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慕如今用的是擎蒼的面目,此時爲了確保不會被人發現自己僞裝之事,在魔殿中的行蹤也要頗爲小心,畢竟盯着此處的眼睛實在是太多了些。
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多半去找玄涯,都是隱了身形。
不知情的人,只知道魔界來了一個喜歡纏着阿槿劍靈凰渃的浪蕩公子,並不知道玄涯待在此地的關節所在。
不過玄涯作爲天道使者的身份,卻並不能瞞過盯着這裡的人的耳目,好在這並不影響什麼,凰渃與玄涯的往事都是可查的,他的來歷也並不需要遮掩,反倒能夠讓人相信他待在魔界只是單單爲了凰渃而已。
至於玄天宗那邊,有那個孩子在,在那裡發生的事情,決計不會有旁人能夠探查的到。
玄天宗一劫,那個道門宗派損失了兩位長老,對於後輩弟子的倚重,瞬間便重要了起來,作爲掌門弟子又深受僅存的長老震陽子與掌門上凌真人喜愛的林承弈,自然在門派中的地位便重要了起來。
當日的事情,餘下的弟子幾乎盡數被天道威壓震暈了過去,瞳慕後來又動用真元給他們洗過了記憶,根本不可能有人記得,所以只要林承弈和那兩個老道不說,五界之中,決不可能再有其他人知道擎蒼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了。
不過,若是讓人發現了自己僞裝之中的錯漏,可就不好說了。
因此瞳慕在扮演起擎蒼的角色來,總是會在腦中反覆推敲,將他所有的處事風格與動作習性,甚至在衆人面前會表現出來的模樣,都模仿的一無二致。
他本就性子像極了擎蒼,又是擎蒼一手指導出來的,做起來自然得心應手的很,連阿槿如今看他,有時候都會有他就是擎蒼的錯覺。
也不知道等擎蒼回來的時候,看到這般樣子的他,會是什麼心情。
魔界不過過去了短短數年,擎蒼與沈蕭卻已經在異界經歷了幾世,當初玄涯說也許百年之後便能迴轉,這個百年,又是以那個世界的時間爲標尺呢。
若是沈蕭那個世界的百年……
不管天道是如何打算的,瞳慕都不會再枯等了!如今的變數已經越來越多,必須儘快將他們找回來,再如此蹉跎幾世下去,誰知道還會發生些什麼事情。
這幾年爲了不露出破綻來,他似乎已經將擎蒼從裡到外都快揣摩透了。也從出事之後,只去過沈蕭那邊的世界,沈蕭那時在醫院昏迷不醒,已經不知道沈蕭的本體如今究竟如何了。
那邊的時間倒是還好,到時候只要借玄涯之力找到合適的時間點切過去,將沈蕭的魂魄送回她的身體,應當也不會隔上太久。
希望沈家父母與沈莫不要太過傷心。
如今要做的,便是將他們二人的魂魄完好的帶回來。
拋開腦中的萬千思緒,瞳慕頓了頓步子,已經行到了玄涯房間門口,瞳慕擡手扣了三聲,直接穿門進了房中。
轉身佈下一個結界將整個房子罩下,才現了身。
玄涯正背對着門口,聽見瞳慕進來的響動轉過身來,露出他方纔瞧着的五張圖紙,一尺見方的五張宣紙,被裝裱好整整齊齊的掛在牆壁上,可是上頭卻沒有書畫大作,只凌亂的用各色水墨畫了無數毫無規則的線條。
玄涯看到來人,攏起的雙眉才稍微鬆了鬆。
“怎麼樣?最新的那條裂縫,你覺得如何?”
瞳慕也懶怠客套,玄涯也並不會因此覺得被怠慢,只是聽到瞳慕的話又鎖起了雙眉,從他罕見的有些急切的聲音裡,敏銳的捕捉到一絲不安的氣息。
玄涯幾乎在他開口的那一刻就能肯定,擎蒼與沈蕭,應當是出了什麼事情了。
“出什麼事了?”那條在容止藥圃發現的裂縫還未探測過,不知道安全與否,瞳慕這次何以這麼着急?
這讓玄涯也跟着有些不安起來。
畢竟天道,也是自己引來的。雖則當初是爲了玄天宗,可是招來天道之力卻無力收回的,是自己。
瞳慕抿緊雙脣,也不答話,只是徑直走到屋內一側的書桌旁,從袖中一抖,抽出那張每日都伴着他的銅鏡,指尖在鏡面輕點,他方纔看到的那些情境,便再一次在銅鏡之中上演着。
玄涯驚訝的看完,終於知道瞳慕究竟在害怕些什麼。
雖然前面幾世的擎蒼與沈蕭都未曾得到什麼好結果,但是最少兩人都是一同重入另一個世界的,擎蒼的兩半魂魄更是相互赴死的時間從未能超過半月之數,畢竟如果隔上太久,兩半魂魄要在異世相遇便太難了。
可是如今從他們最新一世的這個時間點看,作爲擎蒼另一半魂魄的葉亦倉,已經故去多年?
