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滅了全家還能夠愛上仇敵?這落雪是個傻的吧?”
故事聽到一半,沐清渠便忍不住吐槽。
落夏雖然也覺得這女子神智有些不正常,卻還是對沐清渠出言打斷覺得不爽,淡淡道:“只是個故事,何必當真。”
冬去春來,春盡夏至。
流火七月,仲夏之夜,是人最難眠的吧。
落雪獨倚在湖心小亭,仰頭看着滿天繁星。第幾天了?燕離離開幾天了呢?府中也無人知道他去了哪裡,他,究竟幹嘛去了?
混蛋,自己怎麼能這麼關心他!
不能再心,留他越久自己就會越不忍心殺他。只要有機會,必須殺了他!
“砰--”
落雪剛在心底發完誓,一聲悶響便從後院傳來。
“嗯?好像是燕離的房間,怎麼回事?”說是不關心,可是落雪還是抗拒不了自己的心,緩步朝燕離住的院子走去。
越靠近那個院子,空氣中充斥的血腥味就越濃。落雪不由皺緊了眉頭。心裡的疑惑也越來越重。
穿過一扇月牙形的拱門,院子,血腥味更是毫無遮掩的撲鼻而來,還夾雜着淡淡的腐爛氣息。
循着血腥氣息發出的方向望去,是在前面臨街的院牆下面。可惜只能隱約看到一個黑色的人形輪廓,看不清是誰。
“難道是有人躲避仇家跑到這裡來了?”落雪輕聲自語。
“是誰在那裡?”落雪衝着那個人影發問,可惜未等到任何迴音。
強壓下心頭那一絲不安,落雪慢慢移步過去。
一襲黑色錦服的男子側躺在圍牆下面,背對着落雪,那濃烈的血腥味就是從他身上發出來的。
“喂,你是誰呀?醒醒,喂?!”落雪輕輕推搡倒地的男人,試圖喚醒他,可是一切都只是無用之功。
輕輕扳過男子的身體,想看清他的容貌,“啊!”待看清地上的人是誰時,落雪不禁失聲驚呼。怎麼會是他?
攙起燕離,費力的把他扶回房,落雪也是累得快虛脫了。坐在牀沿呼呼的喘氣,目光飄向的燕離,落雪忽然皺緊了眉。
自己究竟在幹什麼!怎麼可以救他,讓他自生自滅不是更好嗎?反正也不會有人發現他回來了。
對,反正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回來了,而且他還受了這麼重的傷,現在要殺他,豈不是易如反掌!
落雪如此想着,手已經從靴筒裡抽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貼近了燕離的脖頸。
燕離……
流年不忘。
月碎成霜,相思成狂。
“落雪,在你十八生日之時,我定給你你最想要的禮物”。
“不要對我這麼好”。
“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心甘情願”。
這是我應該做的,我心甘情願。
我心甘情願……
爲什麼,爲什麼自己拼命想要忘記的那些話此刻卻如此清晰的在腦海響起,一字一句,宛如昨日。爲什麼那些片斷會在腦中不停循環,爲什麼,再努力也忍不住淚水……
爲什麼,燕離,爲什麼要對我那麼好!!
爲什麼要對我那麼好!
“爲什麼!”
高舉的匕首,最終狠狠的了牀沿,發出沉悶的聲響,在牀沿留下一道深深的傷痕。
眼眶中盈滿的淚水,再也止不住的掉落。
如果可以,她情願自己可以忘記所有的曾經。
可是,如何忘?怎能忘!
“爹,娘,再容女兒幾個月,你們今年忌日之時,我一定用燕離的血,祭你們的在天之靈!”
慢慢燕離染滿血污的衣服,當他背上的傷口完全暴露在眼前,儘管早有預料,落雪還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深可見骨!而且已經開始化膿。
“哼!又是去幹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了吧!死性不改,活該!”
嘴上雖是說着風涼話,落雪還是打來水開始替他清理傷口。
府上下人都只道燕離是個商人,如果讓他們看到燕離這副模樣,恐怕還會橫生枝節,所以,清理傷口就只有落雪親自來了。
之後幾日,燕離慢慢轉醒,因爲傷口未愈,只能臥牀靜養。
午後,陽光明媚。刺眼的光束透過窗櫺投下細碎的光斑,稀疏的灑落在房間的各個角落。
落雪推門進來,手上端着餐盤,容色安靜恬淡。看着他醒着,笑了一下,問道“餓了吧?”
燕離點頭,扯出一個無力的微笑,“嗯”。
他不想讓府上下人知道他回來了,所以這幾天一直都是落雪照顧他。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該多好。”望着落雪的側臉,燕離輕嘆,似在自言自語,又象是對落雪呢喃。“若能和你就這樣一起相守白頭,多好。”
落雪聞言一顫。
一直這樣下去?可能嗎?這樣的日子還能有多久?燕離,我們本就不該相識,又怎敢求相守?
