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一般深邃,莫測的那雙眼睛,眸色冷冷淡淡,似乎和外面的世界隔着千山萬水,層巒疊嶂。
虞嫣然的心臟像被一隻大手攥住,緊緊擰着絞着,幾乎透不過氣來。
“廖睿城!”她猛地撲上去,兩條細嫩的手臂環住了他的脖子,窩進了深陷的頸項。
廖睿城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待到反應過來,想要扒拉開她的手時,脖子裡傳來了溼漉漉的觸感。
“別動,讓我抱一會。”她嬌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帶着濃重的鼻音。
“睿城,你生死不明躺在急救室的時候,我半條命差點跟着去了。我有時在想,爲什麼我們每一次出事都是那麼驚心動魄,難道真的是老天容不下我們在一起嗎?可當最後齊心協力挺過去了,我又會想,既然這麼大的坎坷都難不倒我們,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我們一起努力,別被眼前的磨難打倒,也別讓之前那麼多次努力白費,好不好?我想陪着你到永遠!”
他默然着,良久才展開雙臂,環上了她的細腰,虞嫣然如釋重負。
即便他什麼都沒說,她也心滿意足了。
她貪婪的嗅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感到無比心安。
還能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胸膛的熱度,這就夠了,真的夠了!
“怎麼哭個沒完了?”他皺了皺眉,推開她,想要去摸那張潮溼的小臉。
虞嫣然搶先一步,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嘴脣湊了上去。
他的薄脣乾燥溫暖,被她的脣舌溫柔的沾溼,然後化成一條靈活的小蛇鑽了進去,翻江倒海着。
廖睿城的氣息逐漸加重,最後強行拉開她,啞聲問:“你在惹火?”
“我只負責點火,可不負責滅,”她細長的手指戳了戳他堅硬的胸口,“誰讓你拿藍沁氣我,這是對你的小小懲罰!”
廖睿城又開始沉默下來。
“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計較了!”她從保溫瓶裡倒出一碗熱騰騰,香飄四溢的濃湯,舀了一小勺,送至他嘴邊,“快趁熱喝,這湯可補血了,你當時流掉那麼多血,得好好補補!”
他蹙着濃眉,嘴角緊抿着。
“你怎麼一點都不乖啊?要是我以後的寶寶也像你這個臭脾氣,還不得把我急死!”她一不做二不休,捧着碗往自己嘴裡灌進一大口,然後嘴對嘴悉數餵給了他。
“原來你想用這種方式喝湯。”虞嫣然笑着嘆氣,“你都不嫌我髒的啊。”
廖睿城伸手擋下了她下一步動作,沉聲開口:“嫣嫣,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在照顧一個沒用的廢物?”
她的眼眶倏然一燙,語調卻儘量保持着輕快,“怎麼會?我記得以前你也曾這麼照顧我來着。那一次我發高熱,偏偏那藥苦得要命,我死活都不肯服用,還是你自己先喝下再餵我的。”
“廖叔叔,你就給我個機會伺候你唄。”
她拽着他的手指,輕輕捏着,一下又一下。
廖睿城的臉色漸漸柔和下來,低聲說:“你喝,我不餓。”
“我又沒來大姨媽,纔不需要補血。”她隨口一說,忽然意識到什麼,急忙捂住嘴。
好在廖睿城心思不在這上面,沒聽出其中玄機。
要換作平時,早拉着她追問個沒完了。她來大姨媽的日子,這人比她自己還要記得清楚。
沒拗得過虞嫣然的堅持,他喝下了一大碗,又吃了不少飯菜,這才被她放過。
盥洗臺前,虞嫣然在水龍頭下仔細沖洗着碗筷,臉上卻淚水漣漣,壓抑着抽泣聲,不敢被外間的人聽去半分。
等她從裡面出來,臉上又釀出了笑容,向他款款走去,即便他……什麼都看不見。
廖睿城正坐在牀上沉思,聽見她刻意加重的腳步聲,嘴角抿了抿,什麼都沒說。
“我出去一會,馬上回來。”
他下意識拉住她的手臂,“做什麼去?”
“放心,我不走遠的,”她親了親他的嘴,曖昧十足的輕哄:“乖乖在牀上等我,一會回來陪你睡覺。”
虞嫣然直接找去了醫生辦公室。
“廖先生兩年多前曾遭遇過一次車禍,其實在那時就有一塊淤血積壓在他視中樞神經區域,因爲位置刁鑽,我們當時只有60 %的手術成功概率。”
虞嫣然急忙問:“他知道嗎?”
“清楚。我勸誡過廖先生,如果不盡早動手術,後期極有可能視力退化,到只有光感,再到最後失明。這兩年,我聯繫過他很多次,每次他都回復我說正尋找一個對他非常重要的人,沒時間住院接受治療。”
“我真弄不懂,眼睛治好了不一樣可以做這些嗎,非急這一時半刻!”醫生無語的搖頭。
遇到不配合又執拗的病人,他頭都大了。
虞嫣然心下酸楚,不安的絞着雙手追問:“如今你們治癒的把握有多少?”
