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盟約
次日傍晚，深淵觀測站的圖書館籠罩在一種詭異的寧靜中。
尤菲米婭獨自坐在角落的閱讀區，面前攤開着一本《高階血脈調製理論》。
白色長髮如瀑布般垂在肩膀兩側，在昏暗的魔晶燈光下顯得如絲綢般順滑。
深紅長袍包裹着那曼妙的身姿，傲人雙峰前是血月氏族的族徽。
表面上，她依然是那個美貌且強大的血月氏族天才。
但仔細觀察會發現，白髮女巫的眼神明顯有些渙散，並沒有真正專注於書頁上的內容。
那兩條修長的大腿，此時正無意識地交疊在一起輕輕彈抖着。
抖腿，這是很多人在焦慮時的無意識動作。
這些天來，她一直處於一種丟了魂般的迷茫狀態中。
那次深淵五層的探索經歷，讓她對自己的未來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質疑。
而那次以後，艾登陷入沉眠時的靜默，更是加劇了這種不安。
“下午好，尤菲米婭小姐。”
男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讓正在假裝閱讀的白髮女巫心跳加速。
她轉過身，努力在臉上擠出一個假笑。
“拉爾夫講師……”尤菲米婭的聲音有些不穩：“您也來圖書館了？今天的研究課題是什麼？”
“血脈學的一些理論驗證，不過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羅恩在她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動作極其隨意：
“關於你最近的狀況，還有一些你可能……不，必須要去了解的事情。”
聽到這個表述，尤菲米婭的瞳孔微微收縮。
她本能地感覺到，這次對話將不會是普通的社交閒談。
“什麼樣的事情？”
白髮女巫努力保持着平緩的語調，但大腿的抖動頻率明顯加快了。
就在這時，圖書館的側門輕啓。
克洛依緩步走來，她的出現讓整個區域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幾度。
那些活體書籍感受到占星師身上的特殊氣息，紛紛將書頁合攏，彷彿在躲避某種不祥的預兆。
“這位是克洛依星之聲小姐……”羅恩習慣性地想爲兩人介紹，然後像是回憶起什麼：
“哦對，聽克洛依小姐說，她似乎和你有過一次不愉快的相遇，看來不需要我過多介紹了。”
克洛依向羅恩輕輕點頭致意。
但當少女的“目光”落在尤菲米婭身上時，整個人的氣質都開始變得冷厲起來。
即使隔着黑色絲綢，尤菲米婭也能感受到那種令人不安的“凝視”。
“克洛依小姐，你……你想要做什麼？”
尤菲米婭的聲音開始有些顫抖，絲毫沒有自己曾經蓄意襲擊對方時候的猖狂模樣。
作爲感知極其敏銳的血裔巫師，她能夠察覺到克洛依身上那種專門針對她的特殊波動。
“展示一些真相。”克洛依的聲音如夜風般輕柔，但其中蘊含的冷肅感卻讓人心頭髮寒：
“關於你的過去，現在，還有……那些可能的未來。”
她將抱在懷裡的“天球”水晶放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三人之間的桌面上。
水晶開始散發出微弱的銀光，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因此變得黏稠起來。
“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
尤菲米婭強迫自己保持鎮定，但聲音中的緊張已經無法掩飾：
“如果這是某種惡作劇……”
“不是惡作劇，尤菲米婭。”羅恩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是時候面對現實了，關於你的真實目的，關於鮮血之王的計劃，還有關於你註定的悲慘結局。”
這句話如冰水般澆在尤菲米婭頭上。
她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你們……你們到底知道什麼？”
“我們知道，你不是血月氏族的天然繼承人。”
克洛依的聲音依然輕柔，但每個字都如利刃般刺痛着尤菲米婭的心：
“我們知道你是被人工創造出來的完美傑作。
我們還知道，在你的創造者眼中，你永遠只是一件可以隨時丟棄的工具。”
尤菲米婭的臉色，刷的一下變得蒼白如紙。
這些她一直努力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此刻被毫不留情地揭露出來。
“該死……”
她四處張望，又不放心地用精神力四處掃查一圈，確認沒有旁人和監聽法術後才鬆了一口氣，聲音恢復冷靜：
“說這麼多，你們又有什麼證據呢？”
“證據就在你的未來中。”
克洛依將雙手輕放在天球水晶兩側：
“讓我爲你展示那些命運線吧，看看在沒有外力干預的情況下，你的人生將會走向何方。”
