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隱在一扇門前站定,他眼帶溫柔的望向裡面的人。這是整個大牢裡唯一一個女人。她也是神智相對正常一點的人,不哭不鬧,就是死死的盯着窗外。
“她是上屆神君未過門的新媳。”神界雖自老神君意外離世,白妄沒有上臺之際有過很多次政權的更替,但是曾經也是有過一個精明神武,惠達四方的英明神君的。
他是那段年歲裡唯一一名被承認的神君,如今的人都稱他爲上屆神君。他本是能長久的統治神界,一統混亂的局面,帶領神族走向穩定發展的未來。
可是他急於立威,不甘心於一點點的政績積累,挑起了神魔二族的戰爭。也挑起了他悲情的後半段人生。那一戰當真昏天黑地日月無光。
擎倉的父親也是於當時崛起,他與擎倉不同,擎倉擅長領導,善用能人,是太平盛世的穩定領袖,而擎倉的父親生於亂世,成於亂世,最善派兵佈局,若是二人互調,倒也不會有今日這般的成就。
這也是造化弄人。
那神君最無恥的在於擄劫了擎倉,當時的擎倉還小,只是百歲之多,莫名的就被囚禁在了一個毫不熟識的地方。
這次密室體驗也是給擎倉心裡留下了不可磨滅的陰影,大牢理念的建成或許與這段經歷有着很大的關係。
或與一切都是因果循環吧,能量是守恆的,報應也總是會降臨在它該降臨的時間。曾經的密室,今日的魔族大牢。
擎倉的父親氣極,他將自己關在魔君殿裡整整七天七夜,期間任何首領想硬闖都被侍衛攔了下來。
擎倉的母親一直是個謎,但衆人都能看出擎倉父親對這個孩子的重視,此番已是觸犯了他的逆鱗。
當時的神君並不想把擎倉怎麼樣,畢竟他還小構不成威脅,同時他只是想立功,亂世裡,英雄莫不已軍功立勢,作爲領袖的他更是這樣。
可是那個女人可不這麼想。神君未過門的妻子,是仙界公主,從小無人問津資質平平的女仙子。她生於貴族,卻長成似平民,她不甘心,心思已經變得歪曲的她一路踩着姐妹們,倒是也殺出了一條血路。
不過衆人只看到了當初已經光鮮亮麗的她,身處亂世,哪還有人注意你是怎麼壯大起來的,每天都有黑馬脫穎而出,又有昔日英雄就此沉寂。
他們只是驚訝曾經名不見經傳的小公主突然變得大方親人起來,她迅速的籠絡了一批人馬,逐漸聲勢浩大了起來。
此時的上屆神君正需要擴大自身勢力範圍,不免找到了這公主來聯姻。二人之間雖沒有情愛,但神仙向來寡淡,二人也是你真心我實意,一來二去也落了實。
自此,神界的前任君主人質與伴侶皆在手,一時間風頭無量,他也特別尊重這個公主的意見。
因此當她提出斬除後患,殺掉擎倉的時候,反對的人有,可是還不到支持的人的一半。許多人還是認爲用除後患的好。
可前任神君深謀遠慮,且不說他只是裝裝樣子,他深知魔族人有怨報怨有德報德愛憎相當分明,神魔兩族對立多年,可是並沒有起到什麼積極的作用。
他甚至想緩解這種關係,世上人,都是不喜征戰的。況且畢竟失去了一個小魔君,他還正值壯年,完全可以在孕育一個,殺是殺不盡的。只要魔族一日不亡,就會有人能夠有資歷做成魔君。
只是神界常年的戰爭使得這羣人只能顧得上眼前的利益,早就忘記了做人應留有一線這種事。他們叫囂着殺掉小魔君,尤其是小公主。
前任神君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他深知一切因果與解決的辦法,奈何調動不了人心,一個不注意,他的位置都有可能保不住。
在這種激烈的爭吵階段,他做出了一個決定,悄悄護送擎倉回到魔族。這也算是極大地誠意與對魔族的示好了。
魔族得到了消息自然歡喜的很,可是當時那個混的最好的神族暗探還在魔族沒有被發現,他效忠於仙族公主,得到這麼個出乎意料的消息自然第一時間稟報。
小公主當然是大吃一驚,她沒想到一直沒表態的神君竟然是最反對她的人,她頓時怒火中燒,可是這火併沒有發到神君身上,她明面上裝作不知道這件事,每日裡仍討論是否除根的問題,暗裡派遣殺手與暗衛,於沿路上去暗殺擎倉。
這番行動自然是被擎倉的父親識破了的,雖有驚無險,可是小公主餵了他一種毒藥,爲了保險起見,並不敢聲張。最終他一怒之下抓住了小公主
小公主自然是不肯乖乖的交出解藥,經過各種協調,仍是固執的很。最後甚至於傍晚去魔君殿夜襲擎倉。