若是當真如此,那已經故去的那一半魂魄,作爲殘魂在異界遊蕩,只會有兩種結果,已經重入人世成爲一個他們如今不知道的人,或是已經被天道消滅,永遠消亡在五界之內。
若是第一種還好,他們不過再多花些時間與心思,若是第二種……那麼,剩下的那一半殘魂,恐怕再也不可能回到魔界,回到擎蒼的身體之中了。
一般的殘魂,是不可能通過平行世界的裂縫的,其間的罡風,能夠直接將他撕碎了去。
而且看沈蕭的樣子,不知道這些丟失的年月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她又遺忘了什麼,雲虛轉世而成的那個將軍,如今也沒了半點訊息。
“我們,等不起了。”
瞳慕低低嘆了一聲,擡步踱到壁上掛着的那五張宣紙之前,並指一點,一道光華從他指尖迸出,月華似的光暈將五張薄紙盡數遮攔,眨眼間光華散去,那五張白紙之上,赫然繪着無數名山大川,若是有五界之中的上位者在此間看到,便能夠發現,這五張紙上所繪製的,竟然是五界最爲詳實的地圖。
瞳慕投了一點法力在最中間那張圖紙的中上角,宣紙之中瞬間光華大作,魔殿與周邊的地勢,赫然浮空在光華之中,巍峨宮殿,深深老林,都一一驚現。宛如一個魔界的縮小版。
瞳慕在容止園區那處一點,光華中的景象便又變成了容止的那處藥圃,而方纔宣紙上一道綠色的斜線,也赫然出現在藥圃之中。
原來那些看似雜亂的線條,都是瞳慕與玄涯二人這些年來,摸索到的通往其他世界的裂縫。
只是這麼多的裂縫,最終也沒有一條能夠成爲帶沈蕭擎蒼二人回來的那條。
“不管如何,這條裂縫,如今我必須一試,玄涯,若是我未能回來,你,儘快離開此地吧。”
他若是一同消失,魔界的動盪自然會暴露在那些一直盯着的眼睛裡,玄涯留在此地,已經不安全了。
只是玄涯卻橫了他一眼,笑道:“瞳慕,你當我,是什麼人了?這一趟,我們同去!”
什麼?和親?!
當年的沈翎,不過一個十六歲,尚在天真爛漫年歲的女孩,聽到這個消息的第一反應便是氣憤。
她皇兄還說疼她?真是笑話,疼她會把她遠嫁到那偏遠的蠻荒之地去?還不事先過問她的意見!
她知道,生在皇家的女兒,看似嬌貴無比,實則最是身不由己,婚姻大事也從由不得自己選擇。
可是她不甘心,她才十六歲,這個世界還有太多精彩的事情她不曾得見;
這個世界還有太多美好的經歷她不曾體會;
她還有一個年少時便深藏心底的闖蕩江湖的夢沒實現;
她甚至,還沒嘗試過真正愛慕一個人的滋味。
因爲有太多的不甘心,所以,她不想就此像命運屈服,不想空活一世,不想被當成政治交易的犧牲品。所以,她用她自己的方式反抗,所以,十六年來第一次,她一人偷偷跑出了皇宮。
靜靜的坐在萬花樓的屋頂,抱着膝,看着樓下人流如織,七巧節啊,原來竟是這般熱鬧的。
靜坐了小半個時辰,華燈初上,沈翎心中漸漸生出一絲寂寥。
今日出來遊玩的人都是一雙雙一對對,在這樣的氛圍中,沈翎覺得自己格格不入。
彩燈,煙花,歡聲笑語。
襯得情濃意濃的人更加甜蜜,也襯得形單影隻的自己更加孤寂。
皇兄應該已經看到自己的留書了吧。
一天了,追尋自己的人怕是已經佈滿京都了。被抓回去,只怕再也逃不掉了。
我的良人,你在哪?
再不放肆的愛一次,就再也沒有機會了呢。
葉亦倉默立在萬花樓下,在喧囂的人潮中靜靜的看着屋頂上那個微蹙着秀眉的綠衫女孩,眉也不自覺的蹙起。
她怕還不知道她呆的是什麼地方吧?
什麼地方不好去,怎麼就到這煙花柳巷來了?
搖了搖頭,葉亦倉繞到萬花樓後門處,輕縱身躍了上去。
早猜到皇兄已派人在四處追自己回去了,只是未料到,會來得這麼快。
“臣,盧月府葉亦倉,恭請公主回宮。”
明明說着的是自己萬分反感的話,可那明朗的聲音,就是讓沈翎厭煩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