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到場的人,是安靖遠。
一身肅穆的黑西裝,胸口佩戴着朵素淨的白花,明顯是從另一場葬禮上匆匆趕來。
他的到來,令原先被廖睿城在場嚇一跳的人,再次吃了一驚。
安靖遠凝視着虞嫣然那張巧笑倩兮的黑白照,眼底紅意升騰,雙拳緊握咯咯直響,憤怒的情緒一觸即發。
特別是看見一旁家屬席的廖睿城,正一絲不苟的彎腰答謝,不由怒上心頭,衝過去一把拽住他的衣領,“真不要臉!然然幾時嫁給你了?你有什麼資格自稱然然的丈夫?!”
廖睿城垂着眸,語調低沉:“我和嫣嫣早已是夫妻,不需要法律證明,也不需要任何人認可。”
“放屁!”安靖遠甩開他,猛然衝到靈位前,將那塊寫着“愛妻虞嫣然之位”的牌子用力掰成兩段,擲到地上。
早安靖遠一步到來的安嘉蘭見狀,衝出來緊緊抱住他,“靖遠,你瘋了!你要做什麼?別在然然面前這樣,她會難過的!”
“虞嫣然已經死了!”安靖遠伸出手臂,指向那張黑白照片,眼裡噙着淚,激動地低吼:“我的未婚妻,不過一年的時間,死在了這個畜生手裡,他怎麼還有臉替她辦葬禮,怎麼還有臉稱她愛妻!”
“來人!”情緒失控的安靖遠忽然大喝一聲,指揮着手下,“給我把靈柩一起帶走!”
“靖遠,你別這樣!”
“安靖遠,你就讓然然安靜的走吧!”
安靖遠推開安嘉蘭和虞之謙等人,寒着臉冷冷出聲:“今天誰要是敢阻攔,就是和廖氏爲敵,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他的手剛搭上名貴的楠木一角,就被人用力揮開。
“安靖遠,不要得寸進尺!我屢次讓着你,不是因爲你變得有多了不起,而是因爲她!”廖睿城攔在虞嫣然的靈柩前,目光清寒幽冷,“她生前一直把你當成親人,我不想因爲和你的紛爭再傷她一次心!”
“別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廖睿城,沒有你,這時候我和她早就結成了夫妻,她也會好好的開開心心活着,而不是躺在這冷冰冰的棺材裡!今天我無論如何也要帶走她!”
“你想帶走她,就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廖睿城長身玉立,渾身上下散發着一股不可小覷的凌厲氣勢,安靖遠手下那些人竟站在原地沒了主張。
東霖眼眶發熱。
真好,廖總又活過來了,雖然他此時還有些狼狽,臉上有幾處淤青,嘴角也破裂着,但還是難掩一身矜貴冷傲的氣質。不像自己,臉腫的像豬頭,這幾天寧瀾都不正眼瞧自己了。
廖睿城手下的人,也很快被東霖召集過來。
一時間,大廳裡站着涇渭分明的兩幫人,劍拔弩張。
忽然,涌入了一大批舉着攝像機的記者,將他們團團圍住。
“請問你們和虞小姐是什麼關係?”
“廖先生,今天也是廖老先生出殯的日子,你作爲嫡孫怎麼沒有前去弔唁?”
“安先生,你從廖先生手裡奪走廖氏沒幾天,現在又跑到葬禮上來鬧,你和廖先生究竟有什麼天大的仇恨?”
“廖總,你毀婚,丟了掌管廖氏的機會,聽說正是和這個車禍送命的女人有關,能不能詳細說明一下?”
“廖氏和騰耀今後還是相互扶持的關係嗎?還是從此水火不容?”
安靜的大廳被這些記者此起彼伏的提問聲,弄得噪雜紛亂。
“夠了!”廖睿城一聲冷喝,止住了不受控的局面,“是誰通知你們過來的?”
虞嫣然不是名人,而且她的死訊,他也僅僅通知了虞之謙,和她公司最要好的幾個同事。
那天去認人,安靖遠幾乎與他的消息同步,就已讓他心生疑竇了。只是這幾天,他的心情過於悲痛,沒空去細想一些細節罷了。
“廖先生,安先生,請先回答我們的問題。”一箇中年男子舉着話筒,口氣強硬。
廖睿城和安靖遠對視一眼,這時默契的選擇了沉默。
安靖遠在保鏢護航下,先走了。
留在大廳裡的記者們,也被廖睿城的人一一驅散。
末了,東霖被他喊到身邊,“剛纔那個港城娛記的,好好去查一下,我猜有人想坐山觀虎鬥。”
“會不會是杜青山暗中搞鬼?”