隨着克洛依精神力的注入，天球水晶內部的星雲開始劇烈翻滾。
整個圖書館的氣氛再次產生變化。
那些活體書籍發出低沉的嗚咽聲，彷彿在爲即將展現的可怖未來而哀鳴。
“對了，我需要你的一些個人物品作爲占卜錨點。”
克洛依伸出手：“一根頭髮，或者其他帶有你生命氣息的東西。”
尤菲米婭本不想理她，但是感覺到一旁黑袍巫師那充滿壓迫感的目光。
她嚥了一口唾沫，有些可憐兮兮地從頭上拔下一根髮絲。
當頭發接觸到天球水晶時，整個房間的魔力波動都變得紊亂起來。
水晶內部的星雲開始凝聚成具體的象徵畫面，每一個都散發着令人不安的氣息。
“第一個象徵……”克洛依的聲音變得縹緲如夢囈：
在水晶深處，模糊的畫面開始浮現。
那是一個身着華美長裙的人偶，被困在金絲雀籠中。
人偶臉龐與尤菲米婭如出一轍，但眼神中完全沒有靈魂的光芒。
“一隻精美的瓷娃娃，被鎖在華麗的籠子中。
娃娃的眼中沒有生命，只有空洞的服從。
籠子的主人每天都會來欣賞這件收藏品，但從未想過給它真正的自由……”
“這象徵着控制與被控制的關係。”克洛依解釋道：
“你在你的創造者眼中，永遠只是一件可以把玩的藝術品。”
“第二個象徵……”
畫面切換，顯示出一株美麗的花朵，但花莖上佈滿了鋒利的倒刺。
它的根部深深插入腐敗的土壤中，汲取着死亡的養分。
無論如何努力向上生長，都無法擺脫污濁的土地……
這個象徵讓尤菲米婭的呼吸開始急促。
她明白這代表着自己與鮮血之王之間無法切斷的聯繫，那種深入血脈的束縛。
“第三個象徵……”克洛依的聲音開始顫抖。
那是一個巨大的蛛網，網的中央坐着一隻醜陋的蜘蛛。
蜘蛛正在慢慢吞噬被困在網中的獵物。
但它並不急於殺死獵物，而是要讓獵物在絕望中慢慢死去，享受那種控制他人生死的快感……
水晶中的畫面隨着預言者有意的引導，變得更加清晰而可怖。
那隻蜘蛛有着人類的面孔，雖然扭曲變形，但依然能辨認出那是艾登的容貌。
而被困在網中的獵物，正是尤菲米婭自己。
“不，這不可能……”尤菲米婭的聲音已經完全破碎：
“父親大人他……他是關心我的，他給了我力量，給了我身份……”
“但也給了你枷鎖，給了你詛咒。”羅恩冷靜地糾正道：
“你所謂的第一梯次天賦，不過是人工製造的贗品。
我查過相關資料，真正的血脈控制能力，遠比你目前所表現出的強大得多。
而你之所以能夠發揮出現有的能力，也是因爲那些植根於你血脈深處的咒印吧。” 這句話一出，徹底擊碎了尤菲米婭的心理防線。
她顫抖着重新坐回椅子上，整個人如同失去支撐的木偶般癱軟下來。
“但是……”克洛依的語調突然發生變化，水晶中出現了新的象徵：
“我還看到了另一種可能性……”
這次出現的是一把古老的鑰匙，鑰匙的形狀極其複雜，彷彿是由各種不同的符文和幾何圖案組成的。
當鑰匙開始旋轉時，周圍的一切枷鎖和束縛都開始消解。
“解脫的鑰匙……反轉的力量……”克洛依的聲音中帶上了希望：
“如果能夠掌握這把鑰匙，所有的囚籠都將變成武器，所有的束縛都將變成力量。”
最後一個象徵，讓尤菲米婭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這也代表着解脫和重生。”克洛依的聲音中帶上了某些誘導性：
“在某些特定的條件下，所有的束縛都可能被打破。但這需要勇氣，需要智慧，更需要……盟友的幫助。”
占卜結束後，盲眼少女幾乎虛脫地靠在椅背上。
這種強度的預言解讀，對她來說是巨大的負擔。
尤菲米婭則沉默了很長時間。
她的手指不斷地撫摸着胸前的族徽，那個動作既像是在尋求安慰，又像是在做最後的告別。
“我想知道……”白髮女巫的聲音變得異常猶豫：“你們背後到底站着誰？”
羅恩的回答很謹慎：
“背後的支持力量，等你真正決定加入後，自然會知道的。
但可以告訴你的是，是兩位偉大者。”
偉大者！白髮女巫聽到這個詞，心跳漏了一拍，心中天平也開始緩緩傾斜……
“如果我拒絕呢？”尤菲米婭問道。
“那你就繼續現在的生活，直到某一天發現自己變成了那些占卜畫面中的模樣。”
羅恩的話語很冷酷，但卻是最真實的答案：
“選擇權在你手中，尤菲米婭。我們只是爲你提供了另一種可能性。”
白髮女巫再次陷入長時間的思考。
她的眼神在羅恩和克洛依之間遊移，彷彿在評估着什麼。
最終，她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我需要考慮，還有……還有一些額外的保證。”
“什麼樣的保證？”
“如果計劃失敗，如果父親大人發現了我的背叛……”尤菲米婭的聲音開始顫抖：
“我希望你們能夠……給我一個體面的結束。”
這個請求，讓羅恩和克洛依都沉默了。
“不會有那一天的。”羅恩最終承諾道：“我們會成功的。”
“而且，這也是你獲得真正自由的唯一機會。”
他停頓了一下，眼神變得更加深邃：
“告訴我，尤菲米婭，你真的願意永遠活在他的陰影下嗎？真的願意成爲他復仇計劃中的消耗品嗎？”
這句話擊中了白髮女巫內心最深的恐懼。
