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盡頭,風塵僕僕趕到的男人,親眼瞧見一身白大褂的年輕醫生,將那個哭得楚楚可憐的小女人擁入懷中,輕聲安慰着,臉上柔情盡顯。
遠遠的望去,男的高大俊朗,女的纖弱嬌媚,好像天生的一對。
他的臉色霎時變得鐵青,緊咬牙關,臉部肌肉開始扭曲,身側垂下的手掌發出“咯咯”骨頭相磨的駭人聲響。
站在旁邊的東霖,明顯感受到了來自他身上的風暴氣息。
這是什麼情況?蕭醫生怎麼抱着虞小姐了?蕭亞光不是廖總的朋友嗎?朋友之妻不可欺,難道他不懂嗎?
他正凌亂着,以爲廖總定會不顧一切的衝過去,像上次撞見虞嫣然和安靖遠私會時,差點大開殺戒的那種情形。
耳邊卻落下乾澀發緊的一個字:“走!”
廖睿城率先轉身,快步消失在轉角,黑色的大衣掠起一股強冷的寒流。
東霖忽然有些難過,他居然從簡單的那一聲中聽出了孤單和失望的意味。
這兩天廖總被老爺子盯得死死的,可即便是這樣,他仍是不停歇地詢問徐世傑有關虞小姐的狀況。
要不是怕老爺子發現虞嫣然的存在,會對她不利,廖總恐怕早就守在醫院,守在虞嫣然的身邊了。
可這女人還真是朝三暮四,不僅把廖總吃得死死的,現在連蕭醫生也陷了進去!
“嫣然,既然決定留下孩子,今後就得多注意營養,心情也要保持愉快,否則會影響孩子的生長……。”
她似心有靈犀般,側過臉望去,只看見走廊盡頭轉角處那一晃而過的黑色衣袂。
因爲懷了孩子,虞嫣然特別犯困,早早地關了燈躺在牀上休息,不一會兒就入了夢鄉。
凌晨時分,一個高大偉岸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牀頭,看着被褥下蜷縮的小小一團,他靜默了片刻,脫下大衣,然後小心翼翼地掀開被子的一角,輕手輕腳地躺了進去。
怕吵醒她,他沒有貼得太近,以至於整個背部都暴露在了被子外面。
身邊的女人氣息細微平緩,長長的黑髮鋪灑在潔白的牀單上,他捏了一束繞在指尖把玩,幽幽髮香縈繞,他浮躁不安的心方纔得以安寧。
終於可以安穩踏實地睡上一覺了。
男人的呼吸趨於低沉,身前的女人這時慢慢睜開眼。
一晚上,因爲心裡擱着事,虞嫣然睡得並不踏實。廖睿城推門進來時,她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
他帶着室外凜冽的寒氣,身上的菸草味重了不少,照道理孕婦最聞不得那種味道,可她沒法控制自己內心的渴望,想撲進他的胸膛,從他身上汲取一些熱量。
最終,她什麼都沒做,雙手輕輕搭在小腹上,重新閉上了眼。
廖睿城不過躺了三四個小時,便起身匆匆離去了。
虞嫣然望着窗外清冷的曙光,內心悽苦難言。
昨晚他的留宿,只像是她的一場幻覺,並不真實。
早上,虞嫣然被一陣吵鬧聲吵醒,睜開眼,居然是這輩子最不想見到的幾個人。
“我說你們夠了!然然受了傷,你們就不能等她身體康復了再談這事?”說話的人,是她的爸爸虞之謙。
王麗屏柳眉倒豎,“我們能等,燦燦的肚子能等嗎?這都兩個多月了,安家也該給我們個交代,還不是因爲你這個寶貝大女兒橫在中間不讓位?不行,今天無論如何要讓她和安靖遠當着我們的面斷絕關係!”
“你們真是……,”虞父急紅了眼,“然然哪裡得罪你們了,要把人逼成這樣?天下男人這麼多,爲什麼你要去搶姐姐的未婚夫?”
“靖遠哥愛的是我!他是因爲可憐姐姐才和她在一起的!”
虞嫣然聽到這兒,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世上總有一種人,你即使對她掏心掏肺一樣得不到她的真心,還能把黑白顛倒,隨意扭曲事實。
“那你該去找安靖遠,找我做什麼?”虞嫣然擁着被子坐起來,淡淡地說。
虞父愧疚難當,“然然……。”
她不打算再一味地忍讓下去,舉起自己的左手,盯着虞燦然冷聲說:“這道傷便是我和安靖遠情斷緣盡的證明,如果你有本事讓他不要再來騷擾我了,我求之不得!”
一擡眼,她這才發現安靖遠蒼白着臉站在門口,一臉不相信地看着自己,而安母則抹着淚在一旁嘆息。
虞燦然也瞧見了他倆,急忙奔過去,抱住安靖遠的胳膊委屈不已,“我打你電話總是不接,去找你又不肯見我,靖遠哥,我懷了孩子真的很害怕,你都不安慰我。”
“打掉他!”安靖遠的聲音冷沉無比。
“什麼?!”虞燦然和王麗屏同時喊了起來。
“我和你本來就是玩玩的關係,是你自個送上門來的,我可從未向你承諾過會負責!”