相遇,就是一種錯誤。
深秋,紅葉似火,燃燒天地間,卻阻擋不了冬悄然而至的腳步。
湖心小亭,清茶依舊,卻只有落雪一人獨賞湖光山色。
燕離離開好幾天了,不過這次他有告訴落雪,他離開,是去幫他準備禮物。
呵,禮物…
淺嘗香茗,落雪微斂眼眸,還有兩個月,最後的時間。
還記得他走的時候問她:落雪,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
很直接的問題不是嗎?會哭嗎?如果他死了,自己會哭嗎?
他,是自己的終身夢魘,卻偏偏,也是自己的終身眷戀。
因爲沒有答案,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他黯然轉身那一瞬,染滿寂寥的背影,讓她的心,生出一絲疼。
秋盡,冬至。
陰霾滿布的天空,帶着蕭條的氣息,呼嘯的北風,席捲天地,帶走最後一絲暖意。
兩月了,燕離還沒有回來,也沒有傳來任何消息。
如果我死了,你會哭嗎?
想到他那日的問題,心頭忽然升起濃濃的不安。只有三天了,最後的三天。
燕離,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誰也不許拿走!
斜倚在窗櫺,落雪暗自傷神,絕美的容顏,也掩飾不了眉宇間的憂心。
擡頭看着灰濛濛的天,眉間糾結的愁緒更甚。
浩瀚蒼穹中,一隻雪白的信鴿努力撲動着雙翅,飛向窗櫺,在房外旋轉幾圈,最終停在落雪手背上,“咕咕”的叫,像是找到了主人般興奮。血色的小爪子上綁着一個小小的竹筒。
落雪連忙取下,拆開,臉上終於一掃幾日來的陰沉,浮上一絲暖意。是燕離的字跡。
三日後傍晚,城外黃花崗。
三日後嗎?不準備回來見我了?三日後再見,又會是怎樣的局面。自己,真能狠下心麼?
落雪亦給不出自己答案。
三日,對於人的一生來說,也不過轉瞬。
對於有的人來說,又何其不是一生。
三天的時限,轉眼便到了。
黃花崗。
滿山蕭索。亦是陰雲漫天,今冬的第一場雪,開始細細小小的,灑落人間。
落雪抱琴站在山腰,極力仰頭看着光禿的山頂那一襲黑色的身影,忽然不想挪步上去了,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能就這樣靜靜注視着他,不管其他。可是……
擡頭看看陰沉的天空,落雪嘴角泛出一絲苦笑。
那些過往,要她如何忘?
“爹,娘,你們都在看着女兒吧?女兒今日就用燕離的血來祭奠你們的在天之靈!”閉眸輕輕撫着琴身,一滴清淚滑落。
爬上山巔,落雪靜靜的站在燕離身後,不發一言。
燕離先開口打破了沉默:“來啦,我等你很久了”。聲音低沉,挺拔的背影也掩不住滿身的風塵。
“嗯”,落雪故意壓下那一絲心疼,平淡迴應。
“這個,是我給你的禮物”,燕離指着地上的木盒,淡淡的道,從始至終,都沒有轉身面對落雪。
禮物嗎?呵呵,落雪忽然覺得諷刺。她想要的,是他的命呢。
雖然知道那木盒裡不會有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可是,還是抗拒不了他的,慢慢走過去打開。
“啊——!”落雪怎麼也想不到,那盒子裡裝的,竟然是血淋淋的兩顆人頭!!
雙手狠狠抓着瑤琴,雙眸瞬間被憤怒衝斥。“這就是你給我的禮物!你給我的禮物,就是兩條鮮活的人命!?”
充斥在空氣中的血腥味,讓她想起了年幼時倒在血泊中的父母,那些被遺忘的憤怒和仇恨,又被一點一滴的積蓄起來。
“你這個惡魔!!”落雪衝着他的背影怒吼,剛纔的那一絲心疼也瞬間消失無蹤。
那可是兩條人命啊!叫她還如何能對這個殺人不眨眼的人心疼。
良久的沉默,燕離才艱難的開口,只呢喃了兩個字,卻讓落雪爲之一振。
他用低沉的聲音喚:“茗兒…”
茗兒,上官茗,那個,連自己都快忘了的名字。
“你剛剛,說什麼?”落雪,不,上官茗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聲音都有些顫抖。
“茗兒,上官茗,我沒記錯吧?”燕離終是轉過身,臉上是無法掩飾的疲憊。
“你……”輕咬下脣落雪依舊是一臉驚詫,“你早就知道了?”,是,她就是上官茗,那個眼睜睜看着他殺了自己父母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