從被創造的那一刻起，她就隱約知道自己在艾登心中的真實地位。
不是女兒，不是繼承人，只是一件精心製作的工具。
長久的沉默後，尤菲米婭緩緩開口：
“如果……如果我選擇合作，如何確保你們不會在利用完我之後，像拋棄垃圾一樣拋棄我？”
“因爲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羅恩誠實地回答：
“我需要你的能力，你需要我的知識。這種互相依存的關係，比任何契約都要牢固。”
克洛依在一旁輕聲補充：
“而且……占卜顯示，你和拉爾夫講師之間存在着特殊的命運聯繫。在大多數成功的未來線中，你們都是並肩作戰的盟友。”
這個信息讓尤菲米婭心中涌起暖意。
命運的聯繫，意味着這種合作的必然性和長久性。
“那麼……既然都已經說到這種程度了。”她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人生中最重要的決定之一：
“我願意進行嘗試，但需要知道具體的計劃。”
“首先，你要掌握一種特殊技藝。”
羅恩從懷中取出一個有着層層封印的筆記本：
“這是咒術反轉的一些基礎理論。掌握它，你就能夠將所有的束縛轉化爲力量的來源。”
尤菲米婭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凝視着那些閃閃發光的水晶碎片：
“咒術反轉……這種傳說中的技藝真的存在？”
“不僅存在，而且可以傳授給你。”
羅恩的語氣充滿誘惑：“當然，這需要你的完全配合，還需要時間來慢慢實施。”
“具體需要多長時間？”
“至少幾年。”他坦誠地回答：
“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計劃。咒術反轉的掌握需要大量練習，而對艾登控制手段的反制更需要循序漸進，急躁只會帶來災難。”
這種坦誠，反而讓尤菲米婭鬆了一口氣。
如果對方聲稱能夠在短時間內解決所有問題，那反而會讓她感到懷疑。
“那麼第一步是什麼？”她問道。
“學習基礎理論，同時維持表面的正常狀態。”
羅恩詳細解釋道：
“你需要繼續扮演一個聽話的'女兒'，不能讓艾登察覺到任何異常。
同時，在我的指導下，開始嘗試理解和掌握咒術反轉的核心原理。”
“聽起來……很困難。”尤菲米婭苦笑道。
“困難但並非不可能。”一旁的克洛依鼓勵道：
“占卜顯示，這條道路雖然充滿荊棘，但通向真正的自由。而且……”
她停頓了一下：“你並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們三個人的命運已經交織在一起了。”
當基本協議達成後，尤菲米婭的整個人似乎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種刻意維持的優雅假面開始鬆動，露出了深藏其下的真實情感。
“其實……”她的聲音變得輕柔而脆弱：
“我一直都知道父親大人的計劃不可能成功。
他已經被整個巫師界所厭棄，而且自身的狀態也極其不穩定。跟隨他，只有死路一條。”
她苦笑着搖頭：
“但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從被創造的那一刻起，我就被綁定在他的戰車上。直到現在……遇到了你們……”
“那麼，讓我們開始這場漫長的合作吧。”
羅恩將咒術反轉理論的筆記本推向尤菲米婭：
“先掌握基礎理論，然後我們再製定詳細的學習計劃。”
“對了……”尤菲米婭突然想起了什麼，從懷中取出一個精緻的水晶小瓶：
“如果你要再次前往深淵，這個也許能幫到你。”
小瓶中裝着一滴殷紅如寶石的液體，散發着誘人而危險的氣息。
“這是帶有我力量印記的血露。”她解釋道：
“由於父親大人之前對血淚大公的洗腦控制，這滴血露可以在關鍵時刻對阿斯蒙德的意識造成強烈干擾，當然……”
她的眼中露出一絲狡黠：“它現在的用途，和父親大人的原始設想可能會有些不同。”
羅恩接過小瓶，感受着其中蘊含的可怕力量：“這不會被艾登察覺嗎？”
“不會的，父親大人會定期進行深度休眠期，對主世界的監控降低。
而且這滴血露本來就是計劃的一部分，不會引起懷疑。”
夜色漸深，圖書館中的魔晶燈開始自動調節亮度。
三人的影子在光影交錯中顯得格外神秘。
“那麼……”羅恩站起身：“讓我們開始這場博弈吧。”
克洛依和尤菲米婭也相繼起身。
三人的手在空中輕握，完成了這個非正式的盟約。
在這個時刻，沒有人能夠預見這個合作會將他們引向何方。
但至少，對於克洛依來說，她終於找到了改變自己悲慘命運的希望；
對於尤菲米婭來說，她不再需要在迷茫中混日子，而是有了明確的奮鬥目標；
對於羅恩來說，多了兩個潛力驚人的盟友，無疑會讓他在這個危險的世界中走的更快更遠。
又或許，這兩位目前的盟友，日後也有發展成情感錨點的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