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瀾在電話裡支吾了半天,只說在外流湖泊發現了虞嫣然,狀況不太好,究竟怎麼不好,並沒有細說。
廖睿城也沒有耐心再聽下去,直接驅車去了現場。
一下車,就見一羣人圍成一團,指指點點不知在說什麼。看裝束,應該是住在周圍的居民。
這個地方離雲岫山莊大約六七公里,附近的水域途徑山莊,是條外流湖,最後直接匯入望情海。
見到廖睿城兩人走近,那些山民很自覺的讓開一條道。
地上躺着一具軀體,白布掩蓋,只露出海藻般交錯的黑髮,是個年輕女人。
廖睿城猝然腳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還是身旁的東霖眼疾手快,及時將他扶住了。
寧瀾從那羣山民中走出,“廖總。”
“你不是說有了嫣嫣的消息,她人呢?”他緊緊鎖住寧瀾的臉,啞聲追問。
“她已經……。”
“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去找!”廖睿城怒聲喝道。
東霖實在看不下去了,在心裡喟嘆一聲,幾步上前彎腰掀開了那塊白布。
乍入眼簾的情景,令在場所有人一片譁然,因爲氣溫較高,泡在水裡時間過長,屍體已嚴重腐爛,發出一陣陣惡臭,好些人都受不了,掩鼻躲得遠遠的。原先擁擠的地方騰出了大塊空地。
那樣一幅畫面,就這樣毫無遮擋落入了廖睿城的眼底。
一瞬間,他只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灰白,耳邊金戈鐵馬般嗡嗡直響,這些天支撐他的什麼東西突然坍塌了,身體裡的熱度跟着急速冷卻下來。
“發生車禍時,汽車撞擊在岩石上,虞小姐從車裡彈出,掉進湖裡,隨着水流漂到下游……。”
廖睿城已聽不清她在說什麼,視線漸漸回落在地上那具女屍身上。
女人的皮膚長時間接觸水,已腫脹得面目全非,但還是看得出身上幾處傷痕,特別是臉上,血肉模糊,依稀可見原先的面貌。
他的視線慢慢往下移,最後落在那女人的腳踝上,忽地渾身抽搐般劇烈一震。
銀色的金屬鏈閃耀着清輝,是那條“Loveisstrongerthangold”!
世界上獨一無二,僅此一條!鑰匙還在他的身上,因爲獨特的設計和材質,這條腳鏈沒有配套的鑰匙,根本無法打開。
當時給她戴上的寓意,也就是想要鎖住她一世一生,沒想到最後變成確認她身份最確鑿的證據!
“廖總!廖總!”
是誰在耳邊不停疾呼,他已不想去管,不想去聽。
他高大的身軀重重向後倒去,合上眼之際,他慘白的嘴脣無聲的動了動。
“嫣嫣,所有懲罰,唯有這個不可以!”
怕廖睿城醒來看到會受不了,幾個人喊來了殯儀館的車,將屍體載走了。
東霖想直接送廖睿城回棕櫚灣,被寧瀾勸阻了,“先生幾天不眠不休,還是給醫生檢查一下身體狀況才安心。”
東霖想了想,也對,便改道開往醫院。
途中,被幾輛清一色的黑色轎車給攔下。
安靖遠在保鏢的簇擁下,將半昏迷狀態的廖睿城拖出車外,表情兇狠揪着他的衣領憤怒嘶吼:“你把虞嫣然從我身邊搶走,就是爲了今天把她變成一具冷冰冰的屍體嗎?廖睿城,你TM太混蛋了!”
他掄起拳頭砸在廖睿城的臉上,一拳接着一拳。
“安靖遠!廖總也不想這樣的,他比誰都痛苦!”東霖急出一身汗,可偏偏被兩個魁梧的保鏢抓着掙脫不得。
廖睿城撩起眼皮,漠漠地看着安靖遠,眼裡沒有焦距。
打吧!身上的疼興許能緩解心頭的痛,可爲什麼心口還是覺得透不過氣來。
他忽然涼涼開口,一張嘴,鮮紅的血從嘴角溢出:“安靖遠你可真夠孃的,拳頭的力道跟個女人沒什麼區別!”
“你找死!”安靖遠被他一挑釁,新仇舊恨齊齊涌上心頭,恨不得當場打死他,因爲過於用力,連自己的手背都紅腫破皮了。
可廖睿城渾然不覺,像是自我放棄,任由他發泄着怒火,那一拳一拳落在身上,像是打在了棉花上。
東霖實在忍不下去了,大喊道:“你把廖總打死了,虞嫣然也不能復活了!安靖遠,你好不容易纔爬到今天這一步,難道願意因爲殺人罪名前功盡棄嗎?想打人是不是?衝我來好了,我皮糙肉厚的,經得起!”
安靖遠那一拳在廖睿城眼睛上方兩釐米的位置停下,側目看去,陰冷一笑:“想捱揍,我成全你。”
手下幾個人接到他的眼神指示,衝上去對着東霖一頓拳打腳踢。
看着東霖兩手難敵,被揍得滿地打滾,一旁始終沉默的寧瀾忽然發聲:“夠了!”
