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仍在肆意的吹着。
虞嫣然被保鏢放了下來,雙手仍被捆縛在身後,腳上的繩索倒是給她鬆開了。
再也不想看面前緊緊相貼的兩人,她低垂着黑黑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廖二少,我和你無冤無仇,不如放了我吧,今晚的事我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的。”
人之將死,反倒冷靜下來。
不能寄希望在廖睿城身上,就只能靠自己了,她還不想死,更不想寶寶出事。
從決定留下他的那一刻,這個幼小的傢伙已經成了她身體的一部分,她甚至開始憧憬孩子生下來的樣子。
因爲從小缺乏親情,她非常在意這個突然降臨的小生命。
廖承業嘆着氣踱至她的面前,勾起她的下巴,“那可怎麼辦好呢?我大哥要你死,我又捨不得你死,不如你現在跟了我,表明自己的立場,說不定我會心軟哦。”
“你想怎樣?”
他輕點自己殷紅的嘴脣,邪魅地輕笑,“先親一下這裡。”
“廖承業!”廖睿城捏緊了拳頭,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哼,果然!廖承業嘴角的笑容不斷擴大,指上用了力,將那張蒼白小臉勾得離自己很近。
“二少,能不能先幫我解開繩子,我的手腕很疼,大概是磨出血了。”虞嫣然的聲音本身就委婉動聽,此時故意示弱,更顯得嬌弱無力,楚楚可憐。
藍沁不屑地注視着虞嫣然,“真不要臉!”
廖睿城忽然意識到什麼,整張臉緊張得變了形。
“好啊,本少一向憐香惜玉。”
廖承業招了招手,讓一名保鏢上前替她解繩索,自己仍機警地拿槍指着廖睿城和藍沁。
保鏢將搶插在腰上,替虞嫣然解開了繩子。
虞嫣然瞅準了時機,一把將他腰側的手槍拔出,對準了廖承業的太陽穴。
“放我們走!”
變化來得太快,這是大家誰都沒想到的。
“呵呵呵!”廖承業陰測測地笑了,“這輩子還沒人拿槍頂過我的腦袋,你可是第一個!”
他話音剛落,虞嫣然便淒厲地慘叫一聲,倒在了地上。
原來是一名保鏢趁其不備,從她身後偷襲,一腳用力踹在了她的後腰上。
她雙手按着小腹,疼得蜷縮成了一團,模糊的視線裡,她好像看見了廖睿城猙獰暴怒的一張臉。
一股熱流往下,漸漸地,鮮血染紅了她的褲子。
藍沁捂住張大的嘴,不敢相信地看着慘無人色的她,再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了臉色同樣慘淡的廖睿城。
“臭女表子,我現在就送你去死!”廖承業槍口對準了虞嫣然,扣下了扳機。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高大的身影飛快地撲了過去,抱起地上的虞嫣然,縱身一躍,跳進了冰涼刺骨的海水裡。
“噗通”聲音響起的同時,是一陣蕪雜的槍聲。
“都他媽是一羣廢物!”廖承業望着甲板上兩灘血跡,鬼魅地笑了,“給我下去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幾個人正準備換上潛水衣下海,就聽其中一人忽然驚呼:“有海警巡邏艇,一定是聽見了我們的槍聲,二少現在怎麼辦?”
廖承業眯了眯狹長的眼,掃向一旁呆若木雞的藍沁,揮手下令:“往公海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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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睿城抱着虞嫣然從水裡鑽出來,兩人憋氣太久一出來咳嗽不止。
“上快艇,快!”他用力托起她,好不容易將她抱上了自己開過來的船上。
虞嫣然因爲失血,一爬上船,就倒在甲板上再也無法動彈。
“廖睿城,你爲什麼還要救我?”她泛紫的雙脣輕啓,似是呢喃。
睜着一雙霧濛濛的大眼睛,她仰望着滿天的星斗,心中漫延開窒息的疼痛。
她的孩子沒了嗎?肚子疼得那般厲害,又流了那麼多血,應該是留不住了吧。
一隻涼涼的大手覆在她的小腹上,他的聲音聽上去更加虛弱暗淡,“懷了孩子,爲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做什麼,等着被你再一次羞辱嗎?!”她恨恨地說:“廖睿城,是你放棄了我和孩子,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的!”
他俯下身,捧住她蒼白冰涼的小臉,嘴脣泛白,輕聲說:“傻瓜,我從沒想過放棄你,你被丟下海我也會跟着跳,把你單獨留在那個喪心病狂的傢伙手裡更危險,你知不知道!”
她一怔,“那,藍沁呢?”
