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吉此時正靜立在祠堂供桌前,默默注視着上面的牌位。臉上有哀傷,有不甘,但更多的,是憤怒。
在他身後立着一黑衣人,髮髻高高束起,一個表情可怖的銀色鬼面遮住了他左半邊臉,無法看清他的真容。但露出的半邊臉也算俊美。此刻臉上一絲表情也無,配着他那個猙獰的面具,讓人覺得甚是詭異。
過了良久,秦吉纔開口打破沉默。“聽聞閻羅殿是現今江湖最厲害殺手組織?”
黑衣人依舊面無表情,淡淡答道“勾魂令出,神仙難渡。太師不早就知道了麼?否則又怎會重金請我們出手。”
“好,那便好。”秦吉眼中現出一抹狠厲。“明人不說暗話,當小兒命喪鍘刀之下時我便發誓,定要讓那陳元羅,也嚐嚐痛失愛子的滋味!陳元羅膝下無一兒半女,因此將那葉亦倉視若親子,可是心疼的緊。此次請你們出手,便是要你們取那葉亦倉的命!”話到此處,秦吉嘴角綻出一抹陰狠的笑。頓了頓又接着道:“而且若是葉亦倉斃命,我看那盧月府又還有誰能護那包黑子周全。”
“殿主交待過,葉亦倉既是朝廷命官,又是江湖,殺他,比殺陳元羅更費力。我相信太師是聰明人。”黑衣人冷冷道。
秦吉哼道:“黃金十萬兩,事成之後,再奉上黃金五十萬兩。”
黑衣人此時嘴角才牽出一抹微笑,“太師果然爽快。這樁生意,我洛七替殿主接下了。”
葫蘆鎮離盧月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若快馬加鞭不需一日便可趕到。可如今葉亦倉卻得照顧着翎翎,畢竟她腿上有傷,又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若是那樣趕路,即使葉亦倉的馭馬技術極佳,她也是吃不消的。因此策馬行了大半天,兩人也只走了不到一半的路程。
翎翎的思維總是轉換的很快,前一刻還在糾結肚子餓了,下一刻就開始詢問葉亦倉是否是幫她之人。在得到葉亦倉肯定的答覆後,又立刻吵嚷着要拜葉亦倉爲師,揚言以後要做一個懲強扶弱的女俠,葉亦倉被她纏得無法,只得答應若有時間,就教她幾招,權當防身之用。
雖然葉亦倉只是口頭上應承了一句,翎翎卻是興奮了好一會。在她的感染下,原本因爲案子而心情沉悶的葉亦倉也覺得輕鬆了很多。
看了看天色,已是戌時左右,三月早春,又是深山之中,這時候已是全黑了,看來今天是沒辦法再趕路了,他可以不眠不休的趕路,可是翎翎這丫頭不行。
看邢顯在客棧的表現,應該是沒問到什麼,否則出了客棧不會朝反方向走,那麼雲志肯定要一點一點的搜捕,所以他們的速度不會比自己快。
盤算了一下,葉亦倉決定在此休息一晚。只是露宿山野,要委屈這丫頭了。
尋了一塊平坦些的乾地,葉亦倉勒停坐下黑馬,“翎翎,今們得在這山中休息一晚了,你怕不怕?”
“翎翎不怕。”翎翎笑嘻嘻的說道,在她眼中,葉亦倉就是一個完美的存在,有他在,她就不怕。
葉亦倉發現,自己越來越欣賞她了,她的仁義,她的倔強,她的率真和她的膽識。
翻身下馬,再將翎翎小心的扶下馬,攙她到一棵大樹旁坐下,生了堆火,纔打袱翻找乾糧。當看到那個靜靜躺在包袱中的小瓷瓶時,葉亦倉微微一怔,隨即苦笑。
今日光顧着追尋苑蘿姑娘的行蹤,竟將這青露丸給忘了,若是讓先生知道了,必又免不了一場說教。
葉亦倉拿了張餅遞給翎翎,服了粒藥丸,也拿過一張餅吃起來。從早上到現在,他今日,可是粒米未進。
“哥,你爲什麼不問問我的全名?爲什麼不問問我爲何要找我姐姐和我的家庭背景呢?”翎翎揚頭看他,她真的很好奇,葉亦倉明明對她一無所知,爲什麼還肯將她帶在身邊,他就不怕自己給他招來麻煩麼?
葉亦倉低頭看着她,眼中有一絲寵溺。淺淺一笑,眉目如畫,讓翎翎看的有些癡了。
“我問了你便會說麼?”
翎翎咬了咬嘴脣,最終還是搖了搖頭,她若說出了她的身份,他一定會把她送回家的。她會回去,但不是現在。要找到苑蘿姐姐,她纔會回去。而且聽哥在客棧對掌櫃的問話,他分明也是在找苑蘿姐姐,她肯定得跟着他了。
“所以我不會勉強你。”
聽着葉亦倉如此說,翎翎心中感動莫名。
“哥,我只能告訴你,我叫沈翎。”
葉亦倉笑笑,“好,我記住了,倒是你,不怕我是壞人麼?。”
“纔不怕呢,哪有長得這麼好看的壞人。”葉亦倉被她直白的話一噎。
“哥,你能像鳥兒一樣在天上飛嗎?”