“40 %。”
“這麼低!”她驚呼:“不是過去兩年,醫學應該更發達嗎?”
醫生無比遺憾的開口:“正是因爲拖延了兩年,他的情況惡化了,那塊淤血的面積比之前足足擴大了兩倍,再加上這次車禍的影響,手術難度大大加強。40 %還是我的樂觀估計。”
她艱難的忍下了眼淚,惶恐不安繼續追問:“如果手術失敗,會不會終生失明?”
“是的。”
“那,不做手術會有什麼後果?”
醫生極其嚴肅的說道:“虞小姐,我說過因爲病人的一再拖延,才加大了手術的難度。我不是聳人聽聞,要是你們這次再不配合治療,那塊淤血還會繼續擴大,到最後壓迫到其他神經區域,會造成癱瘓,甚至還會影響到心臟,那就真的沒救了!”
回病房的路上,虞嫣然腦子裡烏糟糟一團亂麻,耳邊全都是醫生說的那些話在迴盪。
一進門,她臉色大變,急忙衝了過去。
廖睿城整個人趴在地上,似乎摔得不輕,腳邊倒着虞嫣然剛剛坐的那把椅子。
她後悔不迭,自己走的時候爲什麼不把椅子搬遠一點!
“睿城,你哪裡摔疼了,我去喊醫生過來!”
“不用了。”他冷淡的推開她,手指摸索到牀沿,自個坐了上去。“你替我去請個男護工。”
“爲什麼要請別人,我可以照顧你的。”
“我要上廁所,你也照顧?”
她一聽,臉紅了紅,“這有什麼?你的身體我又不是沒見過。”
他被氣樂了。
很好,這話該男人對女人說的,現在反過來了,是他太沒用,居然被一個小女人調戲了!
虞嫣然再次攀上他的手臂,腆着臉說道:“你是要小的還是大的,我扶你進去。”
大概是憋得實在難受,他沒再抵抗下去,在她攙扶下進了浴室,只是全程黑着一張臉。
“好了,現在可以出去了吧?”膝蓋一抵到馬桶邊緣,他即刻沉聲趕人。
話雖厚着臉皮說出,虞嫣然到底還是不好意思,“那你好了就叫我,我就站在浴室門外。”
“嗯。”他拉長着臉,鼻子裡哼出一聲。
虞嫣然站在門外,拍了拍胸口。
幸好喝下那一大碗湯啊!
以後得讓他多多喝湯,這樣才能儘早習慣她的照顧。
強勢慣了的男人太死要面子,她這回算是領教到了。
虞嫣然將他扶到牀上躺下,自己去了另一側脫下鞋子,預備躺在他身邊。
“我牀小,你去外間睡。”
“不要!”她直接躺下,往他身邊擠了擠。
什麼牀小,明明還空出一大截!
“虞嫣然,我如今成了廢人,你就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是不是?!”
廖睿城身子剛一動,就被她像條藤蔓四肢纏住,“天氣好冷,兩個人擠在一塊暖和。”
六月天裡,她在喊冷,廖睿城快氣笑了。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小女人這麼難纏,這還是那個虞嫣然嗎?
換作從前,他嗓門一粗,她便立刻紅了眼睛,楚楚可憐委屈至極,最後還得他低聲下氣哄回來。如今倒好,沒皮沒臉跟個狗皮膏藥似的,真是煩心!
廖睿城拿背對着她,她也不在乎,從身後抱上去,小手緊緊貼着他結實的小腹。
柔軟的小手,恍如一塊吸力極強的海綿,正逐漸勾走他的理智,他的魂魄。他強行定下心神,去扯那隻水蛭一樣吸附在自己身上的小手。
“躺遠一點,我睡不着。”
“睡不着就聊會天嘛,”虞嫣然貼近他寬厚的背脊,輕聲說:‘醫生說,只要你同意手術,就能保證痊癒,我們不如儘早……。”
廖睿城出聲冷冷打斷:“他和你說的那些話,已經提前對我說過了,做手術也許會失明,不做手術就會死。”
虞嫣然心底把那個戴着眼鏡的中老年專家罵了千萬遍:這個死醫生,就不能對病人婉轉點說嘛!
她不知道的是,該專家早被廖睿城這個病人磨去了所有的耐心。
“你也說了,是也許,更有可能是恢復啊!每個醫生在動刀之前都會列舉各種風險,這是他們一貫的伎倆,你別被嚇住了。”
她在他腦後嘮嘮叨叨勸了好半天,廖睿城始終沉默不語。
在她以爲對方已經睡着的時候,廖睿城忽然開了口:“我同意手術,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