他對虞燦然早就厭煩了,再加上看見她們母女一起逼迫虞嫣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迴應他的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打他的竟然是從小捨不得動他一根手指頭的母親。
一時間,安靖遠和虞嫣然都驚呆了。
安嘉蘭噙着淚,斥責道:“靖遠啊,是我沒把你教育好,變成如今自私自利,心胸狹隘之人!燦然的事你必須得負責,你們的婚期儘快定下來,孩子四五個月往後就已顯懷,到時候新娘子挺着肚子會被人指指點點。”
此話一出,虞燦然頓時喜形於色。
安靖遠急了,“媽,你明明知道我愛的是……。”
“然然以後就是我的乾女兒,你的妹妹!”安嘉蘭走至牀邊,握住了虞嫣然的手,柔聲說:“靖遠傷了你,你可還願認我這個母親?”
“媽媽!”她抱住安嘉蘭的腰,哭得傷心欲絕,卻是無聲。
心裡有對虞父的失望,也有對安靖遠的絕望,還有對廖睿城無法言明的痛楚。這一刻,她只想找個溫暖的懷抱盡情地宣泄出來。
“哭吧,哭出來就沒事了,”安嘉蘭抱着她,輕柔地拍着她的背脊。
兩人情同母女的相處,令虞父既難受又欣慰,而一旁的虞燦然則撅着嘴一臉的不高興。
不過她不急,等嫁到安家,她不信以自己的機靈和乖巧得不到安母的疼愛。
安嘉蘭轉而對那一家三口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明天我帶靖遠上你們家提親,把結婚事宜落實下來,醫院畢竟不是談這些事的地方。”
王麗屏聽着她不濃不淡的口吻,心下不舒服,不過自己的目的已達到,她也不想再在這種晦氣的地方久留,便拉着依依不捨的虞燦然先走了。
虞父看着大女兒,欲言又止:“然然……。”
安母拉着安靖遠出門,“你們父女倆好好聊聊吧。”
“別在外面租房子了,回家來住吧。”
“爸爸,那個家會歡迎我嗎?”虞嫣然笑得慘淡,“與其去了大家都難受,還是各自安好吧。”
虞之謙神色黯了黯,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存摺卡,“這個你拿着,我聽靖遠說你丟了工作,沒有收入一個人在外面怎麼生活。”
“你收回去吧,如果被阿姨知道了,又是一頓大吵大鬧。”
“她不會知道的,這是爸爸存了十幾年的私房錢,就等着哪天能交到你的手上,”虞父將存摺卡強行塞進她的掌心,滿眼痛惜:“我知道,自己不是個合格的父親,可爸爸愛你的心,不比對燦燦少,爸爸只是……拿着吧。”
虞嫣然看着他有些佝僂的背影,心下一酸,可到底還是沒有喊住他。
手裡的摺子打開,上面赫然的數字還是嚇了她一跳。
王麗屏對父親的錢物管得多緊,她不是不知道。能存下三十幾萬,那得對自己多吝嗇。
她的眼底終是一片潮溼。
“然然,喝湯吧。”安母回到病房,爲她舀了一碗遞過來,濃濃的雞湯香飄四溢,“趁熱喝下去,看你這小臉瘦的,趕緊把肉給我養起來。”
她見虞嫣然欲言又止,嘆了口氣說:“我讓靖遠回去了,他負了你,媽媽不會強逼着你們在一起的。”
“媽媽,謝謝你。”
不管生活多麼不容易,人還是要心存感恩。
感謝那些愛護你的人,讓你變得更柔軟,也要感謝那些傷害你的人,因爲是他們,讓你變得更堅強。
她抱住安母的腰,腦袋在她的胸口蹭着撒嬌,“對不起。”
“傻孩子,少了一個兒媳婦,我不也多了一個貼心的女兒?”
住了幾天醫院,又經過安母的精心調理,她的氣色較之前好了很多。
安靖遠和虞燦然的婚期已定,就在五月初。
安母看出她有了身孕,但是很默契的什麼都沒問,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只在給她備的飯菜上加強了營養。
有時候,虞嫣然不免想,她雖然沒有爸爸媽媽疼愛,但是人生階段有不同的人愛過自己這就夠了。
人要知足。
出了院,回到租的房子,和房東再三的道歉解釋,房東這才答應繼續讓她住下去。
徐世傑讓虞嫣然挑幾家大公司去上班,被她拒絕了,還是選擇回到原來的崗位。
其實她更想做回空姐,考慮到自己的身體,放棄了這個念頭。
辦公室的很多同事都不在了,增添了不少新面孔,連總監都調走了,讓她不由懷疑是不是誰在背後搞了小動作。
如果不是徐世傑,那就只有他了……。關於這一點,打死她都不會主動去問的。
週末,虞嫣然去附近的賣場,拎着滿滿兩大塑料袋東西往家走。
可是,走着走着,她忽然覺察出不對勁。
身後似乎總有人跟着自己,等她回頭去看,只有清冷的街巷,和在垃圾桶旁上躥下跳的流浪狗。
她定了定心神,暗笑自己過於敏感了,大概是上次被綁架遺留下來的後遺症。
進了樓道,她安下了心。
在家門口,她將東西放到地上,從小包裡掏鑰匙,後頸處被人猛地一擊,整個人軟軟地倒下。
合上眼之前,她對上了一雙似曾相識、陰冷狹長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