“呃……”沈翎的跳躍性思維他還是有些不適應。飛麼?他會輕功,而且還不賴,可是,施葉起來像鳥麼?
小孩的思想果真……很可愛。
“會吧。”
“真的,那哥你教我飛好不好?”沈翎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祈求的看着他,讓他無從拒絕。
“嗯”。
“真的?太好了,哥你最好了。”沈翎興奮地拉着葉亦倉的袖子左搖右晃,若不是小腿還在隱隱作痛,葉亦倉毫不懷疑她會跳起來。
葉亦倉看她興奮的樣子,也是微微一笑,卻不過一瞬,笑容立即消失在脣畔,轉爲一臉戒備。
沈翎也覺察到了他的異樣,小聲問道:“哥,怎麼了?”
“翎翎,靠着大樹坐好,待會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亂動。”看着翎翎乖巧的點了點頭,葉亦倉才稍稍安心。
起身看着密林深處,說道:“各位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
無人答話,四周安靜的甚至可以聽到沈翎略微粗重的呼吸聲。
靜謐的近乎詭異。
葉亦倉不敢有絲毫放鬆,他能感覺到,對方有數十人,在這林子的四面八方。看來對方在這等了他很久了,不得不佩服,他們的藏匿本領很好,自己在這這麼久,竟然到現在才發現他們。
沈翎有些緊張的看着葉亦倉的背影,這周圍可能佈滿殺手,很可能他們就是衝自己來的,說不害怕是假的,畢竟她也不過十二歲。
許是感受到了身後灼熱的目光,葉亦倉回過頭來對她微微一笑。
沈翎忽然就覺得,心,安了。
不過葉亦倉依舊不敢有絲毫大意,用盡身上所有的感官感覺對方的氣息。
一支冷箭急速射來,卻是無聲無息。
“哥小心。”
葉亦倉移步避開,同時巨闕出鞘,利落出手,將箭羽斬成兩段。
葉亦倉觀察着地上的斷箭,漆黑的箭頭,火紅的箭身與箭羽,在黑夜中顯得有些招搖。箭身乃精鋼所鑄,若不是以巨闕之利,普通兵刃根本不可能這麼輕巧的將它斬斷。
不過,不怕他動,就怕他不動,這支箭倒是給了他一些指引。
葉亦倉眸中笑意一閃而過,腳下微動,一枚小石子朝箭羽射來的方向更爲迅速的飛去。
“啊!”一聲慘叫響起。
直到此時葉亦倉才復開口,“想不到竟是閻羅殿,看來葉某這條命倒是值錢的很。”頓了頓接着道,“如我所料不錯,此次來的應該是最擅埋伏的鬼面堂吧?洛堂主,葉某可有猜錯?”
葉亦倉雖是雲淡風輕的語氣,可心中卻是萬分警惕。據他所知,閻羅殿是三年前纔在江湖中崛起的殺手門派,專以替人殺人的手段來斂財,只要你出得起他們要的價錢,他們便敢接你的生意。
閻羅殿下設五堂,鬼面堂,堂主洛七,以善埋伏著稱;往生堂堂主阮晴,據說容貌極佳,卻堪稱一隻毒蠍,最善用毒;羅剎堂堂主常厲,劍快而狠;戮血堂堂主莫寒生及其一堂三十六人全是閻羅殿培養的死士,這些人,會戰至生命終結。
而第五堂幽冥堂,據說從不出任何任務,他們只負責守護殿主。
堂主之上設黑白護法,幽冥堂便是由黑護法直接負責。
至今爲止,江湖中還無人見過黑白護法及其殿主的真容,甚至連他們姓甚名誰,是男是女都無人知曉,更不用說能探得那閻羅殿的老巢在哪兒了。
可見其神秘程度。
今日是免不了一場惡戰,自己如今身上還帶有毒傷,與之對上,能有幾成勝算?
又沉寂了一會,林中方有人說話,語調陰冷:“一招不慎,會滿盤皆輸。”
“呃…”
話音剛落,林中便傳來一聲悶哼,葉亦倉知道,定是那個沉不住氣私自放箭的殺手被他結果了性命。
剛剛自己那枚石子,本已手下留情。
見行蹤敗露,洛七也不再掩藏,從一顆古樹上一躍而下,便立在葉亦倉三丈開外。
一襲玄衣,幾欲溶入夜色之中,髮髻高高束起,左臉上覆了一個銀色鬼面,在火光映襯下,銀光微閃。
露出的半邊臉雖俊,卻讓沈翎覺得恐怖。
他們是衝哥來的!這是沈翎現在唯一的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