“現在不能確定,不過我們和廖氏上負面頭條,對杜氏沒什麼好處。”
杜青山想要進駐港城市場,還需要依靠騰耀這條通道,弄毛了,對大家都不利。所以,他的可能性並不大。
東霖着手去查幕後黑鬼了。
廖睿城無意中一轉眸,對上一旁安嘉蘭悽楚的眉眼,不禁皺了皺眉。
“廖,廖先生,我兒子不懂事,請不要放在心上。”
“不會,欠他的我都還清了。以後他要是再主動挑釁,我也不會再看顧忌嫣嫣饒了他。”
“不要!你們可是……。”安嘉蘭生生嚥下了餘下的話。
“是什麼?”
“沒,沒什麼。”
廖睿城眉宇間微微一動,緊抿住了嘴角。
“廖先生,你真的不打算去你爺爺的葬禮上看看嗎?”
廖睿城正守着虞嫣然的相框,陷入沉思,被人貿然打斷,才發現這個安嘉蘭居然一直沒走。
他凝了凝神,說道:“這個就要問你的好兒子了,他放話出去,說我氣死了爺爺,他老人家臨死前有遺言,不許我再踏進廖家一步。”
“我去勸勸靖遠,老人家那麼說也是一時氣急,靖遠他這麼做就有些過了,畢竟你在那個家裡生活了三十一年。”
“你怎麼知道我三十一歲?”
安嘉蘭的臉色一白,眼神閃爍,“是然然以前隨口說起的。”
廖睿城沒再繼續問下去。
夜晚,殯儀館大廳寂靜無聲,幾個下人靠在椅子上打着盹,唯獨廖睿城睜着一雙清明的雙眸,深情的注視着靈柩內虞嫣然的臉。
化過妝後,那張浮腫變形,又傷痕累累的臉好看了許多。
“嫣嫣,你怎麼能說走就走?”他傷心的輕撫着她的髮絲,默默問道:“是不是對我除了恨和怨,再也沒有其它多餘的感情了?”
“我瞞着你是我不對,怕你多想纔沒有告訴你,只以爲自己儀式一結束就可以去日本陪你,回國後再和你偷偷去把結婚證領了,誰也奈何不了我們。我以爲自己想得面面俱到,唯獨遺漏了你的感覺。對不起,嫣嫣,是我的自負害了你。可是,那天你爲什麼不當面質問我,哪怕扇我巴掌都可以,爲什麼一聲不吭轉身就走!”
“這條‘Loveisstrongerthangold’的寓意原來是騙人的,說什麼親手戴上,就會被戀人鎖住一生一世。我竟然相信了這些鬼話!”
他看着她腳踝上的那根腳鏈,視線忽然一動不動頓住了。
像是想到什麼,手指顫抖着打開錢夾,那把精緻的小鑰匙仍安靜的待在夾層裡。
廖睿城將鑰匙捏在手中,對準細小的鎖眼塞了進去。
扭了扭,打不開。再試着扭了一下,還是一樣。
有什麼念頭在腦海裡飛快的閃過,他像被打了一針強心劑,身體裡的血液像岩漿驀然急速的沸騰了起來。
“先生,您也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我幫您留意着。”
廖睿城側過臉,臺前搖曳的燭光將他的臉映得忽明忽暗。
“寧瀾,你幫我看看,這把鎖怎麼打不開了。”
“好。”
廖睿城退後幾步,站在她的身後,沉默的看着她不停擺弄。
“好了!”寧瀾喜出望外,將鏈子,鑰匙和,鎖一起放進他的掌心,“可能是車禍時碰撞過,或者在水裡時間長了,被雜物堵住了,鎖眼有些變形,打開它真花了一番功夫呢。”
“大概是的。”
精細的銀色金屬鏈在指尖纏繞,廖睿城眼底的銳光流動,神色卻莫測難辨,“她跟了我這麼久,我幾乎沒送過什麼值錢的東西給她,也就這根鏈子留作紀念了。”
“先生……很愛虞小姐吧?”寧瀾似乎斟酌了一會,開口問道。
廖睿城不答反道:“我記得阿則死的時候,你一滴淚都沒流,阿則告訴我,你並不是他的親妹妹,你們倆的關係實則是戀人,能告訴我你當時的心情麼?”
她捏緊放在身側的拳頭,“想把害死哥哥的人千刀萬剮!”
“這只是你的一部分想法吧,如果我猜的沒錯,你更想讓兇手失去一切,生不如死的活在悔恨當中。”
“……您怎麼知道?”寧瀾的臉白了白。
廖睿城的薄脣釀出一點點諱莫如深的意味,“因爲這就是我此刻的想法,我要讓那個害死嫣嫣的人,每天都生活在地獄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成了行屍走肉,他也永遠別想等到救贖的那天。”
他的視線若有所思,落在寧瀾那張秀麗表情微微僵硬的臉龐上。
“您打算怎麼處理?酒後開車撞人的罪名,可以讓那個肇事司機在牢裡待上一輩子了。”
廖睿城不置可否的輕叩着桌面,眼裡閃過諷刺之色。
就這麼簡單嗎?
當着寧瀾的面,他撥了東霖的號碼,問調查的情況。
“那名記者嘴硬得很,什麼都不肯說,我會再想辦法。”
放下電話,廖睿城不易察覺牽了牽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