“藍沁?”他愣了愣,“我沒想那麼多,她社會經驗比你豐富,應該能應付得來。”
嘆了口氣,他伸出手指撥開黏在她臉上的溼發,吻上了她的額頭,聲音微弱:“對不起,嫣嫣。”
虞嫣然鼻尖一酸,淚水跟着流了下來。
這麼多天的委屈,因爲這五個字徹底地崩潰了。
她掄起拳頭捶上他的胸膛,哭泣着,控訴着:“你和我道什麼歉?難道忘了自己罵我裝純潔,罵我賤,說我是禍水了嗎?”
那一拳拳力道其實沒什麼力道,可每一下都讓他蹙緊了眉頭,最後又隱忍下來,“嫣嫣,我混蛋,不該對你說這些話,當時我鬼迷心竅,你總爲其他男人和我唱反調,讓我沒法不嫉妒發狂,嫣嫣,原諒我……。”
廖睿城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虞嫣然察覺到不對勁,推了推他問:“廖睿城,你怎麼了?”
迴應她的,是他轟然倒在身上的沉重軀體。
“廖……廖睿城?”她顫抖着手去觸碰他的背脊,那上面正有黏黏的溫熱的液體繼續往外流出,鮮血沾滿了她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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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嫣然在一陣飯菜香中醒過來。
入目的是一間簡陋的瓦房,屋內的擺設簡單粗糙,看上去也很陳舊。身下是一張木板牀,稍許一動就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
“呦,你醒了?”進門的一個十七八歲長得很是清秀機靈的小姑娘。
“這是哪兒?”
“你和你丈夫在海上飄着,兩個人都受傷昏迷了,正好我爸和哥哥出海捕魚,把你們帶了回來。”
虞嫣然這纔想起來,急忙問:“和我一起的那個人怎樣了?”
她記得廖睿城中了槍傷,流了不少血。
“子彈已經取出來了,”隨着溫和的聲音傳來,一位四五十歲模樣,衣着樸素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手裡捧着一隻湯碗,“早上的時候你愛人醒了一會,問完了你的情況就又昏迷了,不過你別擔心,他已經脫離了危險。倒是你,剛剛小產,又泡了涼水,得好好調理。”
她指派小姑娘做事,“小七,別愣着了,去給這位小姐拿筷子。”
“哦。”
虞嫣然忙說:“嬸子,您別客氣,就叫我嫣然吧,不知道嬸子貴姓?謝謝你們一家的救命之恩。”
“不用謝,我們也是舉手之勞。我夫家姓慕,這是我的小女兒小七,平時在宣城一戶人家打工,這幾天她嫂子生娃,就請了幾天假回來幫忙。”
虞嫣然聽着,嘴角泛起一絲苦澀,被那位慕嬸捕捉到了,安慰地拍拍她,“別難過,你們還年輕,很快就會有孩子的。”
“哦,對了,你們是得罪了什麼人嗎?你愛人那一槍正中肩胛骨,這一兩個月讓他好好靜養,別提重物,以後下雨天那處會痠疼。”
“我被人綁架上了遊輪,廖……他趕過來,抱着我跳海逃生,當時遊輪上和我一起被綁的還有個女人,慕叔他們見着了嗎?”
慕嬸搖搖頭,“沒聽他們父子提起,應該是沒有。”
不知道藍沁怎樣了?
同樣身爲女人,她還是有些擔憂藍沁的處境。
虞嫣然吃飯的時候,慕嬸忙着照顧兒媳婦去了,慕小七便留下來陪虞嫣然聊天。
“嫣然姐,我還沒去過港城呢,等什麼時候有空了,一定要去看看。”
虞嫣然心思一動,“要不,你辭了宣城的工作,和我們一起去港城,薪水待遇肯定會比原先的高。”
廖睿城對敵人狠辣絕情,對恩人還是出手大方的,從將寧瀾帶在身邊照顧這事可見一斑。
“不用了,我……。”慕小七忽地紅了臉,羞澀地說:“現在這樣挺好的。”
虞嫣然是過來人,一看便明白了幾分,“看來小丫頭是少女懷春了。”
“嫣然姐,你笑我呢!”慕小七託着腮幫子嘟起嘴,“我是挺喜歡他的,長得高高帥帥,人又溫和紳士,對我們這些下人也很客氣,只是,唉!他是那家的少爺,就算他喜歡我也沒戲,那家的夫人和先生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別提多嚇人了。”
感情的事,自己都沒法掌控,更何況是外人。虞嫣然只好安撫她說:“那就順其自然吧。”
“嗯,我知道。嫣然姐,等我能放下這段感情了,我就去港城找你。”
“好。”兩人笑着約定。
只是她們誰都沒想到,僅僅過了幾個月,便物是人非,活潑開朗的慕小七遭遇了家破人亡,而她自己也跌至泥潭,在風塵中輾轉多年。
她愛慕的那位少爺,正是讓她生不如死,又無法脫身的惡人。
光怪陸離的燈光下,一個個或胖或瘦的男人身側,她陪酒言歡,媚態橫流,那位少爺卻始終冷眼旁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