她舉起手中的手機,說:“我已經報警了,廖氏新任總裁要是不想上新聞頭條的話,就適可而止吧!”
安靖遠將廖睿城摜到地上,如同丟棄一塊骯髒的破抹布,又用力踹了一腳,這才沉聲喝道:“我們走!”
東霖躺在地上不能動彈,望着寧瀾,喘着氣感慨:“好久沒被人揍得這麼慘了。”
他本來是個不求上進的問題少年,機緣巧合遇見了廖睿城,成了他的手下。那時,他還沒資格成爲廖睿城的貼身助手,因此對備受重用的寧則很是嫉妒。
直到有一次喝酒時,寧則無意提起自己的身世,以及廖睿城的童年,他這才知道每個人光鮮的背後,有着怎樣不爲人知的苦澀,而這些只會成爲強者變得更強的動力。
從那以後,他努力充盈自己,學會不再只靠拳頭說話。終於,在寧則死後,成爲廖睿城特助的第一首選。
寧瀾嫌棄的瞪了他一眼,“白癡!”
東霖不以爲意,傻傻的笑:“我以前可笨了,跟在廖總身邊五年才變聰明些。小瀾,你剛纔真冷靜,還能想到報警。”
“我沒報警。”
“啊?那你演的也太像的!”東霖不由佩服得五體投地,“不過話說回來,萬一被發現了,連你也一起打怎麼辦?”
“不是還有你麼?你不是喜歡主動充當人肉沙包,到時候我躲在你身後就行了。”
她淡淡的嘲諷,反倒讓東霖心生喜悅,連連點頭:“對,我怎麼會讓你捱打,有危險就躲我身後,我來替你受着。”
笨蛋!
寧瀾的心微微一顫,從他鼻青臉腫的臉上挪開了視線。
“小瀾,你扶我起來,這回真要送廖總去醫院做檢查了。”
好在安靖遠沒讓手下保鏢幫忙,出手雖重,讓廖睿城看着處處是傷,倒沒傷到什麼要害部位。
只是廖睿城自看到那具面目全非的女屍後,精神一直恍恍惚惚,和他說話基本沉默以對。
虞嫣然的後事,他卻無論如何都不同意讓其他人插手,全權自己在處理。
也不知他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天天面對這個噩耗。
所有棕櫚灣的下人,包括騰耀的員工,這幾天做事謹小慎微,誰都不敢在這時候成了槍下的出頭鳥。
虞嫣然的葬禮上,只來了虞之謙一個親人,王麗屏因爲虞燦然至今查無音信,大受刺激,神志已不太清楚,最近一直和虞之謙鬧着要離婚。
兩個女兒,一個下落不明,一個香消玉殞,虞之謙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十來歲,兩鬢華髮滋生。
廖睿城一見他,便雙膝跪地,沙啞出聲:“爸爸,對不起。”
“你……。”虞之謙被他這麼稱呼,猛地愣住了。
“嫣嫣雖然沒有正式嫁給我,但在我心目中,她是我廖睿城唯一認定的妻子,以後我會代替她,好好孝敬您。”
噩耗傳來之時,虞之謙對這個毀了大女兒生活的男人,滿心都是恨。他對虞嫣然愧疚有多深,私心裡就有多希望她能獲得屬於自己的幸福。
“生前愛護她纔是有價值的,現在說什麼都爲時已晚。廖先生,然然出事,是因爲你和別人訂婚吧?”虞之謙老淚縱橫,“從小我對她的關愛就少,所以她即使遇到了挫折,也從未想過要找我這個父親訴說。如果然然的媽媽還在就好了,她就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廖睿城猩紅着雙眼,默不作聲跪在那兒,始終低垂着頭。
他無話可說,爲自己辯解再多,都是蒼白無力的藉口。如果能預料虞嫣然會因爲自己訂婚而發生車禍,他絕對不會走這一步棋。
這些天夜晚,他躺在兩人夜夜共眠的牀上,聞着枕頭和被褥上她特有的馨香,想到兩人交頸纏綿的一幕幕,心痛得整夜無法入睡。
別人所見的都是他白天冷靜自持的一面,到了晚上,他抱着那牀被子哭嚎得像個瘋子。於媽每每在門外聽見,都會跟着心酸落淚。
沒多久,虞嫣然公司的同事也陸陸續續到了。
見到廖睿城作爲家屬答禮,除了小苗和秀秀外,其他人都驚訝得合不攏嘴。
這幾天港城最奪人眼球的新聞,正是騰耀總裁,廖氏準接班人在訂婚宴上悔婚,鬧劇收場,廖氏董事長一氣之下撒手歸西,臨死前還剝奪了廖睿城的繼承資格。
沒想到,本該出現在廖升葬禮上的男人,卻以虞嫣然丈夫的身份在這裡操辦着喪事。
生活中真是處處有狗血,令人大跌眼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