道:“將軍,我們不去幫忙嗎?”
宣衝:“你怎麼幫?你慢悠悠地派兵過去追,人家修仙者就瞬息千里跑了,然後你被人家分瓣梅花計後,咱留的營地就被修仙者們半夜捲起一道狂風吹的七零八落,亦或是火燒連營!”
雖然靈氣會避開煞氣,但是如果煞氣規模不足,亦或是行軍路途中處於人跡罕至的地方,會遇到一些水火之災,亦或是天落流星,地陷城牆。
宣衝對周邊軍士們說道:“只要按部就班,就不會失了蹄。”
宣衝開始了作息調整,由於氣血的損失,以及舟車勞頓,體內很多系統不穩定了。
隊伍設置了四個營地,分別在山上,水源處,靠近叢林邊。四個營地之間距離平均在一百丈之內,互爲犄角。
宣衝本人,白天靠着水,安靜地休息,凌晨和傍晚觀星,有時則是在林邊休息。
…陣盤定、煞氣踞…
望恆宗宗門修士一路跟來,他們掐算中,宣衝這支五百人隊伍是要到南方拔出一個滔天的殺伐之氣。故想來阻止。
如宣衝所猜測的那樣,靈氣和煞氣如果相互之間到了一個此消彼長的臨界點,兵家會被仙家掀起的天災所害。
但是宣衝一路上遇山開山,遇水架橋,沿途的部落兵站都響應,如王者出行。
何爲王者?煞氣本質是損不足而奉有餘,使被損的一方甘心作爲臣民來供奉,以對峙天道,這就是王。
故宣衝這五百水陸空出行的小軍隊,在跨越南疆時,修仙者們依舊是無法調動足夠靈氣,影響這一行人。
直到走出靈江南方三百里處,步入叢林。也就是到了這裡,宣衝的王者之氣才衰竭。
即,現在修仙者們是可以通過道術,來給宣衝南下的大軍制造一些意外,例如狂風中捲起大火,亦或是洪水漫過。但只能遠遠波及;遠不到上古闡截相爭時,直接擺下陣法,憑空造出一條河流,一片流沙沙漠,乃至沼澤來阻大軍去路的程度。
宣衝擺下的營陣相當有水平,營盤交替相望,每一個士兵的視角都凝視着外圍風吹草動。
營中戒備的“殺伐之氣”是交替掃蕩周圍,只要陣法不亂,修仙者依舊是沒法動用靈術。
接下來,此處已經被南疆探險隊立下碑;而此地碑文,只要每隔十年都被人所讀,那麼此處就是人間道範圍。在人間道中,只要五十個軍士的目光注視,築基以上的仙術就用不起來!
宣衝這個營盤守備森嚴,任何風吹草動,肯定會引起警惕,夜間狂風也好,亦或是火苗也罷,仙術都難以奏效。
…亦如闡截在界牌關下…
來自各宗的五十三位修仙者,或駕駛靈舟,亦或騎着靈獸,看着武飛那“四鎮殺伐”大營時,突然之間一道劍光從陣法中疾馳而來。
白刃鋒停在了他們面前,朗聲道:“衆位道友,將軍有令,與爾等本無仇怨,爾等爲何要一而再再而三,行賊匪之舉!”
凜劍宗一位修士則是走出來:“此言差矣,天道有常;南疆封印之物一旦出世,必將禍亂天下,我等奉天意行事,武飛逆天行事,還請你切勿自誤。”
白刃鋒:“你等所封印就是順應天道?那麼數月之前浱地百姓受到瘟疫災劫,爾等不但不救民,伐禍亂之源,反而隔絕一州山水流通,何也!”
這位劍修皺眉想要開口解釋,然而回應他的是一道無雙劍光。
白刃鋒沒打算辯經,只不過是引導對手自辯,劍修一旦開口辯論,劍意就是最弱。於是乎當對面一開口,劍招就殺到了。白刃鋒斬落對面劍客後,高呼道:“爾等不妨試試我劍!”
在霞光碰撞中,劍芒和雷霆開始碰撞,諸多修士們組成的祥雲被一劍劈開。
白刃鋒一道劍光橫掃了諸多修士,在過招三十下後,修士們發現白刃鋒的劍氣發出後並不會消失,而是開始組建陣法後,則開始道:“此人已經入魔,我等分開走,回宗門搬救兵。”
靈氣傳訊飛回各大宗門,而修仙聖地主峰敲響了宗門遭遇重大危機的警鐘。
…鬥法跨越千里…
因爲啊,此時此刻,楊三娘端着印綬,看着腳下的版圖。她是比對浱地的人道之力對於周邊山水的距離。
她舉起了蓮燈,與此同時燈火中現出顯道人的氣息。
顯道人蠱惑道:“你拿到了一州氣運了,很好,很好,快祭了他。”言語中彷彿敘述着如何美好的場景。
楊三娘“沉淪”其中點了點頭:“是該祭,先前那些仙宗好像佈陣崩了一次,他們又在更外圍佈下了天羅地網組成困龍南飛之勢。”
顯道人:“你說什麼?這個陣是我佈置的。(各大仙宗現在顯道人正用着呢)”
楊三娘舉起了手裡蓮燈:“是啊,這個局是你在佈置,但是我爲什麼要尋着你的謀劃執行呢?”說到這,楊三娘嘴角掛着笑容:“要有變化,有創新。”
顯道人彷彿突然醒悟:“千篡,你想和我作對!”
楊三娘:嗯,不是我和你作對,而是我們本就看的不是一個方向啊。
楊三娘捏了一下燈火,此時原本正在大地中流竄不定,被淨化的冒火的金斗,陡然朝着爻都飛過來。
這時候,顯道人瞳孔中倒影出這樣的畫面,他墮入一個大坑中,地磚中冒出了大量肉質的觸手,膿包不斷在地下長出,並且隨時能聽到下方和藹的笑容。
而每一次笑聲,牆壁都在如同肥肉一樣抖動,地磚如同瘡疤一樣裂開,噴射着不知名膿液。
顯道人努力擺脫夢境咬牙切齒道:“千篡!”
楊三娘很無辜地擡起頭看着天空上正在緩緩合併的邪月,緩緩道:“老帥(武撼巒)生前說過,永遠給你留一個位置,這個位置我給你保留了。”
顯道人感覺到另一股邪月力量照射在自己身上,已經沒法說話。
浱地被設計成了“綠色邪月”腐蝕,宣衝在解決一切後,因果會逐一反噬。
各大仙宗會出現問題,但最終幕後黑手顯道人要是能夠“安穩”,那麼楊三娘也就是白修了這麼多年“變化之道”。
楊三娘此時瞳孔中閃爍金色的目光,對顯道人說道:“師兄沒事的,你身上只是普通變化,要不我拉一把?”
此時已經被膿包覆蓋的顯道人,雙瞳中,也被倒映着金色,這是顯道人被兩股邪月快壓成變異混沌卵時,最後一根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