他的一系列行爲嚴重的觸碰了擎倉父親的逆鱗,於是便被關在這裡這樣久。而那個上屆神君也是因爲實力的逐漸縮水與小公主的失蹤地位直轉急下,最後還是被推下臺了。而這個女人,幾萬年過去了,她竟然還活着。
“這不可能!”雲兮打斷了術隱要說的話。他們上屆的神後不是因爲戰爭光榮犧牲了嗎?怎麼會還活着!還是在魔族的大牢裡。
“爲何不可能,雲兮,你也看見了,連身後都沒人救,何況你呢。”術隱只是嚇唬她,畢竟時代不同,當時的人們已沒有精力來救出神後,而現在的白妄正是躍躍欲試之時。
不過已經不具備太複雜的思維能力的雲兮肯定想不到這一層了,她經過一次次打擊還是神志清醒的原因就是堅信自己會出去,可是如今這個希望都被打破了,她只覺得腦袋好像是在嗡嗡響,看着大牢裡的她所厭惡的一切。
她心裡想着,難道這就是我今後的生活環境了?哈哈哈,我雲兮就要被龍困淺灘,荒廢一生?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哈哈哈哈哈!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術隱看着狀似癲狂的雲兮,輕嘆了一口氣,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了,自己也是把她逼得神志不清,術隱完成了任務,片刻不留的轉身便走。
“你們以爲你們贏了麼?”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一個女人說話的聲音。
術隱詫異,誰?
他回頭看向聲源,是上任神後,此時她已經閉上了眼睛,好似剛纔的話不是她所說,又好似是她的夢囈,術隱看着她蒼老的睡顏,也是壓低了聲音。
“有着自由的,就是贏家。”他決絕,毫不留情。不要以爲還活着就是皆大歡喜,很多時候連最基本的自由都已經被束縛住了,那麼人活着缺少了一大半的意義。
身後再沒有動靜,術隱佇立許久,正當他邁腿要走時,身後傳來沉悶的響聲,像是重物落地。術隱沒有回頭,他閉了閉眼睛,心裡有了個不好的猜測。
侍衛上前打探,良久,躡手躡腳的走到術隱身邊。
“稟右護法,前任神後,歿了。”他說的輕巧,不含有一絲感情。
術隱終於是長嘆了一口氣。撐了這許久,她終是選擇了放手,這倒也是成全。只希望以後的她能夠投身做個凡人吧,無憂無慮,不爭不搶。再也不會經歷如此的坎坷。
雲兮也不哭鬧了,她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般,聲音戛然而止。術隱忍不住轉身,只看到她眼底徹底的絕望,術隱是第一次看到發灰的眼球。
她的人還是那個樣子,髒污不堪,滿臉淤泥,可是再沒有那逼人的仇恨感了。術隱倒是覺得,此時的她更像是一副軀殼,人還在,靈魂已經沒了。
術隱出了大牢,感受到了來自地上的溫暖。每次在大牢待了太長時間,他總是有種強烈的不適感。今天這種感覺尤爲強烈。
他叫來速度最快的暗探,準備把今天發生的一切快速的告訴魔君。今天一天的改變也是巨大的,是他暫時還不想全部承擔的。
暗探通透,術隱跟他說了詳細的經過,他一一記下,最後消失不見。術隱看着暗探轉瞬即逝的背影,有些迷茫。
這世上到底有沒有對錯之分?還是隻是因爲所處的對立面不同,因此會有完全相反的想法,可是若是沒有絕對的對,那到底按什麼來衡量對與錯。
術隱知道自己有鑽牛角尖了,此時的他需要放鬆,他想了想,徑直的往魔君殿的方向走去。不管怎麼樣,有一個能夠傾訴的對象就好,管她到底是不耐煩的還是無聊,自己總是要說出來。
一路上術隱走的緩慢,此刻他的衣服還沒有褪去大牢裡的陰冷,整個人看起來難以接近,比平時還高冷了三分,過路的侍衛侍從與軍官將士們見到他,都猶豫着到底問不問好。
好在術隱心思不在此,他已然看不到周圍的人或物了,滿腦子都是些亂糟糟的東西,感想,事實,悖論,一切都擠在一起,他只覺得腦袋要炸了一樣的疼,忍不住用手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